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秋织之章其六：凋零
富悦捂住嘴巴，双眼含泪。
良瑾瞥了她一眼，递了个帕子。
富悦身子一抽一抽地颤动。
看了一眼对面，良瑾握紧拳头。扭过头去。
“医师在哪里？”良瑾问她。
富悦一张口，眼泪就掉落下来。
“见怪，见怪，我有些看不得。“她说，眼神扫了对面的青枝一眼，泪水流的更加汹涌。“府上的医师因为暴雨，而告了假回家处理事务，现今还未回来。秋织县内最近的医馆驾马车需得半个时辰。”
“快备马车”南襄冷冷地说，怀里拥簇着青枝。他扫了一眼青枝的伤口。
富悦语速很快，像是山上的急涧。轻柔却急速。就这么猛地被打断，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瞪大了眼睛，泪水肆意淌了出来。
“哦哦，好的。我原想着是否要等襄吟姑娘，现如今看来却是不妥，公子说得对，说得对。”
“你吓到她了。“在一旁随意地靠着的良瑾站直身子，紧抿着唇，眼角带着阴骘。
南襄扫了他一眼便敛下眼皮。
“小良，别，别这样。青枝公子现在这个样子，南襄公子难免着急。”
“对不起。”南襄道。
良瑾紧绷着的神色缓和，他身子向后随意一撤，再一次地倚在墙上。
富悦愣住。
阳光自雕梁画栋的窗子中穿过，给阴沉的屋子带来了光亮。
“我得再找把伞，青枝公子现在这样肯定不能淋雨。”
南襄抱着青枝，无言地处在阴影里，看着富悦忙碌的身影。
马晃了晃脑袋，水珠四溅。
“我原是以为出事的人会是刘志辛，谁曾想竟是我自己。”惨白的唇吐出这样一番轻柔的语言。
在场无一人在笑。
良瑾与南襄板着脸。
慕青枝脸上挂着笑。
“你不许再说了。“
站在马前的富悦看向他说道。
“青枝公子看顾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吧“
“夫人这样说了。“
“我都不知道青枝公子也会这样，就像是刘志辛一般的脾气。“
慕青枝收起了笑容。
“富悦夫人，我不希望你为我担忧。“
眼泪滚在眼框中。
“你不清楚、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
掀开银白色的裹布，手掌长的疤痕自腹部生出，形状可怖。
“夫人你先背过去吧。”慕青枝道。
一股袅袅药香自隔间传来，灰尘自光影中浮动。
一白胡子老头端药走来。
“小公子这伤看起来却实吓人了些，用劲也忒大了，是遇见什么歹人了？”
富悦转身进了角落，暗自啜泣。
南襄蹲在了床前。
慕青枝靠在床侧，身子侧着，眼神下移，瞧了眼伤口。
眼睛一转，口便张开了：“我却、“，唇角也欲将上扬。
热烈的气息吹在他的眼睫上。
“南襄，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挨得我这样近。
慕青枝撑着的手臂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步。
他脸上的血色猛然消逝，牙齿扯着白色的唇。
“很疼吧“
冰凉的触觉落在腹部。
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瞳孔，此时它的目光放在伤上。
“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
“你是为了救我。“
“南襄这你可就是客气了，且不说你先前解我之围，就算是今日也是你看顾我而没有防范。“我方才出的手。
瞳孔有些涣散，他今日还能见到刘志辛回来吗？
“你不怕死吗？“冷静的语调.
身下的竹编有着繁复的花纹，应当是秋织的特产。
慕青枝看得有些头晕。
他问不怕死吗？如果维持着冷静自持，他应当是不会相救的。
只是当时
南襄持剑挡下粗犷男子的斧子，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手上。
修长的手如玉石，南襄自称是浪迹天涯的江湖修士，如此看来实际却应是生在富贵人家当中。此时手指绷紧了。
巨大魁梧的手臂连同着斧子袭来，斧子锈迹斑斑，布满狰狞的红纹。
一抹白色袭来，他来不及看清身影。
剑与斧兵刃相接，兵器铮铮之声鸣彻耳膜。
橘猫立于墙头，叫声凄厉。
双手具按于剑柄之上，陷进湿滑污泥中的鞋子向后撤了撤。
对面那人面红耳持，眼睛好似要脱眶而出。
他赤露着手臂，有着粗大的结块。小孩手指般粗大的青筋暴起。
剑出现了裂缝。
“哎呦、哎哟。血都迸出来了。赶紧先止血。“白胡子老头将药碗放在一边就开始翻箱倒柜。
南襄的背影僵了僵。
冰凉细腻的感觉撤去。疼痛更加明显。
“对不起。“
抬眼便看见对方盯着他看，深深地，认真地。
慕青枝垂下头去，汗水淌在脸上，毫无血色的唇上有着撕咬的印记。
南襄的眼睛停留在了慕青枝的头顶，沉默着。
房间里只留下了绷带撕扯的声音。
“刘志辛、刘志辛“
树林里蒙了雾气，蓝实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前面。
刘小兵走在李襄吟前面，沉默着，佝着腰。
李襄吟四处留神，面色难看。
不耐地扫视了刘小兵一眼。
李襄吟掐起了腰:”不是说你，难道做一个小孩子就不需要会分辨好人坏人了吗？你家里怎么教的.”
