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似卿本就不喜欢和一群人关在小房间里依照大多数进度学习,三天遣回对她来说像放了假一样自由。
自由的时间总是流速更快一点,三天眨眼就过去,她带着一肚子过于超过进度的知识返回学校,还没来得及惊艳所有人,就被要补的笔记淹死了。
数学物理她向来不作课堂笔记,化学老师只查每回周测倒数十名的笔记,轮不到许似卿,只有生物笔记含金量满满又面临随时抽背,许似卿抄到手都发麻。
“三天,怎么干出来的十一张A5纸?”她有点共情选大文的了,每天从早写到晚汉字,难道每个大文生都是印刷机转世?
“加油。”蒋文面露同情,再传达一道旨意,“煦煦说的,你今天还得去一趟她办公室,她要抽背这些内容。”
许似卿惨然一笑,感觉自己的身心连同大脑被塞进名为生物的马桶里抽水抽走了。
*
第一遍抽背当然没过,等到十一张纸被生物老师里里外外旮旮旯旯都问了一遍,日子已经不知道又后蹿了几天。
许似卿如释负重地拿起手机,没什么有用的新消息,除了好友申请里躺着一个人,头像是一个绿色鸭梨,id叫玻璃鲇鱼,主页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申请内容写:“谢谢你的巧克力!”
许似卿百度图片了一下玻璃鲇鱼,是一种透明见骨的群居小鱼,她回忆了一下竹竿一样高高立着的学姐,心想怎样也不能是条小鱼。
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说话,没想到第二周这个账号又活了起来,许似卿看着聊天界面,面前浮现出对方软言温语的模样。
“去你们班找了一下你,才得知你被处罚了。也许你会觉得你的手机你受罚,但过程我也有参与呀,让你一个人承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很抱歉,但是当下做不出什么补偿的行为,如果未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情‘使唤’我!填平一下学姐的愧疚之心TT。”
许似卿抿起唇,手指曲起送到嘴边很用力地抵,像在隔着嘴唇磨牙。
她焦虑不安的时候就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许似卿反复划拉出键盘,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堵住了她拒绝的话语,好像不接受好意就是让对方难受。
这人就是故意的,许似卿想,话全让你说完了。可是何必呢,她自认为有能力负担别人亏欠的那一部分,何必纠结有欠有还呢。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没能力到需要“使唤”学姐的地方。
许似卿踟蹰半天,回了句“不用愧疚,在家挺舒服的”,消息发出去才先知后觉发现这个学姐发送消息的时间,是周五的上午九点。
*
蒋文第三次被询问“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把手机带进学校吗”后终于忍无可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许似卿,还象征性抬手摸她额头:“你真的没事吗?放了三天假放出手机瘾了?”
“真没事。”许似卿后仰躲过伸来的手,“我纯好奇,不操作。”
蒋文双眼写着明明白白的不相信,许似卿想解释,但和无名学姐认识的前情提要太多,她又偷懒地闭上嘴。
这些天许似卿的脑海里总出现她,那人一眼便知的过分高的个子和过分文静的性格,短发服帖在脸颊两侧,随着低头的动作而垂落成褐色幕帘。和头发一样偏浅的瞳孔好像不管看什么都能专注认真,像阳光晒淡的琥珀,把世间最细微的事物都照得剔透。
她因为过于高瘦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还有高中生标配的,伏案时间过长导致的略微颈前倾。
怎么想都是一身兢兢业业的好学生气质。许似卿的思索陷入囹圄,她是怎么在上课的时候给自己发消息的?
她的疑问得不到解决,蒋文语法填空错太多被英语老师扣下了,堂堂课下课都去跑,节节都见不到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英语老师,无奈把一叠打印纸托付给许似卿:“我要去找小可爱了,能帮我把稿子给高二零班的虞梨社长么?就在咱楼上。”
整天批发喝茶名单的英语老师本名里没有可爱两个字,就像生物老师在讲台上把教棍砸断的时刻,应该也意料不到自己在背后会被学生起叠字的外号。零班的女老师对教学一个比一个勤恳负责,蒋文也回以深深热爱,每天被训斥每天捂着心口感怀:“她好关心我!”
