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对不起我,何必这么苛责自己呢?”许凝欢抚着他的脸颊,带着一丝微笑道。
她知道乱世之中谁也不容易,可是有秦聿这句话就够了。
秦聿依旧闷闷不乐,他把脸整个埋在许凝欢的怀里,声音透过布料不甚清晰的传出来,“你不见之后我找你好久,可是怎么也没有找到。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又被委命讨虏。我不能渎职,又不能放下你的事不管。”
说道此处,他才抬起头,盯着许凝欢的眼睛道:“好在你很聪明是不是?给我送来那封信,我才找到你,对不起,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许凝欢不禁莞尔,她之前怎么从来没发现秦聿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抚了抚秦聿的头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声道:“我,我连累了许伯父。他好心帮我,我却害了吴大嫂。”接着把那日到如今之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艰难的开口问道:“许伯父如今还好吗?你有没有见到许伯父?”
“他那日驾车找到我,我是从他的口中得知你的消息,结果遣人去找时,却晚了一步。”秦聿垂下头,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这是什么地方?那宅子里是否还有其它女子?对了,你听我说,那院子里有个举止十分异常的女子,她……”许凝欢略微动一动便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顿觉一阵钻心的痛。
秦聿赶忙扶着她慢慢躺下,皱着眉道:“如今你伤得这样重,就不要再想其它的事了。等你伤养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说,好吗?”
“你不告诉我,我只会伤得更重。”
见她执意要听,秦聿只得依着她,“咱们眼下在距离青州城百里之外的地方,暂时找个地方歇脚而已。你伤得重,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再赶路不迟。”
秦聿的目光落到她缠着纱布的脖颈上,眼神转而变得凌厉起来,“那姓齐的逃跑了,宅子另外还有几名女眷,都一一问过身份被送回家去了。至于你说的女子,我猜想,她是否就是林主簿的夫人?”
“我不知道林主簿是何许人也,但是我确乎听到齐望川称她林夫人。”
“那便**不离十了,在这一群女眷之中,只有林主簿的夫人迟迟未归。”
“夫君为何仅凭称呼便认定她便是林主簿的夫人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这件事情要牵起话头来,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更何况我总是想,这种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阿欢,我只希望你平安顺遂就好。”
此时,窗外暮色渐浓。秦聿找来歇脚的这间小屋里点燃了两支蜡烛,幽幽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凝欢看着他的身影有些落寞的映在墙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秦聿见到她一点也不开心,反而长吁短叹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尝试着宽慰对方道:“我既然嫁与你为妇,自然是想要为你分忧解难的。今日我遭此劫难,并非你的过错,你不需要为此事忧心的。”
秦聿闻言俯身看着她,看到之前还鲜活妍丽的妻子变成了一副被霜打蔫了的样子,毫无气色的躺在床上,明明都已疼得眉头紧锁,还傻傻安慰自己,内心愧疚之情更盛,眼眶都被润湿了。
许凝欢则很怀疑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秦聿是不是眼睛红了。
可是有生之年,她还没有看到过男人掉眼泪呢,以至于一时间她都有些慌张了。
她抽出帕子笨拙的替他拭了拭眼角,待要收回去时,秦聿抓住了她的手,懊恼道:“我之前许给你的不仅一丝一毫也没有办到,还让你落到这样的险地,是不是很可笑?”
