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梅嗨了一声。“傻女儿,你怎么明知故问?谁不知道城郊刘三公子疼你入骨,只要你跟他小小撒个娇。咱们家这些,对他来说还不是吹口气的事?”
刘家在A市代表什么?甚至他都不必亲自去做。只要一个眼神,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抢着帮他解决。
看女儿沉默,陈雪梅再接再厉往她身边凑了凑,很亲热的。“其实你只要和小时候一样就行了。把爸爸的事稍微跟三公子提提。咱们家厂子资金链断了,世道不景气,一时跟不上也是正常的……”
“凭什么。”
“什么?”陈雪梅没听清女儿声音。
她低着头,右手握笔,停在第四大类的第一行,没落下。
“我说凭什么。”少女缓缓抬头,侧首望向母亲。
陈雪梅没被女儿用这样冷的目光看过,脸上霎时一烫,像被甩了一巴掌。
“他姓刘,我们姓杨,他凭什么要帮我们一次次渡难关。资金跟不上就去贷款。用房产去押,用车子去抵,真不行就申请破产,我们从头来过不行?”
陈雪梅不妨排风会说出这番话来,表情先一滞,然后捂嘴笑出来。“说你傻真没说错。你打小穿的用的,哪样不是精品?就说你现在拿的笔,你认为普通人一个月薪水够买几支?从头来过?你吃过苦吗!”
“……”排风咬着唇,眼框无声红了。
母亲说的没错。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模模糊糊发现了件事。刘皓南对她很好,这个跟她没有一毛钱血缘关系的贵公子。他对她总是毫无理由的予取予求,每次父母亲有了不敢开口的事,都旁敲侧击的让她跟刘皓南提。
那是利用。
她知道。
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利用,也说不出他们有哪里不对。一开始是年纪小,没思考太多,会把父母意思转达给刘皓南。
刘皓南也只是听,没说好或不好。
但排风想,最后应该还是有让父母如意。否则他们不会隔三差五要她做同样的事,到最后只让她产生一股说不出的厌烦、恶心、疲倦。
刘皓南是她的谁?
到底什么义务要人家事事满足她?
年纪渐长,排风不蠢,逐渐学会独立思考,也懂得判断言语之间的深意。他们分明拿她做筹码,所有对她的好,这个家给她的一切‘温暖’,全都建立在刘皓南能给予父母什么……
现在他是对她好,所以父母对她不错。
如果有一天,他把那些好全都收回了,她还拥有什么?
“你打小就是要强的孩子。我们对你也没别的要求,连学习好坏都很少过问,怕你压力大。这会只想你跟三公子说句话……唉,难道爸妈平时对你不好?”陈雪梅絮絮叨叨说着童年那些琐事。
排风没有别的父母,无从比较其他人对子女是怎样的态度。
但应该很少她这种吧。
父母对她总是客气。像电视广告里演的那样,虚伪又温和,生活只是一个小小的样板间片段组成。做什么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碰不到也触不着。
如果说每个月按时给零用钱算疼她的话。
那么父母是疼她的。
记得小时候,排风还幼稚的实验过。那会成绩优异的她故意门门考不及格。换别的父母,早坐不住了。然而牌桌上的杨妈妈和在外应酬的杨爸爸知道后,依然对她笑眯眯的,就像成绩突然下滑不存在。
倒是刘皓南,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考试那天不舒服。
那时接着电话的她在想,都见鬼吧!她以后只要皓南哥哥一个就好了。父母什么的!人不可能同时什么都拥有。
可是。
可是他是她的谁呢?
她有什么资格说只要他一个?
陈雪梅游说的口干舌燥,电话响起来了。低头一看,儿子电话!他在本市读大学,打来无非要钱,陈雪梅接起就忘了排风。摆臀出去了。嗔怨儿子半个月都不来电话,真是翅膀硬了。
母亲。
从没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过话。她总是笑眯眯的、客气的、官方的、商议的口气。
排风望向桌上那盘巨大的车厘子。
顶级的甜度。
紫红的,鲜艳的,像P过一样的妖紫硕大。
这个季节根本不该存在的水果。
可是妈妈。
我并不喜欢吃车厘子。喜欢车厘子的,是哥哥。
**
拿过换洗衣服,排风第二天回学校了。早上出门母亲不在,昨晚被叫出去打牌,还没回来。父亲也差不多。
嗖——
八环!
楼□□育馆,现代化的机械弓射出一箭后就自然垂下来卸力。
旁边几个同学不紧不慢鼓起掌来。
排风读的是国际学校,读书方面抓的不是特别紧。这里更像个小型社会,大伙是来社交,丰富成长生活的。比起学习,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书念的进固然好,念不进就出国。
只要肯花钱,出路千千万。
有钱人的选择永远比普通人多。
排风抱着捧书从教学楼旋梯下来,正逢弓箭社在室外体育场玩票。瞧见排风,其中一个男同学飞奔过来。
“排风学姐!”他一脸腼腆。
排风礼貌性的站住了,陪他寒暄两句。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个子比排风高一截,还半弯腰听她讲话。
运动场上不少人都伸脖子瞧这边。
跃跃欲试的。
男的女的,各个像开屏的孔雀,卖力表现自己。
排风生得好。
走到哪,就是哪的宇宙中心。当年她高一,弓箭社社长花重金把她聘来,不为别的。只要她往门口一站,就是天然的活招牌。
排风现在是半退社状态了。就算不退,也没多少玩的心思。
杨妈妈的话点醒了她。
不该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男生邀排风玩几把,她推辞不过。大大方方走过去,选了单目镜,戴手套。以她为半径,周边不少人行注目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明星开见面会。
排风立于场馆的边缘,抬头感受风向。
微风。
室外弓箭和场馆内玩法不一样。箭的准头会被风、能见度、光的折射、还有空气湿度等外在因素影响。
排风做过简单思考,确定了角度。单脚在前,一足靠后。左挽右持,眼定、臂定、瞄准器定、吐出一口呼吸。
中食二指扣起的弓弦同时松开。
嗖——
那一箭像迅捷流星,拖着黑色慧尾,破开风声钉在五米开外的靶子上。
十环?
十环!
红心位置。
围观群众雀跃起来。
排风也跟着一笑,弓身同时转动、卸力结束一气呵成。
那一笑像盛夏蔷薇初绽,让人一下子觉得光芒大盛,艳不可挡。
周边一时鸦雀无闻。
她摘了护目镜,高马尾随摆动弧度飞起来。
同样在室外体育馆的某个男生直看的目瞪口呆。排风还了弓、装备,抱着书、向这边小跑来。
她站住了。
“张可同学,等等。”
张可张了张嘴巴,被她喊的无所适从,同学们的目光更是芒刺在背。“……你怎么知道我叫张可?”
排风指了指他校服上的铭牌。“那你不是张可吗。”
“我当然是!”
“你好。认识一下,我是高三一班的杨排风。”
“我知道你是谁。我是三班的张可,有什么事吗?”张可抓抓后脑勺,脸红了。不知道这位传闻中的校花跟自己搭话干啥。
“是。张可,我有事想和你咨询。这样吧,介意我请你喝一支咸柠七吗?”她笑笑的,秋日的夕阳霞光万丈,印在她脸上。
张可却觉得。
她比夕阳更耀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