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落羽是名妖修，根脚是只白绒矮脚兔。
兔子这种东西，在凡间都是弱小和“食物”的代名词，来到修真界，成了灵兽，依旧如此。
能修成妖的兔子少之又少，即便修成了，有了和普通修士平起平坐的能力，兔妖的实力也大多不济。
就比如赵落羽，资质平平，性格软弱，说话声音大点儿都能把她吓死。
当她收敛妖气以道体走在陌生人中间，有时还会被开玩笑——“这么胆小？兔子似的，哈哈。”
赵落羽不太喜欢人类修士，她更喜欢和灵兽呆在一起。
它们既聪明，又不会太过聪明，与它们相处，让赵落羽感觉很舒服。
于是她选择做一名驭兽师。
驭兽师最多最有名的宗门，莫过于梧桐园了。
梧桐园宗主名叫凤九玄，是名妖修，美到分不清性别，实力更是强悍。
在外界多以人类修士为尊的风气下，凤九玄却以妖修身份得到了宗门上上下下所有长老弟子外门弟子们的狂热崇拜——这些弟子绝大多数都是人类。
赵落羽也想去，但一来大宗门不好进，二来梧桐园人修太多，她最终还是加入了一个小的驭兽门派，安安心心照顾灵兽，不怎么与人打交道。
也许是赵落羽生性敏感，照顾的灵兽有哪里不舒服，或有了小情绪，她总能很快感受到，并温柔解决。经她手照顾的灵兽，大多都聪明灵动，也非常健康。
她便靠着这份技艺，渐渐在门派站稳了脚跟，哪怕依旧胆小怕事，也没人会苛责她。
直到那一天。
赵落羽永远记得那一天，她发现某位客人的小秘密时的情形。
那位客人是位英俊的人类修士，见人未语先笑，表情暖如和煦春风，说出来的话总是得体又温柔。赵落羽听着，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撒满阳光的鲜草地上，浑身软软地放松下来。
她第一次对人类修士产生好感，见到他就会脸红心跳。
而且客人对待灵兽也很温柔，那些可爱的幼崽乖乖呆在他手心的时候，他的眼中总含着温柔爱意。
赵落羽曾经觉得，这一定是个最好的客人。
可谁能想到呢？这样的客人竟是位不折不扣的变态。
他经常光顾珍兽小院，是因为之前买的灵兽都被他折磨死了。他确实爱着这些弱小的幼崽，但爱的是它们痛苦的、无助的惨状。
爱的是自己亲手拿捏小生命的那份快意。
那天，赵落羽亲手杀了那位客人。
她只是胆子小，不是傻子，修炼了这么多年，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那客人是位大宗门弟子，赵落羽怕被发现，便在住处后院挖了个洞，将那客人的尸体大卸八块扔了进去。
自那以后，她对前来买灵兽的客人都不太信任了。
赵落羽开始猜测，不安，想象。
想象这些人类修士都会拿灵兽们做什么肮脏又卑鄙的事。
越想越魔怔，她开始记住这些人的面孔，开始尾随到他们的住处，开始在深夜检查，被买走的小家伙们究竟有没有吃亏，活得好不好。
有一半的客人做得很好，每到这时她都会很高兴。
也有剩下的一半，就像曾经的那位客人。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忍不住杀意。那些人见她弱小，总是不防备她，她便一次又一次的得手。
不知什么时候，洞越挖越大，里面的尸骨越来越多，之后的事，各种变化，便不由她控制了，也说不清楚。
赵落羽已然濒死，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气息越来越微弱。
一旁的驭兽师听到现在，已然泪流满面，他抱着瑟瑟发抖的白鸟，心里戚戚然地想着，若是自己养的那些灵兽被人虐待，他会不会也做出差不多的事？
抬头一看，在场却有两个铁石心肠的人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若有所思。
陈霜遥道：“有两个问题，回答我。第一，你知道自己变强了吗？是否有意识地用了什么秘法？”
兔子出气多进气少，半晌才道：“……知道，没有。没想过，我只想着，杀，杀掉那些……人类。”
“唔，”陈霜遥微微蹙眉：“那你神智一直是清醒的吗？会不会有记忆断层？比如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类。”
兔子闭着眼睛，片刻后突兀地笑了出来。
“我都记得。”它喘着气道：“我都知道，都记得，没有什么不清醒……我一直很清醒。那些……人类……他们不该死么？……他们辜负了我的信任……他们恃强……凌弱。既然弱肉强食就是世间道理，那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人类，都杀，都杀光……”
“啧。”陈霜遥往椅子上一靠：“这家伙没救了，结果了吧。”
话音未落，一旁的年轻驭兽师不小心叫了出来，啊的一声。
桌边三人一狐一齐朝他望去。
驭兽师涨红了脸，哀哀戚戚道：“它、它也是可怜，情、情有可原吧，别这样……”
“唔，”明瑞却道：“她已经疯了，杀的人也未必都是有罪的。那天我也在她那儿买了只小兔子，什么也没做，夜里也被她找上门了。要不是我家焰焰睡得浅，现在我的尸体都凉透了。”
驭兽师一听，脸更红了，这次是羞的。
虽然这么说，明瑞还是没有亲手剁了这只兔子，想了想，低头问：“你记得兰若吗？”
兔子耳朵颤了颤。
“我第一次去找你，就说了是兰若的朋友，你却还是对我下手了。你连朋友也不信了么？要是再见她，你该怎么说？”明瑞问。
兰若爱猫如命，为了那只叫阿花的肥猫，曾经差点跪下来求明瑞。
这样的人，会和赵落羽当朋友并不奇怪。
在她心里，赵落羽一定是全天下最善良的朋友，心中对她满是信任与赞美，这才将新认识的恩人往她那里推。
赵落羽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中闪过片刻迷茫与挣扎。
然而她的生命到此为止了，几下急喘后，身体便不再起伏。
小驭兽师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轻修士，自进入齐物阁，便一直没出过山。此刻看见一场死亡，自是哭得凄惨，哪里还顾得上她是否罪有应得？
