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费拉里斯大街的尤文图斯总部，安静无声。
一个其貌不扬的秃顶老头，在对着电脑前沉思，正是尤文三巨头之一，体育总监莫吉。戴着小小的细框眼镜，眼镜后是一双更小的眼睛，闪着精光。
镜片上倒映着网页的标题，《丑陋但有效，斑马在嘘声中逼近米兰》
昨天是冬季转会结束后的第一场比赛，虽然过程让球迷想睡觉，但是得到了1:0的胜利，而且因为罗马在同一轮失利，尤文图斯顺利跻身积分榜第二名。
下一个目标是超越AC米兰，回到第一名，以多年的经验来看，落后5分等同于无效，还是很有戏的。
至于刻薄的媒体评价，莫吉不介意，只要能带来胜利，场面难看算什么。
意甲的大环境就是稳健防守，独独要求尤文图斯大举进攻，那不是在求死吗？
尽管是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却着实不好。
自1月份以来，AC米兰已经五连胜了！
虽然尤文图斯也一场没败，但其中却掺杂了两场平局，尤其是上周，在3:0的优势下被对手连追三球，这才是莫吉不爽的原因。
两个当家前锋皮耶罗和特雷泽盖最近状态平平，内德维德更是糟糕，在昨天发挥失常，才踢了70分钟就被换下，那可是“捷克铁人”！
只要这些球星能加把劲，将其中一场平局转化为赢，榜首就是尤文图斯，而不是AC米兰了！
“哼。”莫吉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今天报到的新人阿尔梅达。
因为博尼佩尔蒂的爆料，阿尔梅达成了他们内部的焦点人物，或许他应该有效利用这个新人，给那些安逸的球星制造危机感，说不定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铃铃铃！”
桌上的办公电话响起，是约好的《晨邮报》采访。
“联赛还长着呢，后面还有很多决定性的比赛，而且欧冠的分量也不小……”莫吉笑呵呵地对着电话说，“假如AC米兰能够一直保持优势，我要第一个向安切洛蒂表示祝贺！”
“不，阿尔梅达还没有号码，我们尊重球员的个人意见……因为是半夜的航班，所以我没有去接……”
……
忽然，门上传来敲门声。
莫吉皱眉，对着话筒说：“你先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微笑的老人。
“博尼？”莫吉有点惊讶，迅速换上笑容，热情地侧身，“没想到你来了，快请进。”
老人正是被球迷奉为图腾的博尼佩尔蒂。
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眼神温和而睿智。
他站着没动，“那孩子正在体检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
其实，莫吉也很好奇结果，但是老博尼先前爆出他不看好新人，现在如果表现得热络，会对外界释放出错误的信号：连小球员都会得到他莫吉的热情迎接。
以后他再亲自迎接其他大牌引援，规格和诚意的含金量都下降了！
但现在既然是老博尼来叫，那就不一样了，莫吉不过犹豫一秒，就跨出一步并合上门，“走！”
无人的办公室，依稀传来电话那头的呼唤，“Halo？Halo？”
而门外的走廊，两人已经渐渐走远。
因为新的训练场还在修建，一线队比赛和备战都是在阿尔卑球场，医疗中心自然也在这里。
路过训练场时，老博尼看到那里空无一人，一脸惊讶，“里皮居然给他们放假？”
刚开年的赛程比较宽松，大多数意甲球队在赛后第二天都会放假，但尤文图斯在三天后还要踢意大利杯，里皮教练不应该这么松懈的。
根据得到的线报，对手国际米兰正是这样做。
这倒不是他们会派人盯着国际米兰，而是相熟的记者会实时通风报信，算是体育圈不成文的规矩；而作为回报，莫吉也会提供一些无伤大雅的内幕消息，让双方可以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亲爱的博尼！”莫吉的小眼睛翻了翻，不咸不淡地说，“为什么你不先看看时间？小伙子们还在午休呢！”
老博尼没有看手表，呵呵一笑，“年纪大了，就睡不着咯，忘记还有午休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现在是1点，就是挑好时间来的。
“我才比你小九岁，别在我面前卖老。”
日光强烈，莫吉的额头很快冒汗，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埋怨道：“有必要亲自跑？交给他们就好。”
老博尼又呵呵一笑，“等不及了，这可关系到我们的赌约，万一你给我一份假报告怎么办？”
莫吉大感冤枉，“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巴不得能输给你呢！”
可不是吗？如果他输了，就代表老博尼没有看走眼，又给尤文图斯带回一个天才……
但是一想到之前看到的资料，又忍不住低声嘟囔，“但他已经两个月没进球了，还是在乙级联赛，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没关系，再优秀的球员也会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我知道，但现在讨论的不就是他到底算不算‘优秀’吗？”莫吉加重了语气。
看老博尼不说话，他顿感不妙，“老博尼，你这回怎么不反驳我了？”
“呵呵呵呵……”老博尼只是笑。
莫吉暗骂一声，老狐狸！
现在成功把人带回来，就不是当初信誓旦旦的嘴脸了！
