大清早何思敏和沈明霁就被家里叮铃咣当的声音吵醒了。
何思敏揉着睡眼走出卧室，就撞见了在厨房忙碌的何忱。
应该是还没睡醒，何思敏又揉了揉眼睛。
何忱依旧在厨房穿梭。
何思敏又扭头看了一眼走着的表。
“忱忱？”何思敏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何忱是典型的夜猫子作息，昨晚又出去玩到凌晨才回来，今天怎么会这么早起床啊。
她家闺女啥时候成田螺姑娘了啊？
平时何忱也会做饭，不过大多是午饭和晚饭，原因很简单，早上何忱起不来。
这么早能看见何忱在厨房做饭，还真新奇。
“妈，我今天有事，约好了要一起定一下改编的方案。”何忱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再去补个觉吧，早饭我做好了，你和沈姨记得吃啊。”
何思敏笑着摇摇头，明白这是她们这是沾了工作的光：“好。”
看何忱这么有干劲，何思敏不禁又开始考虑何忱现在的工作做的是不是不开心。
何忱今年毕业，在何思敏的推荐下才进入到一家报社实习。她高考成绩一般，勉勉强强混了个一本学校，又阴差阳错被调剂到了新闻专业。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何思敏和沈明霁快愁死了，何忱却是一点都不慌，她没什么喜欢的专业，对她而言学什么都大差不差。何思敏和沈明霁几乎要发动全部人脉来帮何忱分析利弊。
最后查到录取的专业是新闻，何思敏又是揪心又是开心的。
说实话，这几年在新媒体的冲击下，传统新闻就业形势很是不好。而且何忱的性格……何思敏认为并不是很适合从事新闻行业。
但和何思敏是同样的专业，母女俩的共同话题就多了。
果不其然，何忱学校一般，等何忱毕业，就业就更困难了，何忱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拜托何思敏帮个忙，把她塞进了报社实习。
确实如何忱所说，她没什么喜欢的专业，学什么都是学，现在毕了业，既然学了新闻，那就做新闻呗。她学习工作都很认真，何思敏也不清楚何忱到底喜不喜欢这份工作。
平时上班何忱都要定好几个闹钟才能起床，她还听说何忱都踩着点迟到了几次，不出意外的话，何忱肯定是过不了实习期的。可偏偏何忱的每一次外出采访、出稿都完成的很不错，报社里对何忱还挺头疼的。
现在还是休息日，何忱居然愿意起那么早去工作室敲定改编方案。难道相比较，何忱更喜欢做编剧吗？
等何忱收拾完准备出门的时候，从何思敏身边过，她才看到何忱今天还化了妆。
“妈，我上班去了啊。”何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等等，是不是何忱喜欢的那个同桌也在编剧组里？
何思敏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何忱忽然喜欢工作了啊。
那她就放心了。
“好。”何思敏笑着说。“路上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何忱冲出家门。
何思敏看了会儿关上的门，又回了卧室。
“忱忱出门了？”沈明霁抱着被子眯着眼睛问她，显然是还没睡醒。
何思敏见爱人的样子有些好笑，她把被子从沈明霁怀里解救出来，展平盖到了两人身上，沈明霁自觉搂住了何思敏的腰身。
“去工作了，闺女还做好了早饭，让我们记得吃。”何思敏靠着沈明霁的耳朵轻声说道。“再睡会吧，今天是周六呢。”
“嗯。”沈明霁呢喃道。“忱忱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
变了很多吗？何思敏想着，应该说是她的忱忱本来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
那年还是何忱的十七岁，新年伊始，她就因为早恋问题，被对方家长抓进了德育处主任办公室。
“谈恋爱就算了，可为什么是你！”妇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零碎的纸巾，佝偻着身子对着何忱吼道。“我们家念念怎么会喜欢上你！”
她的丈夫相比她则是冷静得多：“你是神经病，可我们家念念不是。”
“我们家念念那么乖，那么听话，她都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她就没让我们操过心，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勾引了我的女儿！”
“你为什么要害了我们念念啊！”
一句接着一句的指责冲着何忱飞来，何忱低着头，不去看两位歇斯底里的“受害者”父母。
思绪像是凝固的冰，何忱被冻在李念低头亲吻她额头的瞬间。温热的鼻息、温热的掌心、还有少女温热的身体。可片刻的停留后，没等何忱的身体对这个吻做出反应，耳朵先收到了异样的信号。
“妈？”林念诧异地喊出声。
收到那个吻时每个温暖的细节此刻都让何忱如坠冰窟。
何忱握紧了拳头，指尖的肌肤接触到掌心的瞬间，细小的冷意刺入神经，让何忱忍不住打颤。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响起，为办公室内的战争画上了短暂的休止符。何忱的班主任也进来了。