许似卿也很喜欢她们,对奇怪称呼见惯不怪,欣然应下,走前疑惑地问:“怎么还要搞纸质?”
“社长没手机,纸稿也更方便修改。”蒋文作业被扣押却还是笑眯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提点道,“我们社长可好找了,特好看那个!”
*
许似卿没过几周又回到楼上,空隙间思考了一下这两天和上一届零班结了什么缘。
她在后门踱了两步,高二12班下课也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位置上,要不是她伸了两回头也没看见老师,差点以为这是在拖堂。
她正准备随机抽取一个靠窗的姑娘时,转头又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明星学姐。
又是后门,又端着刚注满热水的保温杯,学姐看见她明显也愣住了,许似卿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暗暗吐槽,她就笑着说:“这里是你的复活点吗?”
看许似卿微微张嘴,满脸呆愣,她笑得更厉害了,冲许似卿眨眼睛:“不然我怎么老在这儿刷新到你?”
许似卿不太会应付这种上来就开玩笑的自来熟,只能在原地尴尬地被她打趣,一会儿才问:“可以再找你帮忙吗?我来送给文学社社刊的投稿。
“给我就行。”面前的女生一副了然神情,痛快伸手接了过来,捏在手指间前后摇晃,看样子也没打算着转交给谁。
许似卿蹙眉凝视了她片刻,标准的浓颜大美女,她想到蒋文走前说的“特好看那个”,突然间茅塞顿开。
李响桐看她顿了一会儿还没走,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还要找yu……”
她话还没说完,许似卿猛然抬头问道:“你是虞梨吗?”
没料到的展开,“虞梨”两个字从嗓子眼里跳到了对方口中,李响桐只能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许似卿只看到面前明艳的学姐听她认出“自己”来后,五官又多生动了几分,看起来一个憋不住就要乱飞。
她也不是很确定,面前的人好看得无可争议,但她脑海里又想到个人。其实在蒋文做出描述时她就想到了,那个在操场一侧看外国小说的女生也在这个班,在许似卿心里,她笑起来也是非常有感染力的。
她刚匆忙认下的“虞梨”努力克制了一会儿情绪,张口道:“认得我?”
那就是了,许似卿想,点头夸赞说:“看过你写的作文,太厉害了。”
“谢谢噢。”
她其实还想问,上次你帮忙递书包的那个短头发女生是谁,但是又倏忽间失去了兴致,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遗憾在心底蔓延。
*
没时间为了别的年级烦恼太多,周测月测段测接连开炮,翻过书页的空档许似卿也看见蒋文桌上写着红批的投稿,本能地以为是语文老师开的小灶,问后才知道是文学社的投稿返还,也意味着蒋文的文章被初步征用了。
看得太细了,两人一齐感慨。优秀的文段被修改者划出来很具体地夸赞,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一些地方有存在问题,需要修改。
她的字迹娟秀工整,赏心悦目。桩桩件件都井井有条地列出了原因分析和解决方案,写不下的会贴上一张便利贴继续写,贴纸是门口文具店里卖的那种粉红爱心。
蒋文言之凿凿地说:“一定是我们社长改的。”
许似卿看了后也有些许心痒难耐,好想自己的作文也这么被大姥仔细地看过一回。
她感叹了出来,蒋文也积极撺掇:“写啊写啊,这学期交投稿,不管中不中都可以免交社刊呢!”