“别哭了，送你了。”陈霜遥挥手：“带走处理了吧。”
驭兽师不敢得罪这几个肉眼可见的“大人物”，边哭边听话地把兔子尸体装进篮子，揣着胖鸟走了。
待他走远，明瑞嘴角微扬：“唉，这赵道友死了还有人为她哭呢，我死的时候就没这待遇吧。”
陈霜遥翻了个白眼：“是啊，普天同庆呢。怎么，庄怀焰都没了，你还想有人为你哭？”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一人一狐均是一愣。
一个呼吸间，明瑞便当做没听到，立刻转移了话题：“赵道友没有失忆，我的情况显然与她不同。这事不急，慢慢查吧，倒是你，拍卖会打算怎么收场？”
“再开呗。”陈霜遥不以为意：“那楼一天就能修好，入场宾客也也都做过统计，该怎么来就怎么来，顶多每人多送一份礼吧。况且这事儿不归我管，该是分阁主他们操心的。”
说着，陈霜遥又操心上了：“我说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啊？要钱没钱，要修为没修为，还藏在这么个小地方，没见你跟归元玄宗联络一下？虽然你名声现在是臭了点儿……但老东家不会不给你一口饭吃的。”
他叽里呱啦一通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那小徒弟，灵宝，现在都是归元玄宗的长老了，要我替你打声招呼么？”
明瑞等他说完，才慢悠悠道：“不用。”
“嗯？”陈霜遥眼睛睁大：“……这怎么说？你不打算回去？那你想干点什么？一直做个散修？就这么浪着？那可争不到什么好东西啊……剑也不修了？你……”
“没，”明瑞把茶杯放下，朝他笑了一下：“我只是还没想好。”
陈霜遥的担心不无道理。
修真逆天而行，核心就在一个“争”字。
修炼的资源，功法，武器，法宝，信息，无一不需要争取得来。
偏偏一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有限的，这也是散修盟无论哪方面都没办法和十大宗门竞争的原因之一。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若不是明瑞接到杌棿小筑的任务，在即将打开的秘境中保护那群小弟子们，他便分不到一个进入秘境的名额。
若是他想自己争取钥匙，要么有足够的财力向某个中型宗门购买，要么就得辛苦的刷任务，一人挤进宗门天榜，钻规则的漏洞。
但漏洞就是漏洞，九极塔的规则也是十大宗门共同制定的。他能钻一次空子，未必能钻第二次。
如果他一直是个散修，这些类似的问题会在方方面面困扰他。
明瑞曾经也是规则的制定者，深知它运行的规律，也知道它的必要性。只是现在他修为还太过低微，也没摸清现在这个修真界的状况，便不急着做决定。
“我在刚醒来的小世界，无意间得到两块海精晶，”明瑞道：“身上没把趁手的剑实在不习惯，现在别的都不想，就想搞点好材料，炼把剑出来。”
陈霜遥对宝贝十分敏感，眼睛一亮：“海精晶？不错，拿来铸剑挺好的材料，尤其适合你这个水行。但品阶是不是低了点儿，要想弄出媲美吞海剑的极品来，还得多费功夫。”
“是，”明瑞爽快应了：“怎么样，齐物阁少阁主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帮我省点儿功夫吧。”
陈霜遥：“…………”
陈霜遥笑不出来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什么，我下界当然是空着手来的，哪有什么好东西。”
“啊，”明瑞叹气：“你昨天见着我不还很高兴么，我以为你想起我们出生入死多年的情谊，想要给我送一份复活礼物呢，敢情没有啊。怎么，齐物阁生意不好么？”
陈霜遥沉默片刻，忽然睁开眼睛，一脸情真意切的表情，抓住明瑞的手。
“洄灵，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明瑞抽出手。
“还有庄真人，庄大师，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再热场炼器？那些靠模仿你维生的小炼器师都饿死好几个了，我真的太想你了！”陈霜遥转头道。
“滚。”庄怀焰说。
“反正咱们的情谊永远在，弟弟怎么会坑你呢，”陈霜遥给明瑞倒茶，眼睛又眯起来：“这样，明天拍卖会，给你安排个贵宾席位，你看上什么就拍什么，多少钱都算我的！”
明瑞盯着他看，两人对视一会儿。
片刻后，明瑞道：“拍卖会又用不着你管，不是为了护送东西，你不会下界。既然你真空手了，我猜猜，是你得到消息，说这个中世界会有宝贝？”
陈霜遥：“……”
“肯定不是秘境，出世前会有动静，得十大宗门一起分。也不是高阶妖兽，能打得过的你就派人打了，打不过的也藏不住。所以是什么？传说？异象？不会还在比较隐蔽的凡间吧。”
陈霜遥：“…………”
“好的我知道了。”明瑞道：“谢谢啊。”
“不是，”陈霜遥猛地吸了口气：“你烦不烦人啊！真没有！我去看过了！”
“哦……”
“回头我让人把消息写给你吧，你没事儿去看看也好，说不定是你的机缘呢。”陈霜遥无奈道：“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行。”明瑞笑起来：“明天拍卖会见。”
“……”一想到还要送件东西给这家伙，陈霜遥觉得牙都痛了起来。
明瑞：提前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陈霜遥：我马上派人偷你劳动成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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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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