“秦聿,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这真的不是你的过错。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就算你把我放在一个刀枪不入的堡垒里,该遭殃的时候我还是会遭殃。”
说道此处,许凝欢忽然话音一转,“可是你教给我越多东西,让我了解越多事情,我就能够有见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聿从见许凝欢第一面起便知道她的秉性脾气,因此她说的这番话在秦聿听来真是再鲜明不过的决断,是独属于她的决断。
眼见拗不过她,秦聿只得开口道:“林主簿的家事,在军中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了。原本他早已娶了一房妻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他忽然休妻另娶。他新娶的女子不但来路不明,并且行为乖张,到处宣扬自己身份高贵,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可谁人不知圣上育有三女,三女早已都有了归宿,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儿。”
“旁人疑心她是害了疯病,都劝林主簿带她去看看大夫,要不然放任她这样口无遮拦下去,迟早会惹祸上身。可林主簿不觉有异,还对这女子一往情深。”
许凝欢躺在榻上听着,不禁道:“天下之事还真是无奇不有,可是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也就罢了,只要不威胁到旁人,可是我观那林夫人是在是行为有异,恐怕在外会伤人。”想起她藏在身后的那支银钗,许凝欢还觉得心有余悸。
“你有这样的顾虑也不错,直到前些日子,林主簿报官,我们军中的一干人等才知道那女子卷了他家的银票地契等收据,携款潜逃了。只不过恐怕无论她跑到哪去,她手里存着的票子也变不得银钱了。”
许凝欢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暗示,猛然抬起头望向他,问道:“青州城是不是守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这话是艰难从口中挤压出来,毕竟她生于斯,长于斯。要是青州没了,她记忆里的故土也就不复存在了。
更何况青州城里还有她的亲人在,虽然她对他们没有多少感情,也自知自己在父亲眼中怕是无足轻重,更不用说太太等人了。
但是她毕竟没有冷血到可以无视自己的血亲的安危。
“朝廷守军早已从城中撤军了,此次叛乱是朝中有人勾结外族,眼下整个青州处处烽火,京中又自顾不暇,一时半会是压不下去。”
秦聿有些懊恼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与你父兄断了联系,原本找到你之后本想瞒着你此事的。但是你不要多想,岳父他毕竟为官多年,加上你长兄在旁周旋,不会出什么事的。”
许凝欢毕竟只是个初为人妇的闺阁女子,听见秦聿这样说,自己的心里确实稍稍安稳了些。她未必不知道秦聿是在说好话安慰自己,但是却愿意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秦聿见许凝欢脸色和缓过来,才露出这些天来唯一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他随即庆幸自己这位夫人这一路上是昏睡着过来的,要是她醒着,看到一路上的惨象,不知道自己的话她还会信几分。
自青州至洛州不过百里,百里地间,他们人马所至之地,多见白骨散在荒野上,白日里家家户户都门户大开,百姓们成群结队去逃难。
死人的骸骨无人收拾,很快引来乌鸦啄食。
这就是此时此刻的情势。
行军打仗不能再带着家眷,秦聿已经想好了,等阿欢伤养好了,就送她进宫做女史。
她虽是妇人,可是却还是完璧之身,加上她识文断字的功夫不比宫内的女史差多少,她应该能很快适应宫内的日子吧。
实在是他自己家中旁枝不多,找不到可信赖的人托付。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她身边还有个从小一同长大的侍女陪伴,要不然他也不忍心把妻子孤身送进宫去。
此事他还不知怎么开口,眼下唯有瞒着她。等到实在不得不分离,再说不迟。
接下来几日,许凝欢卧病在床,动弹不得。身边唯有青柳在旁与自己聊天解闷。秦聿只是偶尔来看看,刚开始他还会像往常一样与自己说说笑笑,可是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们之间的沉默越来越多了。
许凝欢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
趁着一个晴朗的日子,她要青柳扶着她出门走走。
出了这屋子,她才发现此地已然与青州风俗迥异。街上的人操着一口她听不懂的方音,行色匆匆。时有巡逻的列队兵士举着矛戈路过,她看到城墙上也是戒备森严。
“小姐,外面就是这样,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姑爷交代过,你还没恢复好之前,还是不要外出走动的好。”青柳看她迟迟没有回去的打算,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青柳,他让你瞒着我未必就真的是为我好,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许凝欢佯装生气道。
“听你的。”青柳不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去去去,谁让你在这里嚎叫的,滚远点。”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许凝欢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衣不蔽体的妇人怀抱着孩子正在跪地乞讨,几个巡逻的正在那里推搡她。
许凝欢正要走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却被青柳拉住了,她面带苦涩的对许凝欢解释道:“小姐,她是流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