“刘主任。”苏小洁向德育处的刘主任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何忱斜前方，自然地隔开了她和两位家长。“两位是林念家长吧，我是这孩子的班主任。”
刘主任不再沉默：“那我们来商量一下这件事怎么处理吧。”
何忱的外公是他们学校退下去的老教师了，刘主任是学校的老人，今年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他也了解何忱略微复杂的家庭情况，出了这种事，他趁着林家父母不注意，让苏小洁先跟她母亲沟通。
只有等苏小洁确认了何忱母亲的态度，他才好处理这件事。
“她父母呢？”林念父亲指着何忱。
何忱好像已经听不见周遭的环境，苏小洁接上了：“她父母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您可以先跟我谈，我这边代为转达。”
出差？呵，都是借口。
“和你谈？都是她爸妈没教好！”林念父亲的情绪终于失控，何忱父母的缺席成了他此刻的宣泄。
“他们也知道养出这种神经病孩子很丢人吧，所以才不敢来……”
“林念爸爸请您冷静一下。”刘主任离得近，皱着眉拦住了情绪激动的林念父亲。“请您注意一下言辞。”
孩子还在这呢，话就说的那么难听，饶是刘主任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听不下去了。
“林念爸爸，我想我们都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想法所以才聚在一起吧？”苏小洁并没有再将何忱挡在身后，而是双手搭在何忱的肩膀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推到了身前。“何忱是我的学生，我觉得不论是我的教育还是她父母的教育都让她成了一个很不错的小姑娘，最起码在长辈面前，挨骂了她也不会顶嘴。”
“林念也是我们二高的孩子，她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不是吗？”
可能是苏小洁的话说动了林念父母，林念爸爸冷静了下来，片刻，他蹲下身把妻子哭花的脸藏在了肩头。
刘主任急忙上去打圆场：“林念爸爸，林念妈妈，你们看，林念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这事再闹下去，有什么风言风语，对林念上学也有影响；至于何忱嘛，这孩子现在正高三，备战高考呢还分心去谈恋爱，你们放心，咱们二高你们也是知道的，对于早恋一向是零容忍，停课一周，让她回家好好反省！都快成年了，该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然后刘主任和苏小洁又说了什么，何忱就不记得了，那天林念父母走后，苏小洁又留她在办公室说了很多。
苏小洁坐在何忱对面，坐下时，苏小洁不小心碰到了何忱冰凉的手。
那时候是八月，何忱也不知道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苏小洁握着她的手，像是要把能量传给她一样：“何忱，你不需要因为自己喜欢女生而抱歉，真正需要道歉的是不能为自己的喜欢负责的人。”
“你现在还不到十八岁，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只有通过学习，你才能成长，才能给为自己的喜欢负责，你说对吧。”
何忱点头：“……放心吧，苏老师，我下次考试肯定会进步的。”
苏小洁语重心长：“我看过你的各科成绩了，你基础差，一轮复习正是查漏补缺的时候，一轮复习好好跟着老师学，成绩肯定会有显著的提高。”
“嗯。”何忱心里也明白。
何忱倒是个坚强的，也没哭也没闹，坐在椅子上坚定地对着苏小洁说。
苏小洁更是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心疼，何忱的家庭状况，她也清楚。
何忱的外公是她高中时的数学老师，苏小洁高中时还去她家上过小课，现在想来，苏小洁应该在那时就见过尚在襁褓中的何忱了。
“唉，你可要好好学。人家林念是已经考上了大学，考的还不错，你现在的成绩，上本科都难。”苏小洁叹气。“你……妈妈，我联系过了，她今天中午就到兰城，你中午回去吧，那一周的停课，该罚还是得罚。”
“……哦。”何忱抿抿唇，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倒不是因为何忱不想停课，而是何忱不想和她妈妈相处。
自她有记忆以来，见何思敏的次数也不过两次，一次是何思敏回来办手续要把自己的户口转走，另一次是外公去世。
何思敏的名字是全家的禁忌，所有人都不被允许提起，包括身为女儿的何忱。
所以即使是何忱，她也并不知晓何思敏离家的始末。
“不过何忱，我觉得我要代学校解释一下，这个处罚是处罚你早恋，你明白吗？”苏小洁认真解释。
是早恋，而不是因为她喜欢女生。
“明白。”何忱不傻，听得出在办公室，主任和林念父母玩的文字游戏。不过此时苏小洁的解释还是让何忱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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