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穆清晟惊呼出声。
惊醒后的右手仍僵在空中，仿佛想要抓到什么。
“呼……呼……”穆清晟感到有些胸闷，止不住地一阵大喘气。
“这是……？”摸到脸上冰凉一片穆清晟极为诧异。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过因为某个梦境而深陷恐惧。
待平复了心悸，穆清晟仔细地揩掉还淌在眼角的泪水。不行……完全想不起刚刚做了个什么梦了。
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梦。
穆清晟口舌干燥，浑身疲软乏力。他强撑起手肘让上半身靠坐起来。
好渴……
“嗯？”穆清晟低头就看到自己原本那脏兮兮的衣物已经被人换过了，只留着一件素色里衣。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也没有了，反倒还浸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穆清晟依稀记得自己先前应该是昏倒了。但具体被带到了哪里…穆清晟拍了拍身下铺着繁复华美的床榻，拨开赤白的帐幔四处张望。头顶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对了！娘、娘亲还等着我。”穆清晟沙哑着声音，慌乱地掀开被褥，抬脚就想往下蹦。
“终于醒了啊。”楚元零正好想进来看看情况，就撞见小孩儿晃着两条腿弯腰摸鞋。
“哎！你！小孩儿！说你呢。别动！”楚元零眉眼一凝斥声警告道。
穆清晟听闻瞬间就僵在那儿不敢乱动。
楚元零看着是有些清冷的，平时不笑的时候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凶相。虽说熟悉他的人可不会被他的外表所蒙骗。但是现在嘛，用来吓吓这个小孩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这等着。别到处乱跑！”楚元零转身跑去通知狐七。
暮色微凉。
穆清晟两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地坐在塌边偷瞄起来。塌边的木窗是就连小孩儿也能看出的精美雕工。木檀混着窗外不时飘来阵阵的百里花香，幽静沁脾。
“嘭。”一位着低领白布缎衫的男孩，猛地一脚把门给踹开直闯了进来。着实把还在发神的小孩儿吓了一跳。
“呼……”狐七额前大量的碎发被汗渍淋湿，黏腻腻地贴在脸上。他烦躁地拢了拢如墨长发将其随意地挽在脑后。“睡够了？”
“……嗯。嗯。”
紧随其后的楚元零毫不顾及形象，大大咧咧地敞坐在藤椅上。“这位呢。是你的救命恩人。”楚元零直指一旁擦汗的狐七。
“我知道的。”穆清晟点点头。
“知道？”楚元零挑眉道，“也行。看来没傻。某人没白救。不然再等两日烧成了傻子我就有理由把你给扔下山去了。”
狐七打算给自己倒杯茶水，唇边刚触到杯沿打算喝下去，余光就瞥到穆清晟那边咕嘟咽了下口水。声音微响。
狐七顿了顿。垂眸看着手中清茶，想也没想就直接转递给了穆清晟。开口道，“喝吧。”
“谢谢。”穆清晟倒也没多客气，接过茶水就往喉咙灌。灌完了把空杯递还给狐七，又眼巴巴地看着。
狐七马不停蹄给人续杯，续到半壶茶水都快见底了他才终于解渴。
“好了元零，欺负个孩子作甚。”狐七过去坐到穆清晟身边。
楚元零嗤了一声。“我哪有。孩子不也能害……”
“元零。”狐七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楚元零在唇边做了个拉链闭合的手势表示噤声。
不过也好巧不巧，这时一缕凉风从窗外吹过，带起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穆清晟心中蓦地一紧，惊讶道：“……您受伤了吗！？”
“不碍事。”
穆清晟虽然猜不出来缘由，但他看得出来狐七脸色差到都快跟自己的衣服一个色号了，还要费心来照看他，肯定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穆清晟攥紧手中被单，突然又想起了那个零零散散的梦境。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哟，你捡回来的小孩儿鼻子还挺灵。这么一丁点儿伤都给他闻到了。’楚元零朝狐七传音道。
“已经处理过了，不必担心。”狐七看向紧张兮兮的小孩儿，重复了一遍。倒是懒得去搭理楚元零。
“哦。”穆清晟呆呆点头。
楚元零落了个自讨没趣。去接了杯清水给狐七递过去。狐七这才终于舍得分出个眼神给他。
“穆清晟。”狐七突然开口道。
“嗯？”狐七坐在穆清晟身边，那股子丝丝甜腥被风挠得穆清晟鼻尖莫名骚痒难耐。
“你名字。”狐七喝完水舔了舔唇，不紧不慢道，“哪个慕。沐雨经霜的沐？还是朝朝暮暮的暮？”
“穆如清风的穆，祝来日君前晟的晟。”
“这是我大哥给我取的名字。”穆清晟的睫毛不安颤动了两下。
“怎么不是你爹娘？”楚元零疑惑问道。
“……”狐七忘了还有这茬，当下就拿手肘直接去捅楚元零的侧腰。
“嗷！你干嘛。”楚元零不解人意地扶腰揉了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狐七在心里白眼。
狐七说：‘他爹死了，他娘还等着咱俩去救呢。’
楚元零说：‘嘶。。哦。那他还怪可怜的。那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讲。’
