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k,很遗憾,你左耳的听力已经完全丧失。”
骆齐听从医院出来,细密的秋雨落在脸上,她抬手兜上卫衣帽子,快速走入人群,片刻,黑色的身影如墨洇进水里消失不见。
车子停在中央公园旁的林荫道下,骆齐听在拐角处接到电话,听筒里一贯冰冷例行公事的问询,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Lok,我们已经看到你的报告,左耳失聪,左肩穿透伤,阿曼达的评估你不再适合执行外勤任务,比尔建议你转至情报部门。”
“这是通知吗?”
“不,是询问。”
她没回答,突兀挂断电话,落在车门上的手又松开,沉默了半秒复又开了门。
“我猜你拒绝了比尔,对不对?”
“是你替我拒绝了他。”骆齐听偏过头看坐在副驾的人,约瑟芬整了整前襟,苍老的眼角浮起皱纹,叹了口气,“他不甘心,让我再问问你。”
“正好,我也想见见你。”约瑟芬指了指前方的路,“走,去看看尤利安。”
“好。”
她向来没太多话,专注开车,听见约瑟芬问她,是否是因为右耳更灵敏才知道他在车上。
她摇摇头,只是本能的警觉。况且,跟以前相比现在她的反应已经慢了半拍。
旷野里寒风夹雨,细密密扫在身上,骆齐听没撑伞,卫衣帽子遮住小半的雨丝。
她从口袋里掏出彩虹果汁软糖,走了两步放在尤利安的碑前,人往后退,又静默在原处。
“你们是我最爱的孩子,也是最优秀的下属。”
她听约瑟芬感慨,视线落在尤利安的照片上,黑白的色彩,相片里的人还是细碎的发晶亮的深瞳,像会弹吉他的文艺青年,不像一个特工。
骆齐听心中没什么情绪,语调一如往常平淡:“我受了伤,或许,你是时候寻找更优秀的下属了。”
“不会。”约瑟芬打断她,手落在她右肩上,“好好休息。”
他转身先走,骆齐听没回头,蹲在墓前,随手揪了一把黄绿的草,轻轻碾碎,送到鼻尖,草木的气息带着微微土腥气钻进了鼻腔。
你有没有试过在晕眩中恢复不了清明,左肩的血窟窿堵不上,凭借机敏直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开了枪。
“NO.10! NO.10!”她从昏眩中清醒,“Lok!Lok!你怎么样?”
骆齐听努力睁开眼,对上尤利安焦急的脸,超大威力的爆炸让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满脸的灰,右脸颊破损,血已经凝固。
她记得自己努力扯了扯嘴,下一秒又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尤利安已经不在了。
抬棺也有她,最后大家都走了,她把手上那束白玫瑰放在了他的碑前,还有一袋彩虹橡皮糖。
那一天不像今日,那天晴空朗朗,她以好友的身份出现。来的人不少,他那样呱噪,跟谁都能讲两句,不像她,只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他是为了救她才死。
现在,她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搬来这个小镇才一周,这里离波兰德市区不远,有一家福利院。
骆齐听生活简单,刻意摒除外界的信息,她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别人的围观,点到为止的交流,旁人只当她是新搬来的邻居。
她左肩的伤已经养好,剩下的旧患不足为惧,除了失聪的左耳。
早晚的时候,骆齐听爬上山顶,或者在雨天的旷野,在风雨声中辨别细微的音差。
这天从山上下来,路口处有几个孩童在玩闹。
她习惯性观察,三五个孩子在草地踢球,只有一个男孩,蹲在路边垒石块。
小男孩金黄的头发卷曲,脸上没有表情,机械地重复,把一个个石块垒成金字塔,推到,再重新搭建。
周而复始。
骆齐听站在距他七八米远的地方,马路右侧草地上的笑闹跟左侧的安静形成奇异对比。
她小的时候,没有这样的玩闹,训练厮杀之后只会孤独地坐在牢笼里,由一开始的害怕到劫后余生的庆幸,直至最后变得冷血麻木。
“hey,把球踢给我们。”
骆齐听足尖点了点面前的球,用力踢出去,球飞过孩子的头落在很远处,她听见那几个孩童的咒骂,并没有往心里去,手插进兜里,抬脚往独处的男孩那边去。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面前的孩子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眼球动了动,没有停止垒石块。骆齐听蹲下身跟他高度持平:“或者,你跟我一样也听不见?”
