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璟站在院墙之下,皱着眉踱步,时不时看着墙头半空,难掩焦灼。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一阵阴风过境,让人汗毛倒数。旋即,面前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虚空里凝聚而出一般。
褚璟虽然脸色发白,但也没后退,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异象,袖笼里的手已经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半晌之后,空间的扭曲终于结束,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这人体型高瘦堪称嶙峋,宽大的袍子挂在身上随风飘荡,像极了晾衣服的竹竿。那双交叠在胸前的手手指极长,前端的指甲不知道因得什么缘故,扭曲成了波浪,泛着幽深的蓝色,无端让人觉得可怖。
再往上看,修长的脖颈椎骨清晰,上面那张脸呈现倒三角的模样,被包裹在不知名的材质做成的面具当中,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眼睛。
这眼睛周围环绕着乌黑之色,一双眸子半玄半蓝,煞是诡异。
若非这人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是实打实的修仙者的灵气,别说是同住一个院子了,哪怕十里开外,褚璟立马拔腿就跑。
哪怕是见了多面,褚璟还是忍不住牙齿微颤,不敢与面前这位高人直视。
在最初见这位高人的时候,褚璟几乎被吓到失神。而后屡屡问自己的亲爹,为何都说这世间修仙者皆是天地的浩然正气,却也能出这种诡异的货色?
褚烽在见到这位不知楼的高人之后,虽说心头也是震了许久,可归根到底他还是相信不知楼的。为了传世的名声,想必不知楼也不至于诓骗他。
“你在此处作甚。”
高人声音平平,几乎没有任何音调起伏。在暗夜里如同噬骨的蛇,吐着信子舔舐人的四肢百骸,内里经络,甚至灵台气海。
褚璟牙齿打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但还是端起了九冶城少城主的几分颜面,颤颤巍巍地回道:“是我告知你隔壁那人有古怪,或许是妖邪。见你去了,自然是要在这里等个结果的。如何?”
这人的异色眸子一颤,眨眼之间内里的玄蓝之色倏然对调,让褚璟害怕极了。
这……这当真是正统修仙之人吗?
但是下一瞬,这高人倒是没什么过激的举动,仍旧操着平板的声音说道:“是也。”
听闻此话,褚璟竟然连害怕也顾不上,几乎要一蹦三尺高。
“那可就太好了!”褚少城主一双桃花眼里锐色尽显,带着些终于尘埃落定的快意,“既然先生确定他是妖邪,那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待得这妖物被抹杀了,桑风北怕是也不会惦念他太久,到时候……
一想到这里,褚璟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住一般,疼痛之中带着让人痴迷的快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这毛病,但凡有什么激动不已的事情,心头就会如此时一般作痛,然后爽快到极点。
“先生想降了他吗?”
“我为何要降他?”
“你是修仙者啊!”
“可此处遍地都是修仙者。”
褚璟快意之后连声追问。却被这高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转念一想,这不知楼的高人前来鹊吟山,为的只是找回宁濯的魂魄而已,至于其余降妖除魔的事情,的确也不在他的任务之中。
不过,这高人的话倒也提点了褚璟。
他转念一想,然后问道:“那先生可否助我揭破那人的真实身份?”
高人沉默不语,眨眼之间,那半玄半蓝的眸子又调转了方向。
褚璟知道,他在思考。
正当褚璟绞尽脑汁想,到底还能拿出什么代价来寻求眼前人的帮助时,却不曾想这高人居然先开了口。
“可。”
那可真是……好极了。
·
接下来几日,整个鹊吟山开始忙活起来。褚烽虽然不是鹊吟山的人,但却是与鹊吟山唇齿相依的九冶城城主,为的又是让宁濯恢复正常,自然处处都极为配合。
整个鹊吟山从上到下,哪怕刚刚入门的弟子,也知道了南山雅舍来了位不得了的高人先生名曰天玄,能让先天痴傻的大师兄恢复如常。
话题中心的天玄道人却在南山雅舍闭门不出,连带着褚璟也一直守在这里,鲜少没去鹊吟山别处惹是生非。
而在隔壁,凤晏回这日子也过得如常。只是平日里会透过窗缝看不远处的围墙,心中似有思忖,却不言语。
桑风北照常每日马不停蹄地修行,勤奋程度几乎比以往更甚。先前还管着凤晏回的每日三餐,可现下凤晏回姑且能动一动手里,这三餐就换成了琼月来跑腿。
“凤哥哥,我知道你好看的紧,可如今屋里无人,带着这面巾多不舒服。”琼月刚一进门,就忍不住开口说道。
而且,这人长得出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若是她长了一张如眼前这位一般的脸,那她巴不得天天去招摇过市,势必得让所有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美色之下。
更何况,琼月一直觉得,眼前这位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那一身气度。
这一身气度都如此勾人了,露不露脸的还有什么所谓?
