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言洵一边站起身来整了整腰带,一边笑道:
“那不知夫人可否告知,平日里究竟是何事惹得你平增烦忧?为夫也好为你纾解一二。”
虽知道他不过是调笑,林栩还是走近了些,在他面前向上勾揽住他的脖颈。
她双臂纤长,身上披着的薄衫随着手臂伸展而滑落,露出大半截手臂,洁白透嫩,宛如新剥的藕一般。
明明是才睡醒的惺忪模样,却浑然未见一丝狼狈,反而面庞红润,隐隐透着几丝平日里甚为少见的娇憨。
那抹红唇娇艳无比,有着令人失神的美,却又像是未经世事的孩童好奇探寻一般,带着几分童稚。
一点一点,向他缓缓迫近。
他几乎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她唇瓣上独有的清甜。
窦言洵垂下眼睫,喉结微微颤动,却也没有后退,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双目怔怔地看着那双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抹娇嫩的鲜红便躲过了他心中的期许,飞快地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下巴。
虽早已预料到此人古灵精怪,多半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但被这么轻轻柔柔作弄般的一吻,却也足以让他在一刹那间呼吸一滞。
不过一个恍惚,林栩环绕着他的手臂便已然松开,窦言洵只觉得脖颈处骤然少了温暖,一瞬间变得格外空荡。
而始作俑者,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已然跑出去好远。
方才明明还在投怀送抱的人,如今已经拿起巾帕泡过热气腾腾的水,开始认真洁面起来。
他眼看时辰不早,已然拖沓不得,只得含恨咬了咬牙转身出了殿。
竹苓瞧见人已走远,方才一直努力忍着笑,如今终于轻声道,“二爷方才倒像是很心中郁结呢,若非二爷急着出门,想必您方才必然是逃不掉的。”
林栩唇角半弯,放下巾帕而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眼波流转,却在留意到窗前那抹身影快速闪过后,泛起一丝彻骨的冷意。
隔窗分明有人。
刚才一直都在暗处静静窥探。
先有拜高踩低,阳奉阴违的常嬷嬷,又有绵里藏针,心机深沉行事狠辣的福琏。如今别院里又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双蛰伏在暗处的眼睛......
看来这白氏......身边栽培的人可当真不少啊。
她洗漱干净,心底已有了思量。
时值白日,那抹身影绝不会是窦言洵的培养的暗卫,虽然不过一闪而过,但近日几次匆匆窥见那抹身影,都像是位身形纤弱的女子。
小小一个别院,竟几方势力暗中蛰伏窥探,她不禁漫出一丝冷笑。
想必于此事上窦言洵也早已发觉。
方才晨起时他对着镜子调整仪表,或许便是那时留意到了院中的人影。难怪最近几日,窦言洵总是若有似无地对她亲近许多。
在白氏面前,他还是一贯的爱与她演些夫妻恩爱的戏码。
好在她反应极快,每每也不气恼,只是接着与他假意逢迎。
用过早膳,林栩便拿干净帕子将手擦净,又吃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如今已经开年,听说咱们别院又添了不少新面孔,今日难得有空,那便一齐召集过来,和大家说会话吧。”
竹苓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转身便去传话。
林栩端坐在软榻上,静静地望向窗外。窗外背阴处依稀有些残雪未融,微风带来一丝料峭的寒意,让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茶杯,眼神却透出几分凌厉的冷意。
不多时,别院中的人便逐一被唤了过来,整齐地站在院中,个个神色恭谨。她淡淡扫了一眼,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近日院子里倒是多了不少新面孔,”林栩的声音柔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各位辛苦了,伺候不易,我这人平日也不多讲规矩,只要安分守己,我定不会亏待。但若有人心思不正,或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可就莫怪我无情了。”
众人忙低头应是,心里皆是惴惴不安。
林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张张拘谨的面孔映入眼帘,除去她嫁进来带过来的几名身边的老人,便是其余一直侍奉在别院的老人。
人群中唯有一个小丫头的面孔看起来格外机灵,与旁人拘谨的模样不同,她眼神流转,虽低头恭敬,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机灵劲儿,身上穿着的那件桃粉色小袄儿,看起来也比寻常的丫头们要新一些。
林栩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随意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倒眼生。”
那小丫头抬头应道,果然样貌可人,娇婉中透露着一股灵巧。她声音轻柔而清晰:
“回夫人,奴婢名叫芳杏,前些日子才调过来别院当值,原先是在甄姨娘那边伺候的。”
甄氏唯唯诺诺,看着不大像是有主意的人,更不会存心派了眼线前来搅局。那么无非便都是白氏在背后玩些把戏罢了。