许似卿连声应好,但思来想去没什么灵感。她没有蒋文那样创作的热情,只是很功利地想被大神提提建议,最好涨点作文分数,于是这么做就有点滥用人力的嫌疑。
月考步步紧逼而来,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处罚事件后,班主任连着班上的同学都在盯着她的成绩起伏,有人爱看天之骄子陨落的热闹,有人虎视眈眈着准备在排名上取而代之。
高中就是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方,涉及成绩就更加敏感。在这么多不怀好意的视线中,许似卿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
她不觉得被处罚很耻辱,但奈何不了有人替她无地自容。零班的学生被通报批评诶,多稀奇!许似卿被烦得没办法,只想快点把月考考完,用年级排名告诉所有人她好的很。
月考结束后有半天假期,校园里人流稀疏,班上也难得留有虚座。许似卿在抽屉里找到了想要的活动计划书就离开了教学楼。
逸夫楼的二层是图书馆,三层是一干校领导的办公室。她走近社团活动中心办公室,里面正有人在交谈。
门开了一条不小的缝,她先敲了敲门,顺势把缝隙又挑开了一点,收到“等一会儿”的回答。她站在门口朝里看,这个角度只能见到社团活动的负责人坐在办公位上,和一个学生聊着什么:“我上周就和你说过了只能这么多钱。本来不是元旦晚会的校级活动,学校是一分也不给批的。”
另一道声音传来,熟悉的温柔语调,极其认真地吐字,独特而使人印象深刻。许似卿吃了一惊,抬头确认了一下办公室门牌。
高个子学姐、那位“玻璃鲇鱼”说:“这也是校级活动的,我们面向全校同学征稿,每学期社刊的传播率也都很高。”
许似卿看到主任的神色极其不耐,转过头去战术性抿了口茶,另一只手乱翻桌上的其他文件,始终低着头,动作弄得很响,一副刻意把面前的学生熬走的模样。
结果那学生偏不知情识趣,好像完全没留意到似的,源源不断地叙述着社团的需要:“……您可以看看楼下的期刊书架,沉雪的社刊每回一放上就被借走,在学生间非常受欢迎,所以我们的经费目前支持的印刷量完全不够……”
“……我们需要的钱还没有上回那个诗朗诵活动的礼服租赁费用高,而且我们社团人数是话剧社的四五倍,经费也没有剧社多……”
“……学生会都签过字了,您看一下,社刊的栏目很多,有些东西能帮助到学生们的考场写作……”
沉雪的社刊许似卿也曾经草草翻过,印刷很差劲,内容质量却很高,但主要是原创和诗文推荐,绝没有能帮助应试写作的部分——她那会儿语文拖后腿得厉害,正满世界找技巧高招。
女生温温和和讲了半天,倒像是故意把主任熬倒。
主任翻来覆去折腾文件,把桌上能碰到的东西都摸了一遍,见她还没结束,最后禁不住了,朝门外喊:“你进来!”
许似卿不是很想进去,社团经费要不了多少钱,谁知道为什么学生会都签字了这主任还压着不允许,她在心理上支持这个和她一起偷渡过手机的“共犯”。
她和“玻璃鲇鱼”对视了一眼,眼神对上的刹那对方顿了顿,话也停住了,明显没料到是她。许似卿把计划书摆在桌上,回身提议道:“你们先谈?”
主任没做声,拿过她的东西看了眼,又气急败坏地丢了回来:“你有完没完?说了不行!”
他丢的动作太粗暴,太有居高临下的侮辱意味,“玻璃鲇鱼”离得近,抬手在半空中截下计划书,重新递给许似卿。
许似卿直接质问道:“男队就能花钱找教练训练打比赛,女队却连存在都不行,是吗?”
“我是这个意思吗?一天天的胡搅蛮缠!”
两人交锋半学期,主任从来说不过她,转头把战火往“玻璃鲇鱼”身上引:“她就算了,打进校来就这副德行。你呢?退化成学妹了?老姚天天讲她们班班长好得不得了,你就这么好的,虞梨?”