“那可不行。”凤晏回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桑风北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我还是小心为上。”
话里满是打趣之意,逗得琼月笑个不停。
不过,既然提到了桑风北,琼月一边把食盒摆在小桌上,一边咋舌:“美人哥哥,你说桑哥哥怕不是个武痴吧?想来我都多半月没见过他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般专注的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修行……怪不得他能成功,我还是好菜。”
小姑娘言语伶俐,反过来把凤晏回逗笑了,“你何菜之有?不是还有它吗?”
凤晏回的视线定格在琼月的眉心灵台处,那里有一道他曾经见过的祖师神降金符。
琼月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师祖虽然赐我金符,但那毕竟不是我的本事。若是有朝一日,这金符的次数用完了,我还能做什么呢?都说我天分好,师祖才对我另眼相待。其实我自己清楚得很,我没什么修行的天分……在师祖赐我金符之前,我连内门弟子都不是。”
这倒是实话。
虽说琼月现在是鹊吟山备受宠爱的小师妹,但小时候出身九冶城穷苦农家。在市集卖身葬父时,恰好被路过的掌门看见,见她淳朴良善,就心生怜意带了回来。
就修炼一道来说,琼月入门太晚。
凤晏回垂眸片刻,旋即温声说道:“桑风北有一本小书放在我这里,上头有些增强体魄和精进修炼的法诀。你不需羡慕他能进境神速,你练你也行。”
“真的?!”琼月一双杏眸顿时满是神采,下一瞬却又暗淡了下去,“可惜我是鹊吟山弟子,只能修行我鹊吟山法门,不过还是谢谢美人哥哥了……”
琼月抽了抽鼻子,心里头虽然难受,亲口拒绝了唾手可得的机缘。但谁让她入了鹊吟山?总归还是要有些章法的。
而且,她鹊吟山的法诀也不赖嘛,要不然上头的师祖、师父和长老,或者是同辈里头那些个师兄弟,他们怎么也能很厉害呢?
“可真是个傻孩子。”凤晏回抬手摸了摸琼月翘起来的发辫,解释道,“我保证这就是个辅助法诀,不是什么别门别派的灵诀。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先拿去给长老阁看过,再决定要不要修习。若是旁人也觉得这法诀不错,也随意取用无妨。”
听凤晏回这么一说,琼月暗淡下去的眼眸又亮了起来,连声追问:“凤哥哥,你真是太好了!你若是能修行,怕不是也能成为这世间最最顶尖的仙君!不,仙尊!”
凤晏回浅笑,示意琼月在自己的袖口中找一本袖珍的小册子。
琼月探着头寻到,面上刚露出喜色,下一瞬眼角余光瞟到了凤晏回小臂深处露出的肌肤,动作瞬间一滞,而后面容恢复如常,压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脏,妥帖地帮凤晏回拢好了袖口。
“凤哥哥,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去一趟长老阁,正好将这小册子一道拿去,让长老他们也长长见识。”琼月站起身来,略微有些回避凤晏回的双眸,却还是不忘嘱咐,“你自己好好吃饭,多吃一些。我一个时辰之后来取食盒。”
走到门边,琼月顿住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凤晏回,刚好对上那双澄澈安和的眸子。先前还因得所见而狂跳不已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下来。
凤晏回觉得琼月的态度有些微妙,却又一时不知微妙到何处。
直到夜里桑风北回来帮他擦身,他才看到自己手肘上尚未消退的囚龙红痕,会心一笑。
“你笑什么?”桑风北不解。
“笑今日天光颓靡,月色反倒尚好。”凤晏回云淡风轻。
循着这人的话,桑风北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天色浑浊,寒鸦惊掠,唯独那云缝之中的一丝皎月,的确明朗。
可明朗之余,桑风北总觉得这虚空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般。
却无从追溯。
“别看景了。”
这让人看景的始作俑者反倒训起人来,只见凤晏回用软缎抹干净了手,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桑风北。
桑风北姑且敛去目中警惕,顺手将凤晏回递过来的东西接下,仔细端详,见其似是一段枯枝野草,但仔细探查的话,却好像能感受到一层若有似无的灵光。
“……酩酊草?”桑风北沉默片刻,试探性问道。
“下仙界哪有这么多酩酊草,唯一的那棵还在我怀里。”凤晏回点了点这枯草的尾端,一道符篆倏然浮现,“焉息妄的传信,你看看。”
桑风北顿时明了,这就如同之前师父留给凤晏回的灵台书,看似寻常不稀奇,实则内里有乾坤。一个符篆隐秘铭刻其上,蕴含着想要传递的信息,唯独收信之人知道如何打开,保密度极高。
将符篆激发之后,一个个灵力构成的字流淌而出,在虚空中缓缓出现又倏然消失。
读完之后,桑风北挥手将此物复原,收了两次之后确定这最后一点灵光是无法彻底收掉的,这才把东西递回给凤晏回。
“觉得如何?”凤晏回问。
“内容记住了,没什么问题,我明日就按照他说的法子去寻昧妖所在……就是这东西做的太粗糙。”桑风北面色不变,但语气里多少有些对焉息妄的嘲讽。
凤晏回用这枯草一下一下点着窗棱,眼神玩味。
“所以,这东西应该是被人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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