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九在院中闲逛的时候刚好看到齐风寒要出门，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昨日大少爷说要补上库房的材料，虽然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答，但也是种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解决方式，一场闹剧便就这么散了。
齐九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但看齐家主心情不太好，便识趣地没再拱火。
但他还没放弃找他这位大哥的茬儿。
要说他有多恨齐风寒，那倒也没有，但看不惯是真的。
他从小就听着大哥的传说长大，连自己的亲爹娘都对他赞赏有加。每次他说些我将来也会像大哥一样厉害之类的孩子话，爹娘都会笑出来，安慰他，说超过大哥是不可能的，你这样也很好。
齐九小时候并不觉得这是安慰，这简直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痴心妄想——大哥就是齐家的天道，像他这样的蝼蚁还妄想破天登仙？
这份不甘和嫉妒，即便等他长大后明白了事理也未曾消退。
后来齐风寒自甘堕落，整个齐家也许只有他一个人高兴吧。看吧，齐九想，运气不是一成不变的——这边多了那边就会少，早年天才了长大就会变平庸，甚至遭到反噬——所谓天道制衡嘛。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齐风寒都这样了，竟然还稳坐家中“大少爷”之位，半点不心虚，傲得像个什么似的。面对自己的挑衅甚至辱骂，他甚至懒得还嘴，眼中全是不屑。这每每令齐九挫败，感受不到想象中的快感。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把齐风寒拉下神坛。
第一步，就是看他贵为金丹，却沦落到要去野外采草吧。
齐九隐匿好自己的气息，远远缀在齐风寒后面。他是位阵修，随身带了不少阵盘，想要不被发现还是轻而易举的。
况且齐风寒也没有很在意周围，赶路赶得十分漫不经心，连个侍从也没带。
朝云城北方有片无主荒山，与杌棿小筑成三角之势。山中资源不少，是附近散修常来寻找机缘或自我修炼之地。
这样的地方在修真界随处可见，基本是大宗门和世家瓜分过之后剩下的。毕竟修真路上三千大道，也不都是宗门世家的天下，数量最多的永远是散修，不能断了别人的活路。
齐风寒进山，不时在外围碰见前来采集的筑基或者练气修士。他们看见一位小孩子模样的金丹来这里，不约而同露出迷茫惊讶的表情。
等人进去，再看到后面跟着的形容猥琐鬼鬼祟祟的齐九，不由更迷茫了。
“这是在干什么？”
“……金丹的事儿你也敢好奇？”
齐九哪管那么多，这齐风寒进了林子倒是跑得贼快，他要是不盯紧点，都要跟不上了！
个子矮也有个子矮的好处，有些地方齐风寒一跨就过去了，轮到他就会被树枝打脸。
就这么打了七七四十九下，齐九受不了了，一抡胳膊扯掉一根藤，发泄似的在地上踩了几脚。
就这么短短数息，再抬头，一直追的小小人影已经不见了，手上指路的阵盘也没反应。
“……*%#￥！”齐九气得骂了句脏话。
***
明瑞顶着小狐狸，背着他的蓝色美人，同样走在这片山林中。
“还差多少？”明瑞问道。
小狐狸拿爪子拍他脑袋，三下。意思是还差三个。
明瑞被拍得想笑：“这儿又没人，你不如化出道体，省得说个话这么费事。”
小狐狸不为所动，尾巴晃了晃。
明瑞当真感到奇怪了。
他印象中，庄怀焰是不喜欢变出原型的。自大天狐学会化出道体，除非他主动要求，甚至要百般引诱，否则休想摸到那柔顺白毛毛。
受庄怀焰的影响，万灵殿的修士也多以人形在修真界行走，妖类比拼谁的皮毛漂亮的风气也收敛了许多，大家纷纷学会了欣赏人形之美。
明瑞好生遗憾。
现在怎么又喜欢上了这小狐狸的身体？难不成作为兽类开窍了？喜欢上了哪只母狐狸？
“哎呀。”明瑞脑袋一痛，原来是小狐狸不耐烦了，亮爪子扯了他头发一把。
他只得讨饶两句，继续找东西。
炼制飞行法器不是件容易事，这里又没有炼器师工坊，饶是庄怀焰也缺这少那，炼得十分不顺手。
齐风寒送来的材料解决了大半问题，但还是有些没考虑到的地方。庄怀焰中途又在清单上加了不少东西，差遣沈钰去买。
谁知跑了一趟，还是有些冷门的玩意儿买不到。
这不得找陈霜遥么？明瑞顿时连架也不打了，兴致勃勃往齐物阁去了一趟。
谁知他刚靠近齐物阁大门，从掌柜到洒扫的弟子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在他面前砰一声把门关上——直接歇业了。
明瑞：“…………”
至于吗？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明瑞只得悻悻而归。
材料还是得用啊，买不到只能自己去弄了。明瑞询问城卫，得知这东西在朝云城附近的山里就有，便与庄怀焰一起跑了这一趟。
材料是某种水属灵植的树根分裂出的支根上新生的树芽。
明瑞对材料远远不如庄怀焰灵通，更弄不明白主根上的树芽和这个支根上的区别在哪儿，只管测灵，然后对着土挖便是。
还剩三个就能收工了，明瑞挖出手上这个，给头顶小狐狸确认过，收进储物袋。
刚直起身，身后倏然一道破空声。
明瑞头也不回，抬手一挥，抓住了什么。
拿起一看，是柄木剑。
明瑞挑了挑眉，返身一看，果然是那个叫齐风寒的金丹修士。
“你怎么在这儿？”明瑞问。
“这话该我问你吧，”齐风寒气鼓鼓地，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你不是说你要闭关么！？”
明瑞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当真，他兴趣又提了起来。
“你找我又有什么事？”明瑞问。
“少废话，”齐风寒左手同样执一柄木剑，抬手挽了个剑花，“来战！”
明瑞嘴角微翘：“你打不过我，拿剑也没用，我们不是试过了吗？”
