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舛提前出院，老老实实预约许封年的时间说明是谷子谦让他来找的，许封年让他来一个废弃的工厂里等他。
职业素养让他几次想找队员蹲点在旁守候，说不定能抓到真凶，可想到谷子谦的话，他又放弃，最后只好在原地打转。
年轻人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到场，他没有穿白大褂之类的衣服，就是一件很平常的毛衣，他双手插兜，看着从容不迫，耳尖倒是被冻红了。
“又见面了，纪叔叔。”许封年先打了个招呼，随后马上说，“我们也不遮遮掩掩什么了，老朋友直接开门见山吧。”
许封年带他走到工厂里边。
一进门，焦味儿扑鼻而来，每走一步好像还能踩到像骨头一样的东西。
相比之下，许封年就轻松许多，很快就走到最里面的墙边，纪舛想着那墙里估计是有什么暗门之类的。
可这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透过门缝的泄进来的光勉强摸索着。
“咔嚓”——许封年打开了不知骚从哪里掏出来的手电筒，房间里瞬间被照亮的一半，他把手电筒的光对准墙壁。
那束光刺激到纪舛的眼睛，还一会儿恢复定睛一看，却被墙上的壁画震撼得退后一步！
手电昏黄的光柱自下摇晃着攀上墙壁，剥落处显出血红——无数褪色红菊如血花绽放，层层叠叠的花丛深处，沉睡的少年面容皎洁，高贵不可侵犯的庄严，似乎能看见艺术家沉陷少年的怀抱中。
纪舛被深深吸引，逐步靠近壁画，指尖划过剥落处，那一片墙皮如真花的花瓣零落。
“这是谁画的？”纪舛追问。
“陈渝，在五年前。”许封年说，“五年前，曾糜英落网，你们并没有继续深挖把曾糜英的势力彻底抹除，留下来了这么个人，他那天发病，帮你们砍死了曾糜英手上养着的杀手数余人，最后画下这幅壁画。”
“他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白眼狼们都觉得自己太年轻，想叛变投靠其他组织，却忘了谁给他们吃，给他们资源，给他们生命。”许封年平静道，“忘恩负义，自然该承受代价。”
“你似乎知道很多。”纪舛皱着眉头。
许封年摆摆手：“曾糜英在我们里头扎根太深，除非像谷子谦人格分裂或者成为实验失败品的江阑，不然不会违背曾的任何要求，曾死了，但她的影子落在陈渝身上。陈渝说动手，有些人……就不得不动。”
“实验失败？江阑？”
“研究内容，简单说就是通过药物激发人内心最原始的破坏欲和激荡，等这股劲儿发泄完，人就会陷入精神空虚，变得麻木冷漠，最终成为只懂得执行命令的走狗。
“曾的控制欲简直登峰造极，她要打造的就是这么一支绝对忠诚的野蛮队伍。江阑……她陷在对妹妹扭曲的爱里，又被药物和真相反复折磨，早就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她在所有人眼中是彻底失败的。”许封年的语气略显沉重。
“有多少人参与实验？”
“目前已知实验体不明，已成功有33例，具体要问怀绝，他是实验监管者，真正研究策划一把手。”许封年的语气严厉起来，“从陈渝出国之后，他就开始接近你，你觉得他的意图在哪里？”
这是许封年第一次问他，纪舛想了想说：“或许是想要从我这里获取第一情报，已好继续你们的那个研究？”
“可能吧。”许封年不可置否，但也没有直接回答他，“这几周还有关于杀人案的事吗？有打听到陈渝和谷子谦的下落吗？”
“没有。”纪舛如实回答。
他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之前你和怀绝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告诉过他多少陈渝的信息？”
纪舛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信任怀绝，视其为可靠的朋友甚至顾问，自然说了很多。包括陈渝在审讯时异常睡着，情绪波动，谷子谦保释时的冲突，甚至陈渝的一些小动作……他都当作案情讨论和私下吐糟，对怀绝和盘托出。
见纪舛支支吾吾，心里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陈渝是实验体里最特殊的一个。他无疑是最成功的，精神坚韧到能在药物影响下绝对保持自我，但这也是怀绝最忌惮的地方。”
“他一直担心陈渝这个最大的变数哪天彻底失控，暴露他的计划，所以才要千方百计地监视他，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奇异点就在这里，”许封年盯着纪舛，“既然他是偷偷监视，为什么在你带走受伤的陈渝后，他还要自己跳出来，帮陈渝处理伤口。暴露自己，难道真是为了找打？”
纪舛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直冒。
怀绝的行为确实充满矛盾。
“怀绝现身，暴露自己，绝不只是为了找打。”许封年盯着壁画上沉睡的少年轮廓，声音低沉，“想想看，纪警官。他为什么偏偏在你带走陈渝后出现？又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处理那些伤口？”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那是在做最后的评估。”
“陈渝是他和曾女士耗费心血最久的作品，一个能在K-73和精神高压下依然保持核心自我的奇迹。怀绝这种人，毕生追求的就是可控的完美和超越。
“陈渝的存在本身，对他既是终极目标，也是最大的威胁——一个可能彻底失控的变量。
“他需要确认，在经历了谷子谦的暴力，警方的审讯，濒死的体验后，陈渝的精神是否依然稳固，他的精神阈值是否被真正击穿。
“ 亲手触碰那些伤口，观察陈渝在极度恐惧和虚弱下的生理心理反应，是任何仪器报告都无法替代的第一手数据。”
许封年苦笑了一下：“所以我说，他是在做最后的评估。评估陈渝是最终会成为他实验下最完美的作品，还是一个必须被彻底清除的…失败品。
“他现身，是风险，也是他对自己掌控力的绝对自信。可惜……”
他的目光扫过壁画上那朵巨大的、仿佛滴血的红菊，没有说下去。
