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过，随着朝会的开始，国子监也开学了。
荣庆太妃惦记楚牡丹的身子，便让她等天气暖和些，再去崇文馆。至于她的功课，荣庆太妃提议让裴渊帮她，楚牡丹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阵子每日都能瞧见裴渊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气乱，若是还与他独处，只怕是得要了她的命。
得到楚牡丹的果断拒绝后，荣庆太妃没再提起此事，倒是裴渊进宫来寻过她。
“你当真这般不愿意见到我？”裴渊秀眉微蹙，目光紧盯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女郎。
楚牡丹很意外突然出现的裴渊，虽未及时反应过来他所说何时，她放下手中的糕点，点了头：“二哥哥，你我二人已经解除婚事，总该避嫌。”长痛不如短痛，裴渊继续因为祖母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她是怕是会越陷越深。
裴渊苦笑一声，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偏殿。
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楚牡丹不再听到有关任何裴渊的消息，她也不会刻意去提起。每日无需人监督脸连上一个时辰的字，其余的功课她也一一学着查阅典籍，实在弄不明白的便询问荣庆太妃。
直至在春闱前夕，菱王裴驰一家子从乾州凤城入了京都，楚牡丹这才再一次见到裴渊。
菱王乃先太子之子，在先太子过世之后，先帝在位之时，菱王曾一度成为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但他运气算不得好。在先太子过世后不久，他被永王逆党伤了腿，不良于行，因而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在新帝，也就是裴玄昱继位后，菱王带着一家子离开了京都，去往封地乾州。
自打离开他离开京都之后，除了固定的书信往来，时常寄一些乾州的特产外，他以及他的夫人和一双儿女都不曾回来过。
这次进京是因着菱王嫡子云中郡王裴思齐打算参加春闱，菱王夫妇想着顺道来京都玩一玩，重游故土一番。
“臣年前便出发了，本想着能给圣上和太妃一个惊喜，不料想大雪封路，一路上磕磕绊绊，直至今日见到圣上和太妃。”
这一顿久别重逢的家宴在一番寒暄中结束，散场时，楚牡丹与裴冉珠在说话，未留心到裙摆，一脚踩下去，身子直接往前扑了过去，所幸离她近的裴思齐接住了她，也免于一场脸朝地的灾难。
楚牡丹连声道了谢。
裴思齐只是笑了笑：“无妨，只是女郎走路还是当心些。”
楚牡丹向他行了行礼，再次道过谢后，与裴冉珠离去。
这一幕落入走到前头的裴渊眼中，他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他看着楚牡丹远去的身影，神情彻底暗了下来，身旁的裴弘济拍了拍他的手。
“你若是真放不下，倒不如直接说明白，这般拧巴下去，姲姲迟早会嫁给旁人。”
“可她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难不成我还强人所难。”裴渊自嘲道。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裴弘济说完，又想起自己那位还没有追到手的女郎，不由感慨道：“咱们兄弟俩情路堪堪，我的建议是，你主动出击，毕竟姲姲是喜欢你的。”
*
走远的楚牡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挽着她手的裴冉珠道：“我觉得这位云中郡王还不错，长相自然是比不得高阳堂哥，但人瞧着挺舒服的，而且在家宴的时候，我发现他偷偷看了你好几眼。”
楚牡丹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再好，也与咱们差着辈分呢。”
不说这件事，裴冉珠差点忘了：“对哦！云中郡王是菱王堂哥的儿子，那岂不是还得叫我一声堂姑？”
楚牡丹想着比她要高上大半个头，还年长两岁的郎君要唤她为“表姨母”，不由地笑出声来。
“你说，若是你们能看对眼，往后姲姲是不是也得唤我堂姑了？”裴冉珠使坏道。
楚牡丹开始戳她的痒痒：“说什么胡话呢？就见了一面，你就已经想到了往后。”
“姲姲，听我的劝，看看其他郎君。若是云中郡王能高中，留在京都为官，对你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裴冉珠抓着她的手，难得一本正经道：“我原以为高阳堂哥对你多少有些意思，毕竟那次打马球的时候，他豁出命来救你，谁曾想你们这般没有缘分。”
楚牡丹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她也想着裴渊能待她如此，总该是有些情意在，并非全然因着祖母。如今看来当真是难为裴渊在那般怨恨她的情况下，还能舍命救她。
“你和宫美人如何了？”楚牡丹问道。
她入宫之后，甚少能见到宫恒志，也看不出宫恒志对裴冉珠的态度如何。
裴冉珠看着她，摇了摇头。
看来情路艰难且漫长。
“还是阿音好。”
梁浅音和徐鑫虽然是定下的娃娃亲，但两位看对了眼，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两人的婚期想必是要提上日程了。
*
二月初九，春闱，京都迎来堪比除夕的盛景。
为期三天的考试，宫恒志和裴渊都被安排成为监察官。赌场内免不得开始压今年谁会成为状元郎，又有谁家会榜下捉婿将这状元郎给抓回去当女婿。
春闱结束之后，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放榜之日在二月底迎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杀出了一匹黑马，赛过了国子监第一名。
而这一匹黑马正是菱王之子云中郡王裴思齐，在殿试上，他更没有半点意外的成为了皇帝钦点的状元，国子监第一的徐鑫成为了榜眼，第三是来自地方官学的彭雨，寒门子弟。
对于这个结果，皇帝裴玄昱自是高兴了，前三甲汇集了宗室子弟、高门贵子，以及寒门子弟。