说话间，齐风寒已经逼到身前，明瑞侧身闪过，举剑挡住风刃。
齐风寒嘴巴抿起，狠道：“昨日是昨日，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小狐狸跳到一边，噌蹭两下上了树，坐在一条横生的粗枝上。
它烦躁地甩了甩大尾巴，居高临下看着两个修士无聊地打来打去，模样似乎不怎么高兴。
片刻后，它视线却直直穿过树丛，投向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般。
***
明瑞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不是说有多么强悍，或者多么高超的战斗思维——要知道修真界高手遍地走，等到了一定的境界，你会认识许多想都想象不到的厉害修士——而是说他非常执着。
而这样的人，往往不会太弱。
就是明瑞前世，也很少见到这么一心求胜的人。
他自己算一个，其它真的一只手都数得上来。当年在归元玄宗，他也闹得同门日夜不得安宁……宗门长老还罚过他。
修士斗法，飞沙走石。
便是齐风寒没怎么用他灵修的功法，两人打得也是声势浩大。
但凡感觉到点异动的修士都忙不迭的跑光，齐九的行动反而变得舒服了起来。
这下也不用他再绞尽脑汁找人，毕竟目标太大了。
可齐九又有了新的烦恼，他要做什么呢？
他本着不想让齐风寒好过的念头尾随出来，可具体要怎么让他不好过，齐九并没有多想。而眼前场面，又告诉他想也是白想。
打得这么激烈，人又动来动去，他就是想射一发暗器都没办法啊？
没等齐九想出个所以然，这两人已经打到了几里之外，齐九不得不打断思路动身追赶。这么一路追一路跑，竟然也给他累得够呛。
妈的，这废物不会忘了采草吧！
齐九简直无言以对，想道：库房那儿怎么交代？伯父那儿又怎么说？这是反省的态度吗！？
……跟筑基剑修切磋就这么有意思！？
想到这儿，他定心观察了会儿战局，又是一懵。
这打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剑修拿柄木剑乱劈，看起来毫无章法，破绽百出；他大哥也好不到哪儿去，明明是个灵修却要拿柄剑，招架的动作也十分生涩。
齐九看晕了，原本以为能赢他大哥的剑修是个绝世天才，敢情是齐风寒太弱了！
他的藤蔓呢？齐家家传的风刃呢？再不济你那一兜子法宝，哪个拿出来不能把这剑修一击毙了，不想结仇拿灵鞭捆了也成啊！
搁这儿玩呢！？
齐九心中愤愤，情绪如五味，酸甜苦辣一起蹿上心头。
正烦乱，他感觉自己一脚踩到个东西，硌人。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颗灵玉阵棋。
阵棋尽管破败，却并没有裂痕，像是还能发挥作用。
齐九一愣。
他好歹是个阵修，下意识便试着用灵力勾连阵棋，甫一试探，便感觉触到的不知名阵图规模极大，吸力远超出他的想象，吓得他飞快松手。
……这是个大阵，不知深浅，极为危险！
这座山任何人都能踏入，曾经也有无数散修前辈在此修炼或偶遇机缘。那两人一路打过来，此处已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这大阵是何人布下、用途又为何，谁也不知道。
太危险了！
脑袋里刚出现这样的认知，齐风寒与剑修便往这里打过来。
齐九退出数米远，眼睁睁看着齐风寒一脚踩进了阵中，随即一愣。
这个大阵也许已经沉睡许久，似乎被齐九的一道灵力唤醒了。此时有人贸然闯入，地面猛烈摇晃起来。
齐风寒不知看见了什么，惊愕非常，双脚一动不动，像要沉下去似的。面前的剑修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伸出手便要拉住齐风寒。
指尖快要碰到齐风寒衣角的那一瞬，齐九鬼使神差上前，从袖中射出一块灵玉。
啪地打偏了剑修的手。
一阵地动山摇。
数息后，阵中竟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齐风寒坠落阵中，倏然不见了踪影。
齐九用力喘着气，看着那个愣神的剑修，将脸转向他这里。
“……看、看什么！”
齐九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有些恐惧，却又难掩快意。
这不是他精心策划的场面，但天时地利人和，让他想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他甚至没有回想那个阵是怎么来的，通向哪里，反而疯狂思索起未来的计划。
这个剑修只是个筑基初期，论修为，自己还高出一个小境界。之前看齐风寒与他打了半天，也没什么了不起。
可齐风寒赢不了他的事，全朝云城都知道。
只要他现在赢了这个剑修，回到齐家，他就是打败了齐风寒打不赢的对手的人，这不是从侧面证明他比齐风寒厉害吗？
完美，简直太完美——
“你要跟我打？”明瑞站在坑边，惊讶道。
“！”齐九吓了一跳，心说我刚刚说出来了吗？说出来了吗？
明瑞哈哈笑起来，然后提着剑走近。
齐九明明觉得他没什么了不起，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行，”明瑞从头到脚扫视一通，摇摇头，“修为稀松、脑子也不太灵光，看你跑步的姿势，连动作都不太协调——这样吧。”
明瑞道：“你实在想打的话，我有个练气五层的小徒弟，还能陪你过过招。就是现在他人还在下界。”
齐九：“……”
“哎呀，我忘了。”明瑞笑眯眯道，“练气五层上不来是吧？那就麻烦你……下去一趟吧。”
他抬腿，一脚把齐九踹进了坑里。
庄怀焰：就知道打打打你跟你的剑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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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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