许封年转开话题，给出了一个推测：“怀绝和谷子谦，很可能都接了江阑的委托。江阑打着为江晓复仇的旗号杀害十一位医生，这或许只是表象。
“没人想过江阑吗？第一个失败品，可曾手下没有失败的打算……
“她真正的目的，极可能是报复曾和陈渝毁了她和妹妹本拥有的幸福生活，同时夺取曾留下的实验成果和势力。怀绝现身，也许是江阑计划的一部分，为了进一步刺激局面，或者……我也不知道，江阑这个人比你们想的都要神秘，她比怀绝更能沉住气。这只是我的猜测。”
许封年看着壁画上沉睡的少年，眼神复杂：“不如这样吧，纪警官。我们一起把这个扭曲的故事再理一理，把里面的因果线捋顺，推断出真凶到底是谁，动机又是什么。
“这样，就算他们消失了，你将来追查，或者万一他们再出现，你心里也有个底，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证据。”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尘埃落定，“毕竟，现在没别人了。他们的游戏时间，到此为止。”
.
就在许封年话音落下，工厂陷入短暂寂静的瞬间。
工厂深处，锈蚀的废弃机械背面，是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他正屏息凝神。
怀绝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机身，将许封年和纪舛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他那张惯常带着温和假面的脸，此刻在黑暗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垂着眸，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当听到许封年推测他“接了江阑的委托”“是江阑计划的一部分”时，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掠过一丝无声的嘲讽。
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准备悄无声息地退走。
这里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纪舛和许封年……
哼——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所以故事不会轻易结尾……
然而，就在他身体重心刚向后移动的刹那！
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金属硬物物体毫无预兆地，抵在了他后脑勺正中央。
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
怀绝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冰封的雕塑，全身的血液在千分之一秒内凝固冻结，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绪，在枪口触碰皮肤的瞬间，戛然而止。
没有人会对死亡毫无畏惧。
废弃工厂的死寂仿佛被无限放大。耳边只剩下他自己骤然失控又被强行压回喉咙的心跳声，沉闷如鼓点，疯狂撞击胸脯。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没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只有那支枪口，带着地狱般的寒意，就这么不容置疑地贴着他的皮肤，传递着无声却压倒一切的杀意。
一个声音，带着一丝空灵诡异的甜腻，却又冰冷得没有温度，轻轻且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哼着他无比熟悉曾属于某个白发少女的调子：
“哒哒哒啦啦啦……”
声音空灵甜糯。
“游戏时间到，怀绝叔叔。”
怀绝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缩小！
冰冷战栗与残忍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浸透了每一根神经。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工厂中央。
纪舛正欲开口回应许封年关于“理清故事”的提议。
许封年则望着壁画上那沉睡的少年和妖异的红菊，眼神晦暗不明。
最后，他看了一眼那幅惊心动魄的壁画，转身。
“走吧，纪警官。这里的故事，结束了。
“我该说的说完了，该做的也做完了，即便无力回天，可外面还有阳光，哪怕……不再那么明亮。”
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在工厂最深、最暗的角落里，一场无声的审判已经降临。
巨大的废弃工厂，重新被一种更沉重更诡谲的死寂所笼罩。
惨淡的月光从高窗破洞艰难地挤进来，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恰好照亮了壁画的一角——那里，一朵被陈渝刻意描画得格外硕大，格外猩红刺目的菊花，花瓣的边缘，在冰冷的月光下，仿佛真的凝结着一滴将落未落的……
暗红色露珠。
剔透如泪水。
下一章是小甜饼哦[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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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尾声〔可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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