在三月初，崇明宫内举办了鹿鸣宴，重要人物自然是中举的考生。
楚牡丹被裴冉珠拉着去给云中郡王裴思齐敬酒。
“恭喜你啊！”裴冉珠举杯与裴思齐碰了一下酒杯，推了一把好友：“我们都以为徐表哥会成为状元，没想到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楚牡丹无语的看了眼裴冉珠，再笑着朝裴思齐举杯，真诚祝贺。
裴思齐笑了笑，谦虚道：“高手算不得，只是在学业上多下了些苦功夫，运气又好了点罢了！”
“不管是努力也好，运气也罢，总归一举得了状元郎，证明你的实力赛得过旁人。”楚牡丹笑着道。
裴思齐眉头微微一挑，他对这位娴柔县主早有听闻，两次接触下来，虽然两人不曾说过几句话，但她不像是传闻中那般不学无术的样子，反而长得明艳动人，一双炯炯有神的眸中似有满天繁星，纯净无比。
“既得了县主这般夸赞，若是不像县主讨要一份祝贺的礼，似乎是裴某的不对了。”裴思齐温和一笑，眼眸中透着让人看得清楚得狡黠，可见他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这好说。”楚牡丹待人本就大方，先前若有几分被好友调侃的尴尬，但听到说话大大方方的裴思齐，她心里一片敞亮：“不知云中郡王喜欢什么，美酒、美食，还是旁的，我定为你寻来。”
“县主如此说了，裴某便不客气了，不如等县主哪日有空，带着裴渊好好在京都玩上一圈如何？”裴思齐笑着道。
楚牡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小事一桩，过些日子，祖母允我出宫了，我便带你去逛逛，刚好月湖的桃花要开了。”
“一言为定。”裴思齐道。
裴冉珠看着两人已经约上了，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她感觉到身后有视线传来，回头一看，意外发现是裴渊和宫恒志在看着她们这边说着话，从裴渊紧皱的眉头来看，似是不太高兴。
裴冉珠心想道：哼，狗男人们！
*
宫恒志拉着眼前中的嫉妒之情快要溢出来的好友走到三人的跟前，宫恒志向三人行了礼，然后对裴思齐笑着道：“云中郡王恭喜啊！”
裴思齐向裴渊行了礼，再朝宫恒志拱了拱手：“宫大人过奖了，裴某才华自然是比不得高阳叔父，也得多像宫大人学习才是。”
宫恒志的狐狸眼笑着眯了起来：“云中郡王谦虚了，不过与槿之相比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毕竟槿之十六岁高中，是我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裴冉珠颇为无语：“看来宫大人确实不太会说话，今日是云中郡王的好日子，你在这里捧高阳堂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作为长辈的高阳堂哥在欺负晚辈呢。”
宫恒志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然后不紧不慢道：“殿下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臣只是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臣作为过来人，腆着老脸在此给即将步入官场的云中郡王一点点的小建议而已。”
“你这是建议吗？分明就是想要拉踩。谁不知道你和高阳堂哥是就差穿一条□□的好友。”裴冉珠毫不客气的回怼。
楚牡丹在一旁听得一阵无语，这叫什么事啊！两人竟然在这种场合也能吵起来。
“云中郡王见谅，他们二人向来如此，你多见几次便会习惯的。”楚牡丹替两人向裴思齐道了歉，留意到他们几人以及引起不少人的关注，便对身旁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裴渊道：“二哥哥，你还是把宫美人拉走吧，再让他们两个人吵下去，只怕是得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他们又非今日主角，没必要喧宾夺主。
裴渊拉着宫恒志往崇明宫外走去，宫恒志不动声色地给他使了眼色，有意无意的继续与裴冉珠拉扯，引着她不服气的跟着他们一道走，楚牡丹自然也只能跟着一块出去。
楚牡丹看到两人能喋喋不休成这般模样，若是往后日子能过到一块去，肯定是热闹的。
*
“兄长，你看人家根本就将你放在眼里过，左边一个云中郡王，右边有一个宫大人，还有一个前未婚夫在，你去凑什么热闹？”
贺音恬拉着贺景鸿道。
若不是母亲交代了她，她都懒得劝她兄长了。都被人拒绝了，竟然还想上前。
贺景鸿神情落寞，看着离去的女郎，也知妹妹说得对。
他该死心了。
*
离开崇明宫后，楚牡丹已经拦不住裴冉珠，只好跟在身后，至于宫恒志，裴渊根本没有拉架的打算。
不知不觉中，四人已经走到了揽月阁。
楚牡丹不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那会儿她和裴渊还有婚约在身，她尚未喜欢上裴渊。如今她倒是喜欢上了，可她连站姿他身边的资格都没了。
说来，离上次家宴的匆匆一别后，她又有近一个月不曾见到裴渊。
原以为她能逐渐淡忘对裴渊的心思，却不想，今日一见，两人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全然涌现在脑海中，是止不住的想念，明明人站在她的跟前。
月色黯淡，夜晚的春风依旧带着凉意。
她趴在美人靠上，眺望着被云层遮蔽了大半的弯月。
其实见不到裴渊的时候，她都很好，心情如常，胃口如常，睡眠如常，一旦遇到他，心里就得出现万般化不开的愁绪，似被磨得愈发浓郁的墨。
她突然感觉到肩头有些沉，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揽月阁中只余下她和裴渊，裴渊将正纪手中拿着的裹衫披在了她的肩头，熟悉的冷梅香瞬间让酸了鼻子。
“二哥哥，你离我远些吧。”
楚牡丹站起身来，将裹衫塞入裴渊的怀中，然后转头就走。
裴渊站在原地，看着怀中的裹衫，再去看远去的女郎，心如刀割，痛得他站不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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