依旧没得到回应,骆齐听拿起一块石头放上去,男孩顿了两秒,推翻了金字塔,重新开始堆搭。
她没有做了讨人嫌的事情的赧然,仔细看男孩把金字塔搭好,然后起身往家走。
走出去几米,男孩朝着她的背影微微启口:“enjoy。”
她听见了。
一周后的午后,骆齐听从诊所回来,经过福利院,听见院墙里的打斗声。
“你这个怪物,去死吧。”
“呆子,神经病,哈哈哈哈哈,他是个呆子。”
她听见拳头砸进肉里的声音,夹杂着嬉笑斥骂,没听见被打的小孩的反抗。
骆齐听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每个地方都是小小世界,弱肉强食,欺软怕硬。
“嘿!住手!”
“汤姆,戴维斯,给我滚一边去!”
“NO.10,站起来!”
NO.10!?
骆齐听止住脚步,一把推开院门,还是上周碰见的几个孩子,嬉皮笑脸站在一边,那个被打的金发男孩倒在地上。
骆齐听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皮肉伤,脸上和手臂都破了口,血一道道往下流。
“NO.10?他没有名字?”骆齐听问站在一旁的胖女人。
“这些孩子送过来的时候有名字的就有,没有名字的就编号,等哪一天幸运被领养了,新的家庭会给他们起名字的。”
她看着不以为意的胖女人,又审视了一圈吊儿郎当的几个男孩,质问:“你们一直这样欺负他?你呢?福利院纵容这样的霸凌?”
“他就是个呆子。”
“他霸占那堆土,还不让我们尿在里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胖女人耸耸肩,摊手:“我们可管不过来。况且,NO.10这样的孩子也没人会要,他总要适应这个世界。”
胖女人不耐烦:“走走走,都进去,谁再打架没有晚饭吃,都给我进小黑屋!”
“你,NO.10,给我起来!”
她说着去拉扯地上的孩子,骆齐听一把抓住胖女人的胳膊,她没使什么劲,只是天然的力气。
胖女人疼得叫出来,立刻松了手,瞪着骆齐听:“你干什么?”
骆齐听不给她眼神,拉过男孩站到自己身边:“我要带他走!”
“你确定要带这个呆子走?”
“呆子?”她凌厉的眼锋扫过胖女人,胖女人吓得寒蝉,怕她怒,离她更远了些,“你要去政府办领养手续。”
“我现在就要带他走!”骆齐听抱起地上的孩子,越过胖女人往外走,等她出了院子,胖女人和那几个调皮的孩子仿佛少了桎梏,又壮了胆,叽喳嘟囔。
“也是个神经病!”
“凭什么领养NO.10,那个呆子都有人要!”
骆齐听把他带回了家,替他清理伤口,有点疼,她自认为动作轻柔,也安抚:“有点疼,你忍着,你很勇敢。”
就是配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脸有些奇怪。
她又想起尤利安,他给她处理伤口也这样哄,一开始她觉得好笑,他把她当他自己呢!每次受了伤就夸张地叫喊。
她自己没有那么娇气,魔窟里厮杀出来的,皮外伤都不算伤,哪有人会这样给她处理。
她把伤口包扎好,拿了食物给孩子,等他吃完了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出声也没有表情,如果不是她听过他开口,真以为他也是个聋子。
骆齐听有耐心:“以后你不叫NO.10,叫尤利安,可以吗?”
依旧没有回应,骆齐听也不着急,起身端了食物过来,依旧面对面坐着,她机械吃晚餐,视线越过小尤利安肩膀往外看去。
天已经黑透,一会儿联系一下约瑟芬,油约瑟芬在,她领养这个孩子很简单。
对面的人有了动静,她余光瞄到尤利安拿起了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推给她:“thanks。”
歪歪扭扭,像第一次使用笔写出来的字。
骆齐听轻笑:“不客气。”
拿到小尤利安证件的时候他们刚从诊所出来。
骆齐听把他留在车上,自己往湖边的梧桐树下走。
约瑟芬把文件袋递给她:“怎么想起来领养一个孩子?”
她没抬头,自顾自拆文件:“他叫NO.10。不过现在叫尤利安.”
“NO.10? 尤利安?”约瑟芬叹了口气,“我能不能看看他?”
“不能。”骆齐听回绝。
约瑟芬拍了拍她肩膀,转身离开。
她把文件收好,还有小尤利安的诊断报告。
孤独症,他没有家人,已经无法寻源从小到大的轨迹,医生给出的建议只有陪伴。
骆齐听只是笑笑。
陪伴,她有的是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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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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