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怜舟做了个梦。
奇怪，死人也会做梦吗？
不重要，但是梦中那个少年垂死含泪，一只手深陷自己的胸膛，血沫横飞，他脸上脏污，五官已疼得扭曲，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的吐出几句脏话。
阴冷狭小的空间让人很压抑，压抑到很悲伤，悲伤到绝望。除了眼前那个血红色的人能看清，其余都是黑暗一片。
最后，他将手拔出来，带出红白的血肉与粉碎的残骨，殷红的鲜血随着心脏的跳动汩汩流淌，掌中躺着一颗光芒黯淡的金丹。
“艹……”少年瞳孔涣散，却坚定的将金丹狠狠砸到梦中自己的丹田处，“狗东西……老子这条命送你了……去当你的少主吧……”
破碎的金丹扎入自己的血肉，迸发出强烈的金光，那金光似乎带着温度，渐渐将牧怜舟的身体回暖。
他猛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狭窄的木床上，眼中一片茫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他熟悉至极的沉木香，是他床头放着的安神香。淡金的阳光斜照进窗棂，一切清晰的能让他看见空中飞扬的灰尘。不远处的桌案下散乱的扔着杂七杂八的功法册和还没吃完的肉肠。
他不觉惊悚起来——
这不是他年少时居住的风华楼吗！
“醒了?”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牧怜舟全身一震，宛若雷劈。
“不说话?你要当死人?”
“江……江筠?”他眼中失神，机械的一点点转身，视野中一抹墨绿色的身影逐渐清晰。狭眼栗瞳，朱唇皓齿，眉眼间一股英气。对牧怜舟来说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与梦境中的人影重叠，不过眼前的江筠活生生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挖了金丹的死人。
“你怎么……活了?”牧怜舟思索半天憋出一句话——他的脑细胞都快被烧光了。毕竟在此时此刻见到江筠跟见到鬼没什么两样。
“你……”江筠眸中的疑惑还未来得及散去，突然又被恍然大悟之色替代，“完蛋了！师尊真的把你打傻了！”
“等一下……”牧怜舟有些摸不着头脑，“江筠……现在是什么情况？”
“咦?你居然还记得我。”江筠围着他转了几圈，脸上有感动之色，“原来你这□□无耻的小人也挺重情重义的嘛。”
□□无耻……?
牧怜舟无端被骂，内心茫然，但见到自己胸口那裹得像木乃伊一般的纱布时，好像有些了然了——
十五岁那年他不小心把春宫图夹在功课簿里一起交给了他和江筠的师尊沈卿尘。这事闹得不小，沈卿尘知道这事后，气得灵力失控伤了他。醒来后还是硬生生挨了三十刑鞭才了解。
纵是牧怜舟再愚钝，他也意识过来自己重生了，重生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他的师兄弟和师尊都安然无恙之时。
他本该凉透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强烈跳动着，仿佛要蹦出胸膛之外。巨大的喜悦冲散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江筠……”
正准备去告知师尊好消息的江筠转过头，见那人双眸含泪，眼眶通红，如同即将碰瓷他的老大妈般徐徐向他走来。
“你干嘛？”江筠像避开蟑螂般避开了他，眼中一片嫌弃，“现在你的智商已经到了最低值，不要感染我。”
“我好想你。”牧怜舟停下脚步，迎着江筠不理解不尊重的目光，还是吐出了那四个字，像是隔了好久好久都未说出的话，念出来时他只觉心头的一团纡气散了。
这一招对江筠比用定身术有效多了。只见他站在原地独自凌乱，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儿，嘴巴更是打结了般吐不出一个字，目光在牧怜舟身上慌乱的乱瞟……最后，聪明的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被夺舍了?”
牧怜舟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望着他。江筠更加确信他的想法——他冲着牧怜舟大吼一声:
“何方妖孽！敢钻入我师弟的身体！看我施展显身术……我……”
他不会啊！
书上没讲。
江筠暗道有些丢脸。这个不择手段要夺舍牧怜舟的人定是爱慕他的某个女弟子，这手段简直就是幼稚！
他还能不了解牧怜舟吗?那个从他五岁开始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喜欢耍无赖撒泼打滚的不要脸之人岂会对着他人流泪还口称“想念”?
这夺舍也不装像一点！
“是我。”牧怜舟发觉对江筠这种人动情简直就是一种自讨没趣的行为。那积攒了半辈子的久别重逢与救命之情才刚刚涌出就被对方强行制止。他快要掉出的眼泪也迅速收了回去。
“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能让你哭？”江筠不屑，“你这种厚颜无耻的狗贼还会有人感动到你吗？”
“是啊，我也不明白。”牧怜舟的目光呆滞了一刹，“他怎么就想要感动我呢。”
江筠隐隐觉得对方状态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是哪里。只得偏转话题:“喂，我去叫师尊过来，你既然啥事没有，就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他做出一副欲走的姿态，但目光却落在牧怜舟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大概是想看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可这家伙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抬起写满希冀的眸:
“你快去吧，晚了师尊就清修去了，我罪恶深重，刻不容缓。”
“哈？”江筠有时真的怀疑这人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但仔细一想他便立刻明白了:
牧怜舟定是在挑衅他！
“你以为我不敢去吗？”他挑眉冷笑，“只是见你旧伤未愈又将添新伤，念及同门情谊可怜一下你罢了。”
“师兄拜拜。”
“装模作样！”江筠气急，摔门而出。
牧怜舟目送他远离直到看不见身影。他扶着墙缓缓坐到床上，轻轻按压鼓掌的太阳穴，平息着自己大起大落的心境。
江筠，上一世是为他而死。
这一世，他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提示:前方大量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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