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
栖尔在脑中唤道。
“你此前说的解我身上这毒的解药能在七州寻到?”
魍魉迷迷瞪瞪地回道:“是、是啊,不过咱们要怎么……你已经回七州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魍魉也很是兴奋,四处转悠了好一阵,一边瞧一边嘴里叭叭个不停:“哎呀,还是咱们七州的水土好,那荒境里的气场也忒闷了!”
栖尔不耐:“好了,我们来此的时间有限,得抓紧去寻解药。”
毕竟她同那宝月都是偷跑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一道被逮回去。
且不说届时再想出来便是难于登天,宝月是公主,自然能多次违令后全身而退;但自己这奉命看护的侍卫轻则棍棒加身,重则性命不保。
若是寻着解药了便罢了,届时自己想办法脱身便是;若是未寻着,自己怕是会被萧子悦折磨死。
魍魉也并不是什么新生的妖精了,高兴了一会也罢,开始回想起那解毒之法来:“七日红?不不不,用血栀子似乎更好……里头加了鬼童笑,这个得用……”
魍魉在那头兀自合计了半天,栖尔听得意外:本以为鬼怪解毒都是用玄术,未曾想竟也是老老实实配草药的。
说着魍魉又好像在问别的什么“人”似的:“咱们现在是——陶州?”
问完又跑回来对栖尔道:“咱记得陶州有一处梦桃谷,里头很是有些灵草灵兽,依稀是有几味解药长在里头的。”
栖尔干脆应道:“行,那便先去梦桃谷。”
说罢问了魍魉方道,抬脚便要走,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斗篷。
栖尔停下,侧身看着宝月拉住自己的手:“你还没走?”
宝月语气十分理所当然:“这不是等着你么?”
栖尔皱眉,宝月要跟自己同路,这倒是她未曾料想的:“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么?”
这话乍一听十分讽刺,但宝月似乎也并未觉出这弦外之音:“我来七州也不过是到处游玩罢了,瞧你似乎有打算的模样,那便跟着你好了。”
宝月说的确是真话,一来她心里好奇这人神神秘秘地来七州到底是要做什么;其二,她也需要个人保护自己,前几次陪自己来七州的护卫回去之后便全被父上处理掉了,而自己又不放心雇佣七州的人,怕会暴露魔族身份,届时可就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栖尔不欲多言,正要运气甩开她,却被宝月叫住:“你是不打算回荒境了?若不跟我一道,你自己知道回去的路么?”
这话提醒了栖尔,若真要靠她自己,就是瞎寻摸上几个年头也未必能知道再次回到荒境的办法。
而她,在荒境还有未竟的事。
而宝月只单纯地以为栖尔同自己一样,作为魔族人,在七州呆够了终究是要回荒境的。
“你要是叫我一个人在七州四处游荡,我若是真不小心死了,你可也回不了荒境了。”
如此看来,确实不得不叫宝月跟着自己一块,随时看护她了。
这下栖尔成了名副其实的侍卫。
栖尔拧了拧眉心,还是叫上了宝月:“跟上。”
得逞的宝月倒不介意栖尔语气如何,悠然地跟在了她后边。
接下来两人便是一路跋山涉水,好在都有修为在身,也不像凡人那般艰辛,约摸半日的功夫也就到了那梦桃谷。
峡谷两侧是长满茸茸绿茵的高地,漫天的桃枝伸上去如粉云盖顶一般,纷纷扬扬下着点点淡红香雨。
宝月伸手去接,桃花打着旋落到她手心:“真是漂亮……”
说罢往那桃林深处走去。
栖尔皱眉,正要拉住她:“喂,等等——”
宝月停下看她:“怎么了,不是说要进到谷里去寻甚么药草么?”
面前这一片桃林正是进入梦桃谷的必经之处,只是栖尔直觉这里头有些不对劲。
想要绕过却是不行了,方才她御空而来时便从上头看过了,这桃林看着没有边际,怕是整个梦桃谷都被囊括在里头,需要的草药也得进去一寸寸搜寻才行。
以防万一还是招来魍魉问问才好。
“魍魉?”