狐七接道：‘忘了。’
楚元零：‘……’
“我爹他早就死了，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我娘她…”穆清晟犹豫半晌，艰难开口。
“呃……不好意思啊小孩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元零道。
“穆清晟，我们长话短说。说说你娘。”狐七嘬了口水突兀打断以缓解尴尬。
“嗯！”穆清晟立马神情紧绷起来。
狐七正色说：“在你昏迷的几天里我跟元零其实有下山看过……”
“几天……？我居然……居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吗！？”穆清晟显然他是被狐七说的这个时间给吓到了。
穆清晟可没想到他一场梦可以做几天之长？
这么长时间他都没陪在娘亲的身边。若被歹人找到了他们现下的藏匿之所，怕不是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那他娘岂不是现在很危险……
“你放心，我们的时间跟你们人类的不太一样。现在可能才…过了几个时辰，吧？”楚元零道，“反正我跟七儿在安顿好你之后，就下过山替你探过你娘了。你娘在那对夫妇那儿被照顾得很好。但她身上的蛊鬼虫源于地渊里的魔灵一脉，至今还无人可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儿搞来的蛊鬼虫，那玩意儿不仅对你们人类来说是致命毒药。对我们灵兽来说也是。原以为魔灵随着地渊一同被镇住，这些东西本该也随之而去了。但……”
“唉……”楚元零长叹道，“但你娘目前经脉和血肉都受损严重，以我目前的能力来看也只能想办法尽力替她维护住心脉，而肉身就只能靠你自己给她吃点补物了。因为蛊鬼虫在你娘体内沉积的毒素已久，就算祛除蛊鬼虫本身，受损程度大概也已经药石罔医了。况且你娘本身体质就不好，再加上长期以来的疲劳奔波和营养不良……若早些想办法或许我还能求我哥医治一下她。但现在……恕我直言，你就算真的找到了神仙，他们也无法起死回生。”
楚元零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除了屋外的虫吟鸟叫，房间内静抑得过分。
穆清晟埋着头也看不清神情，不知是不是打击过甚，身下床褥都快被他抓烂了也始终没往外蹦出一个字来。
“你也别太伤心。我跟元零已经极力施法。只要好生保养你娘还能再活个三五载的。”狐七缓缓说道。
穆清晟机械抬头，定定地看着两人。仿佛有好一会儿了他才理解过来意思。胸腔上下起伏剧烈，仿佛溺水的顽童终于被救了起来了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是……”
“真的吗……？”
“我从不屑说谎骗人。”狐七本想随意安慰两句，毕竟对于狐族来说真的不过堪堪三五月，谁知道对于穆清晟来说却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呜。”穆清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还能照顾他娘，还有机会贪恋亲人的温暖。还可以……可以让她好好享受些正常的日子。
穆清晟自认为运气足够好，才能在走投无路之际遇到这么两位神仙。他们给了他往后活下去的动力。
够了。真的够了。
穆清晟顶着刚哭过的微红的眼眶，坚定地看着狐七和楚零元。
“多谢两位！多谢两位神仙的救命之恩！清晟永世难以为报！万死不辞！！”穆清晟光着脚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朝两人跪下，头一声声地往地上猛磕。
“也没救活……就……”楚元零突然间有些无措。
“若无神仙善心，别说我娘了，我肯定也熬不过月余。能得神仙垂怜。救命之恩，清晟万死不辞！”眼看着他又要磕，两个人都满脸黑线。
“死就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楚元零嘟囔道。
“啧。还说什么。快去把人给扶起来……”狐七唇色有些发白，赶忙使眼色让楚零元把人从地板上分开。
就这几下穆清晟的额头就磕出了乌青的血印子，可见磕头磕得到底有多用力。
楚元零好看的凤眼都被瞪大了好几倍，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额头。这咚咚声，光听着就让人头疼。“这么猛的？！”
“……”狐七怒目而视，这次胳膊肘发了力地往人腰窝处又捅了一记。
“……嗷！”被捅得浑身乏力的楚元零简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行了小家伙，没事的话我现在就送你下山，你且先回去照顾你娘。这瓶里的丹药你让她每日子时按时服一次。服完就好了。不过切记不可贪服不可减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楚元零絮絮叨叨地跟穆清晟讲起一大堆注意事项。
狐七额角冷汗一股股地往外冒，其实到后来他已经不大听得清两人后面说了什么。就在他两眼一翻快要晕厥过去时，楚元零早就提着穆清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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