如果说比赛是球员的战场，那么转会就是莫吉们的战场。一次转会的失误，要用更轰动的成功案例来弥补，否则就会留下眼光差的臭名，不说饭碗不保，就连看中的球星也会害怕沾上关系。
求求上帝，这个阿尔梅达不要太差！
要求不高，只要不差就行，反正是老博尼看中的，赖不到他莫吉头上。
尤文的总部面积辽阔，两个老头走路慢，又不愿服老坐园区的观光车，硬是走了20分钟才到医疗部。
他们在等候区看到了独自静坐的阿尔梅达。
走近了一看，莫吉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发热，好像突然陷入爱河，又像财迷看到一枚金币。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意大利美少年，有着利落的黑色短发，发梢微微翘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是十分标准的地中海蓝，在室内也熠熠生辉。幸好就像大部分的意大利人，不是白皙的肤色，而是被晒成浅小麦，稍微中和了眼睛的颜色，不然和他说话的人可能会光顾着看眼睛了。
镜片后的小眼睛精光一闪，莫吉越过老博尼，朝少年伸出一手，“阿尔梅达！我亲爱的小伙子，抱歉，我们来晚了。”
阿尔梅达立刻站起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莫吉先生。”
“是的，我是莫吉。”莫吉的笑容加深了。
阿尔梅达却已经抽出手，转向老博尼，虽然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是似乎变得轻快，“博尼，午安。”
博尼？
莫吉的瞳孔骤缩。
老家伙今年都75岁了，他莫吉在尤文图斯工作24年，才敢这么叫。
老博尼却一点也不意外，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好孩子，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
“很好。”
老博尼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我没有去接你，你生不生气？”
“没有。”阿尔梅达摇摇头。
“他们把你安排在哪里？”
“在……”阿尔梅达张了张嘴，“一个叫披萨的地方。”
话一出口，对面的两人愣住了。
尤其是莫吉，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听少年说长句，才发现发音有点古怪，意大利语很不标准。
“披萨？”老博尼用指责的眼神看向莫吉，“你居然把人安排在披萨店？！”
老先生是真的生气了，他一直都认为莫吉太功利，可是没想到这回会这么过分。一个出来打拼的小娃娃，就算不够格拥有签约仪式，也不该被这么羞辱啊！
莫吉立刻看向阿尔梅达。
本以为会看到调皮的神情，告诉他们“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阿尔梅达平静地回视，只是可能看出他的脸色渐渐不好，才露出懊恼之色。
竟然不是恶作剧，而是当面撒谎，见多识广的莫吉都快被气笑，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身面对老博尼，傲然道：“尤文图斯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我亲自交代过，把他安排在卡斯泰洛广场酒店。”
那可是市中心最好的酒店，已经是破格接待了！
没名气的替补小将如果需要住处，一般都是直接领到俱乐部名下的小公寓。但莫吉是个精明的博弈者，就算不看好阿尔梅达，仍然乐意给老博尼面子，也为将来留条后路。
眼光再毒辣的体育人也不敢保证自己每回都对。
“我……”这时，阿尔梅达开口了。
两人的目光立即齐刷刷射过去。
“对不起，先生，我肯定是听错，哦不，是说错了。”漂亮的少年耳垂通红，结结巴巴，冷漠的气质荡然无存，“我的意大利语……不熟练。”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皆是恍然大悟，原来是把广场听成了披萨！
二者的意大利发音的确有点相似。
莫吉很快恢复了笑脸，“没关系，你以后多和队友交流，很快就能熟练掌握了。”
阿尔梅达点点头，又恢复了冷漠，只有红晕未退的耳垂能证明刚才的窘迫。
不过莫吉心里却犯起嘀咕。
到底是真的高冷，还是因为缺少表情而看上去冷漠呢？
“现在是球员的午休时间，我先叫人带你四处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毕竟是未来两年的训练场，等你逛完一圈，刚好可以见到战友们……”
莫吉侃侃而谈，对面的阿尔梅达微微偏头，听得专注，澄澈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就像在做听力考试。
这让莫吉的心里感到很舒坦，也添了丝好感，索性直白地说：“不要辜负时间，也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希望你能成为正式的一员！”
一直像个精致木偶的阿尔梅达，终于露出笑脸，“我会的。”
笑容像阳光骤然划破阴云，让人眼前一亮，只是莫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面的少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是高冷。
莫吉在心里下了判断。
“好了，你去吧！”
阿尔梅达却认真地说：“医生让我等着。”