谁知这一转头,那个时常飘忽在自己肩头的灵体却忽然不见了。
栖尔试着用心音唤它,却仍旧如泥牛入海没有应答。
她心里一紧,回过身去寻宝月,却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有一枝从旁斜插出来的桃枝。
而宝月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这氤氲粉色中。
栖尔不耐地将那桃枝甩到一旁。
她将手一伸,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支剑来,开始将遮蔽眼前的桃树一一砍去。
“吱——嘭——”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异动,栖尔总算是杀出了一条干净的道路来。
她舒了口气,将剑一挽,踏步流星向前走去。
待离开了这乱花迷人眼的桃林,到开朗处时,栖尔发现自己面前竟然竖起了一扇高大的朱红木门。
她回过头去,身后仍是来时的路,地上尽是被自己斩下踩踏的桃枝花泥,两旁桃花依旧灼灼妖艳,与面前的场景属实割裂非常。
直觉此间事情诡谲,栖尔当即手上起势,欲凌空寻那魍魉宝月去。
“这不是西木官人嘛?这宴席就要开场了,您这般急匆匆的模样,是要去哪啊?”
栖尔侧身,发现竟是有人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汗毛一竖:这人竟然长了副尖脸长嘴的狐狸面目。
这精怪毛茸茸的不知是该称作手还是爪子的肢体仍旧按在栖尔肩上,叫她动弹不得。
它脸上的毫毛随着说话间一动一动的:“我这儿刚从家里带了上好的甜酒做贺礼呢!”
“不过就这般交出去也太不划算了,嘿嘿……不如咱俩先饮上一两分……”
那精怪竟直接‘卟’地一声咬开酒塞,咧开挤满尖牙的大嘴露着猩红的舌头并上颚,叫那清酒哗哗地溜进肚腑中。
这酒瓶像是取之不尽,狐面人又举着它的向栖尔凑近:“差些忘了您了,您也请——”
不能喝!
栖尔脑海里警铃大作,但她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甚至连合上唇齿的力气仿佛也被夺走。
“不、不……唔!咳咳咳!”
等那酒水一沾唇,她立刻便头晕目眩起来,胃里陡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来:好渴。
“哎哎哎,您可不能全给喝光了啊。”
酒瓶被狐面人夺走,她下意识要去抢回来,但下一秒这手又拐了个弯,朝自己身上摸去:好热,好热。
“铛——!”她忍不住敞开了衣襟。
狐面人听了这锣音,叹了句:“呀,开宴了,咱们快些去占个好座!”
它一手扯过欲向后张望的栖尔:“莫看了,不过是件脏衣,咱们快走哇!”
“吱——”
朱红的大门不推自开,欢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宾客。
栖尔迷蒙着醉眼,被不知从哪出现的潮涌一般的人群裹挟着飘进了府门。
“铛——!”
又是一声锣响,仿佛一记重锤,栖尔陡然清醒。
她猛地睁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落座于众宾客间,右手僵举着酒盏仿佛定在半空。
“叮!”
手中的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周遭嘈杂熙熙的响动突然凝固,所有“人”一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栖尔。
如果它们勉强也可算作“人”的话。
快找个借口!
栖尔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叫道。
她背后惊起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怎的还不见新郎出来敬酒!这成何体统!”
不对,自己怎么会知道这是婚宴?
此话一出,原本可怕的空气陡然又活了起来,那些长着非人面目穿着长衫的宾客又叫叫嚷嚷起来:“对啊!新郎呢!”
“这都几时了,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吧!”
栖尔惊魂未定地坐下,在身旁宾客的挤挤攘攘中,思绪缓缓恢复到了清明的状态。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悄悄地运气,却发现自己好像彻底变成了凡人一般,无论是手上掐诀还是口中施术都无法调动出灵力来。
栖尔暗自咬牙:也不知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魍魉和宝月又不知所踪……
“哎!新郎来了!”
不知是哪个好事宾客的大嗓门,突然将栖尔的心神拉回了宴席间。
竟真的有新郎?
栖尔抬眼望去,只见那宽大的喜服裹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宝月?!”
栖尔忍不住轻呼出声,下一刻直觉不妙,当即闭上了嘴。
但这一次宾客们却好似未曾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只纷纷引颈看着新郎宝月,有些甚至不知不觉脖子都拉得有三尺长,几乎要凑到宝月脸上去瞧。
宝月也好似没听见栖尔的声音,对于宾客们诡异的情形也都仿佛视而不见,只是一手端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在席间踱步。
太荒唐了。
从自己离开桃林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不管是眼前这喜宴,还是无法自已的身体,叫人感觉十分失真,十分……熟悉。
“啪嗒。”
栖尔听见宝月的脚步停在自己身旁。
宝月瓷白的面目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红舌在其间若隐若现:“大人,我敬您一杯。”
栖尔没有抬头,她凝视着地面,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那里本该有两双脚才对。
栖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她回过头,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止她,她一眼看到了朱红的大门外。
那里躺着一具双眼圆瞪、面目青白的尸身,仿佛已经陈停多日。
——那是她蜕下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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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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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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