刘小兵的腰更加佝偻了
回应李襄吟的只有茫茫雾气。
话脱口而出后，李襄吟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面露懊恼。
“刘志辛他究竟去哪里了，跑的有那么快吗？连人影都找不见。刘小军他不会骗我吧。“李襄吟的眉毛蹙起。
李襄吟走到了蓝实的背后，不知何时他停下了脚步。
“庄主，刘志辛他坠崖了。”
李襄吟停下脚步，看向蓝实。
刘小军在一旁扯着嗓子地哭泣。
地上的泥堆到脚踝处，李襄吟急切地向前走，栽倒在泥坑里。
随意地将身上的泥抹在旁边的石头上。李襄吟爬跪在地上探头向前看。
云雾缭绕在山谷之中。
捡起一块石子向下扔，好久才听到坠落的声音。
李襄吟的手扣挖着坚硬的石面，望向蓝实。
“我当时看见了他，他想将人推下去。被连带着拽了下去。”
手指流出了血，刘小军撕了身上的布条，走过来。夺下手掌
李襄吟抬起头瞪他，刘小军浑身瑟缩一下。
她眼睛通红。
“蓝实，我们该怎么跟青枝说啊。“李襄吟喃喃。
“公子，你这伤只能靠养，千万要注意情绪。”
青枝点了点头，悠悠阖上眼睛。
“多谢大夫。”富悦自腰间掏出一个钱包。
“夫人客气，我在别处还有病人，在下先告辞了。“
“医师慢走。“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青枝额头抵在马车厢壁上。
“你是疼吗？“
青枝掀掀眼皮，斜睨了一眼。
是南襄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眼睛聚于一处。
“是。“沉沉地呼了口气，不自觉地开始磨牙齿。
“你会后悔吗？“
今天问了好多次了吧，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这个问题。。
南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青枝转头坐正。
鼻子蹭过对方的鼻子。
南襄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你、离我过于近了”
扶着厢壁的双手撤离，南襄离远了。
青枝道：“不会后悔。“
南襄坐在他对面，青枝言罢，他看着他。
“确实是很痛，但一想到是为了保护你，那便觉得不是很冤。”
青枝看他。
“嗯”，南襄手掌张开并阖上，剑柄上沾着手汗，剑身没有了下半截。他眼睛也转移到别处不去看青枝。“我知道了。”声音很低，好在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
天上挂着几颗星子。
马车停在府前。
几个长工打扮的人站在门口。
富悦和良瑾的马车在前面。
良瑾见到围在中间的李襄吟和蓝实。
他跳下马车。
在李襄吟前面，他说：“你们回来了。“
接着他补充：“你很伤心。“眼神四处转动，他又说：”刘志辛去哪了“
“刘公子呢？”
富悦怀里扑入一个温热。
“他是出事了对吗？”
头发在布料上摩挲，再抬头时，富悦看到李襄吟红着眼。
“富悦，我不敢和青枝他说。”
“刘公子他是出了什么事。”
“他坠崖死了。“
攥住李襄吟衣服的纤纤玉指白中泛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上天会这样作弄人。”
“啊，我好像听到了马蹄声。“
李襄吟脸皱起，眉毛扭曲着：“完蛋了，完蛋了。我还没见过青枝哭呢。我、我接受不了。“
李襄吟环顾一周，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拉车的是头红马，悠悠地走。
“能不能让他快点。”慕青枝皱眉。
“好。”对面那人应道。
马车内沉默下来。
“你是要去东秀县？”
慕青枝身子疼，一直阖着眼。莫名地烦躁。
为什么南襄他不去催一下马车，慕青枝心想。
无人作声。
南襄的目光黯淡下去，默默地抱住自己怀中的剑柄。
“等刘志辛回来了，我便会离开。“
南襄的身子正了正。幽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睛出现光点。
“哦、好。”南襄正盯着对面。
掀开帘子，慕青枝看到了远处的刘府牌匾。
头发散在地上，黏上土灰。血自腹部渗了出来。
眼睛里映着的是木制椅腿，有泥土堆积在腿角处，小的泥土颗粒夹在地毯缝隙里。
眼睛盯着慕青枝脸上的划痕，飘浮的发丝。
“你怎么了。“
“一时手软，没有扶稳了栏杆。”
眼皮下耷着，慕青枝面色苍白。
“那也不能这样。“
慕青枝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不能怎样？”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是在公子面前失态了。”
南襄眼皮颤动。
“你别这么说。“声音轻不可察。
“南襄公子，抱歉我没有精力同你交谈了。请你去催一下马车可以吗？”
南襄坐在车辕，单手抱腿，望向远处。眼神凝重，面若冰霜。
车厢里晦暗，慕青枝脸上汗迹点点，单手扶胸。
“刘志辛、你为什么没有站在那里。“
马车的帘子悬了下来，阻隔了南襄的视线。潮湿的沾着土腥气的风刮了过来。吹乱了他的发丝。
手掌握紧了剑柄，血迹残留在残刃之上。“东秀，应当也被魏乌的人潜入了。”
吴聚青筋暴起，怒目圆睁。
血汩汩自肩上流出。吴聚脸上乌云群集。
随意地将剑甩在地上。
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动了动耳朵。
将阴骘的目光停留在屋檐之上，橘猫甩了甩身上的水。
“那个什么叫男香的真阴，早知道等吴桂回来了。一遇到动脑子的事，我就不知道三七二十一了。“
甩着手，踢着脚。吴桂走了出去。
猫的眼睛凸了出来，血丝混着雨水自檐角流了下来。
粗实健壮的大手合拢收缩，它没有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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