“是为了体检报告吧？交给我。”老博尼摆摆手，语气极亲切，“我给你家里的地址，晚上你来吃饭，再把报告拿回去。对了，记得叫上你的父亲啊。”
阿尔梅达摇头，“他在巴西。”
“你自己一个人来意大利？”
“我的行李很少，一个人可以。”
“不是行李的问题……”老博尼叹了口气，“算了，去看看这里吧，孩子。努力是明天的事，今天只负责放松。”
叫来一个工作人员，把阿尔梅达领走，两个老头向档案室走去。
“博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经常偷偷见他？”
“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在看台，私底下的会面你们都知道，怎么？”
“他叫你博尼，我还以为你们很亲近呢。”
“呵呵呵，因为他一叫‘博尼佩尔蒂先生’就舌头打结，我就让他选个简单的。”
“他……不选‘先生’，选‘博尼’？”
“就是这样，呵呵呵呵……”
“……”
他们来到档案室，负责体检的队医却告诉他们，报告已经上交到主管手里。
莫吉脸色一变，“为什……”
“是有什么问题？”老博尼顾不上许多，心急地插嘴。
看他们脸色都很难看，队医连忙说：“不影响竞技！”
“那就好那就好……”老博尼松了一口气。
队医接着说：“我们缺少专业的仪器设备，具体还要让他再去医院检查，但可以确定的是，右耳有轻度的听力障碍。”
“听力障碍！”
莫吉和老博尼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都想起了刚才的事……
而另一头的阿尔梅达，已经坐上了观光车。
意大利是个将开放和浪漫画等号的国度，加上足球已经融入生活和政治，球员成了最受年轻女孩欢迎的邂逅对象。
负责介绍的年轻女孩，脸红红地也上了车，在他身边落座，“你好，我负责为你——”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因为她见到球员的长腿一迈，竟然毫不犹豫下了车。
女孩的表情变得木然，看着那人走到车尾，直到又走到她的另一侧，停下，说：“对不起，我可以坐这边吗？”
他说得认真，但是阳光下的蓝眼睛更加澄澈，女孩几乎溺在其中，呆呆地应着，“可以……”
早已经忘了男孩奇怪的举止。
车子开动，女孩拿出了专业素养，“放心吧，莫吉先生让我好好招待你，我一定让你最快记住主要路线……”
阿尔梅达没有任何反应，在她左侧坐下后，便一直盯着旁边的风景，只露出一个冷冷的下颌线。
只是，当他听到莫吉的名字，却忽然垂下眼帘，懊恼地抿了抿嘴角。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手臂被人碰了碰。
“你的电话响了哦！”风声很大，女孩在大声喊。
阿尔梅达迟钝地低头，看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光。
“诺亚！”电话刚一接通，尖叫声几乎穿破耳膜。
阿尔梅达忍不住将手机拿开了一点，“姐姐。”
姐姐莉娅仍然在电话那头尖叫，“我要卡卡的签名！”
或许每个姐姐都是弟弟的克星，阿尔梅达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鼓着腮帮子，有点烦恼，“我知道。”
“呆子！这是要求不是陈述！”
“可我不认识他。”
“上帝，你才去意大利一天，就已经学会撒谎？呜呜呜……你不心疼我，自己跑到意大利！让我一个人被爸爸骂，必须拿卡卡的签名来补偿我……”
“我没有撒谎，只是说错了。”阿尔梅达小声地说，“我应该算认识他，只是不熟。”
“……”电话另一头的莉娅一噎。
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她渐渐感觉到了不对，马上冷静下来，“诺亚，你现在能上网吗？”
“不能。”
“我不是给你买了新手机吗！”
“忘了。”阿尔梅达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就看。”
“等——”
莉娅的话未说完，阿尔梅达已经挂了电话，但是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知道卡卡的个人网站。
好在卡卡的名气大，他随便一搜索就找到准确网址。
网速很慢，阿尔梅达默默地等待着，过了很久很久，才明白莉娅说的是什么意思——
卡卡：“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不可思议的朋友，诺亚.阿利斯泰尔.德.阿尔梅达！他面对了许多考验，但在上帝的恩典下，保持了坚定和不动摇。祝贺你，我的朋友，欢迎来到意甲，期待和你交手！[爱心] [足球] #尊重 #榜样 #足球天才 #尤文图斯 #阿尔梅达”
配图赫然就是尤文图斯官网上的那张照片。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记者太小气，不给我正脸。”
阿尔梅达渐渐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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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冷”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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