林栩勾起唇角,仔细打量芳杏一眼,淡淡一笑:
“模样长得倒俊俏,想必甄姨娘身边的人,做事也是细致的。你如今既已到了这里,便用心做事,凡事不必拘谨,别院奖罚分明,你若用心,自然少不了赏赐。”
随即,她的目光掠过,竹苓便会了意,当即上前给芳杏抓了一点赏银。
芳杏连忙道谢,眼中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喜色,嘴边的笑意更甚,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恢复了规矩谦恭的模样。
林栩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帕子,朝众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
“好了,大家都去忙吧。如今开春,想必有不少事要仔细操劳,凡事尽心尽力才是。若有初来乍到不懂咱们别院规矩的,竹苓,你也多费心提点着。”
竹苓微微躬身,“是,夫人。”
一丛人很快便悄然散去,林栩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稀稀落落的红梅,冬日将尽,即便是再好看再傲骨的梅花也守不住这孤寒春色。
她回头看了竹苓一眼,轻声道:
“我不在的时日里,院中若有什么异动,不用报给我,你全权掌握便是。但要心中有数,若有异样,周齐周全是忠心的,你只需与他们商量着来便是。”
竹苓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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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切,她又得了半日空闲,于是查账练字喂鸟,独守宅院的日子,她总是行云流水地专心于自己的事,倒也安稳,从不觉得苦闷。
待她工工整整终于写完今日字帖最后一个字,昔日梁徵元送给自己的几本字帖如今都已尽数练完了。
刚收了笔,正准备整理案头的宣纸和笔墨,忽然听到院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抬头一瞧,竟是扎着双髻的青茉匆匆而来,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急色。
“夫人,”青枝低声行礼,稍稍喘了一口气,“二爷派了马车停在大门外,吩咐奴婢回来请您,只说是衙门来了位贵客,特意请您过去一同见上一面,还要您低调些,莫要声张。”
林栩微微一怔,手指下意识地抚过桌上的字帖,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窦言洵平日做事素来谨慎,从不轻易让她掺和衙门事务,更别说带她一同见客。如此特别的安排,委实罕见。
她略一思量,便吩咐青茉:“去把我那件月白色披风取来。”
片刻后便稍作整理,与青茉、竹苓一同从院中走去。回廊幽深,日光盈转,映得她一身素雅的装扮越发清丽。
待到了大门口,果然有一辆黑色漆木马车静静候着,车身上饰着窦家的繁复云纹,颇显低调。
车夫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二少夫人请上车,二爷派小人回来接您,已经在衙门等候多时了。”
不多时便到了衙门。下车时,迎面便是两名侍卫,见她到来,皆恭敬行礼,将她一路引入内堂。
内堂旁另有一间小室,平日里便供官僚办案时亦能在此小憩,一应布置整洁简约。抬眼望去,只见窦言洵已然站在门口,依旧是今晨那身朝服,袖口云纹熠熠,整个人显得清朗端肃。
他见她进来,微微一笑:“夫人先喝口茶缓一缓,莫要紧张。”
她一路行来不知缘由难免慌张,仔细端详其神色,却觉得窦言洵面色仍十分镇定,一颗心这才渐渐落了下来。
应该也不会是件天大的事。
早有仆从弯着腰,端上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极为淡雅的新鲜白叶,唯官司茶园方能产出这极为珍贵的叶子,入口果然不俗。到底是官衙之中,便是寻常的茶水亦十分出众。
见她渐渐神态和缓,窦言洵将手中杯盏放下,静静地打量她的神色,方道:
“今日请夫人前来,实则有一突发事宜,与夫人也有所关联。”
林栩微怔,随即看向他的双眸,努力地探寻他言中遮掩之意。
窦言洵并非说话吞吞吐吐之人,如今先教她思虑平稳才缓声开口,倒像是想要稳住她的心神,似乎是与她相关之人出了什么事。
她心下一紧,便道:
“夫君怎么好端端的卖起关子来?可是我家中出了什么要紧事?”
见她神色怔忪,窦言洵索性不再多言,站起身执起她的右手,便要牵着她向里间走去。
方才她不过四下匆匆打量一眼,未来得及细看,如今跟随在他身侧,这才发觉这小室内里还隔开了一间内室,推开门扉,却见一如整个房间的布局,极为朴素而简单。而隔过那架木屏风,她不过遥遥一望,便当即低呼出声。
那屏风之后还躺了一个人。
虽然整个身子被屏风遮去大半,但她不过匆匆一瞥,便觉得触目惊心般熟悉。毕竟曾经朝夕相处,即便如今换了身破败残缺的衣衫,脚上穿着靴子也沾染的满是泥渍,以及接近于黑色已然干涸的斑斑血迹......即便如此狼狈,她却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林栩再也忍不住,当即便向前扑过去,却在看到那张从前无比熟悉的面孔时,所有呼吸都凝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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