他的最后两个字把许似卿砸得头脑一嗡:谁是虞梨?沉雪文学社还有第二个叫虞梨的管理层吗?她是虞梨,那之前那个女生说的是谁?
身边的“虞梨”突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主任又开始输出:“年级主任天天把你们这些零班的供着奉着,我看你们都飘了!谁允许你们每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还篮球队,还文学社,你们干的是不是正经事情我不知道吗?”
“那图书馆就是应付一下检查任务,你们班主任提过推荐你们去吗?话剧社有钱,是要演出给领导看的!你们这些小女孩整的那些东西,不是无病呻吟就是在幻想什么谈情说爱,整天看闲书把脑子看傻了的蠢货才喜欢写这些。”
“还有你那个篮球队,整什么队?你连打篮球的人都找不齐!”
“让你们那个破社团还在办就不错了,少得寸进尺!”
许似卿被他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想的,抹杀学生一切的课外需求,但真的听到还是忍不住心惊。
她转头看虞梨,被集中怒斥了一顿的人看着毫无波澜,甚至面上还是那副平和沉静的样子,但许似卿看见了她绷紧的下颚线,以及办公桌下攥紧到发颤的拳头。
她出声,甚至声音听上去仍然柔软温和:“学校不认可是另一回事,但要我说,我们这些‘小女孩’写的东西送到您眼前,您大概也看不懂。”
她话太凶,也太傲,以至于许似卿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主任也为虞梨的态度吓了一跳,面上变幻莫测起来,把她俩来回扫视一遍,似乎要确认刚刚发言的人究竟是谁。
只有一语惊人的主角本人好像无事发生,朝人笑笑:“经费的事您多考虑,我下周还来。”
她转身离开,许似卿后脚跟上。两人将出,虞梨在手靠近门框的刹那想起什么,回头问:“您刚刚讲她找不齐篮球队队员,那是不是找齐了,这个队伍就可以去比赛?”
主任冷笑:“叫她先找齐了再说。”
许似卿乘胜追击:“那说好了,我把人找齐,你就给我签字。”
主任很是敷衍地嗯了一声,轻蔑地说:“不要以为自己本事大,哪有女孩子打篮球。”
没人理会他,两个人早就阖上门离开了
*
许似卿有点焦急虞梨的心情,没想到对方转头问她:“你队里目前几个人?”
“零。”许似卿无奈道,她原本的计划是央求到学校批准成为校级活动,才好从班级到年级一步步网人来。
男队是这么选拔的,那女队也要这么招。
“先有再说吧。”虞梨轻声安慰她。
许似卿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抬眼望虞梨的神色,这人看上去风轻云淡,刚刚肯定被狠狠气到了。
毕竟是接触过几个来回的人,谁想到她会骂人呢?
她不太会安慰人,但擅长引开话题,立刻把另一个人冒充“虞梨”的事情领出来告状。
虞梨听了失笑,李响桐那天回来就把她变成“虞梨”的光辉经历和她绘声绘色讲了一遍,还恐吓勒索虞梨当共犯圆谎。
“她叫李响桐。”虞梨果断出卖朋友,把李响桐东诓西骗的见不得人的爱好抖落出来,“这把是主任念出我名字,才让你知道的,算不得我背叛她。”
许似卿赞许地点头,两人刚刚在里面分别和主任玩儿熬鹰,门外又沆瀣一气,筹谋起如何顺李响桐势而为,出演一场碟中谍。
“对了。”许似卿想起什么,“你下周真的还来吗?”
“来。”虞梨一点也没犹豫,她知道今天的一下子没绷住,定会换来下周的疾风暴雨,“教育局对课外活动有指标,沉雪也办得很好,他们关不掉。只要能熬,钱就能搞到。”
“真不行,我还有planB”虞梨笑起来,看起来很轻盈,好像要经费已经是囊中取物。
(改了一下社团名字
已经急不可耐想写她们恋爱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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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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