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大妖?!
天玄道人声音落定,也随之让整个南山雅舍变成了死寂之地。不论是周围的弟子,亦或是前方站着的几位长老,此时的神情都是惊骇之中带着些戒备。
片刻之后,三长老仇苛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道人这是开什么玩笑,凤先生寻常凡人,与我们从小孤山就相识,莫说是什么绝世大妖,身上连半分妖气都没有。”
“……对。”与凤晏回有过接触的有山忍不住附和,“我与凤先生接触最多,若他是妖,那我这一身修为岂不是白练了?”
话说到这里,他为了寻人壮胆,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有木,说道:“师兄,你说呢?”
有木先前与他同去小孤山,也是一路与凤晏回和桑风北回来的鹊吟山弟子。
此时他有些恍神,被有山手肘一拐,神情有一瞬的慌乱。
“我……我曾见过……”
但还不等有木说什么,只听天玄道人倒是嘶声笑了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大言不惭的小子。”天玄道人声音仍冷,“你是个什么境界的小鱼小虾,连你门派的长老都半点未曾察觉,你怎么可能察觉得了?”
仇苛脸色有些难看,他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可事关斩妖除魔的大事,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而后,仇苛把视线投注在凤晏回身上,见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澄澈无波,让人心安。于是心道去他娘的,什么大妖大魔能修成一副圣人模样,那不妨多来几个。
“我敬你是不知楼的高人,愿意听你一席话。可你栽赃人也多少得给个证据,总不能空口白牙说什么是什么,对不对?”仇苛眯了眯眼,脸色不善。
不过听了仇苛这话,在场的鹊吟山弟子脸色大多缓和了些——连三长老都不愿意偏听偏信这邪门的不知楼高人,那他们也不能被三两句话带走了思绪。
“我有证据!”青年的声音骤然响起,众目睽睽之下,褚璟突然从人群之中冲出,径直朝着凤晏回的方向疾驰而去。
“璟儿?!”褚烽眉心深皱,不知道为何此时冲出去的是褚璟。但哪怕他出声唤阻,也被直接当做了耳旁风,褚璟半点也未理会。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阻止他揭露妖魔真面目的动作!
他这可不是为了桑风北,他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到时候众人合力将这妖魔制服在当场,他褚少城主既能除掉一个眼中钉,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但就在褚璟近身凤晏回三尺远时,一道光幕倏然升腾而起,将褚璟直接拦在了矮榻之外。他一时踉跄,差点没直接撞在树上。
“你心虚了吧!”褚璟先是一愣,旋即不顾自己的狼狈,叉着腰哈哈笑道,“生怕我当中揭下你的覆面巾是不是?生怕让人看见你那副恶鬼一般可怕的模样,是不是?!”
凤晏回仍旧是那副闲散的模样,温声开口回道:“褚少城主何出此言?当真是让在下费解。我素来体弱,若是不加这么一层防御,怎么敢在天寒地冻的夜里出门赏月?怕不是今天赏了月,明日你就得来给我收尸。”
“哼!”褚璟冷哼一声,两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自始至终都遮着面,何不直接除了这覆面巾,让在场诸位见见你的真容?”
“我怕冷。”凤晏回话中语意相当自然,一双眸子满是无辜之色,几乎把褚璟气到吐血。
“你可真是个狡诈的妖,多亏我神机妙算有所准备……”褚璟一边冷笑说着,一边把手探进了衣襟之中,不知道拿出了何物托在手心之上。
片刻之后,他手上这物什突然泛起了灵光。这灵光虽然不强,但在暗夜当中却是相当显眼。灵光如水波一样一层一层荡漾开来,最终居然形成了半扇巨大的天幕,上面图像先是影影绰绰,而后愈发清晰。
众人抬头瞧着,本意是好奇,可谁知看了一眼,就有胆小的弟子惊叫出声——
“鬼啊!”
凤晏回抬头一瞧,笑了。
他寻思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位褚少城主,原本以为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纨绔,没曾想还有点小聪明。褚璟手中所拿的是一个小型的映像法器,能短时间内记载一些发生过的影像,通常是为各大宗门记载修炼心得所用,相当珍贵稀缺。
没曾想,这败家子一掷千金得了这法器,最后却用来爬他的墙头,窥人**。
没错,这天幕上如今呈现的,就是凤晏回不带覆面巾时的模样。看样子,这褚少城主是把这法器偷偷放在了中庭,这才把自己觉得气闷取下巾子的模样记了个清清楚楚。
啧啧,是有点吓人,凤晏回忍不住感慨。
倒也不怪那些个鹊吟山小弟子觉得自己见了鬼,几乎被吓到哭出来。试问,半个天幕那么大的一张脸,上头遍布蜿蜒血痕,双眸有时候还透满了血色,谁能不害怕?
只不过,放着放着,凤晏回的戏份开始少了起来。这天幕上一帧一帧飘过去的,反倒是各个角度的桑风北。
有在中庭打坐修行的,有半靠在树上闭目小憩的,还有透过澡房未关严的窗户,光洁的上身还未来得及擦干净水珠的……
“褚璟!”眼见着情形不可控,褚烽也顾不得害怕,当即大喝一声,免得让自家儿子继续丢人。
褚璟难得有了些羞耻心,亦或是不想让旁人与自己一道分享得之不易的景色,当即就收了这法器,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嚣张跋扈。
“你还不承认你是妖吗?你用面巾覆面,就是因得道行不够,无法彻底隐藏自己的身份,怕被人看透!你若不是妖,这天下怕不是没什么妖了!你这个摄人心魄的妖,不仅有本事让桑道友为你神魂颠倒,连这鹊吟山的长老都能被你蒙混过去!你来此处到底为何?是让鹊吟山覆灭,还是让鹊吟山背上与妖魔沆瀣一气的骂名?!”
凤晏回眸色变了。与之前的漫不经心比,此时无疑多了些凝重。
他万万没想到,以褚璟的脑子,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极具煽动性的话。将鹊吟山的名望和存亡作为威胁,此时就算是有人不信他是妖魔,怕是也不得不查一查。
果不其然。
自从来到南山雅舍就未曾说过话的二长老周明涧打算开口,可没曾想,这话还未想好怎么说,就有一道声音先他一步从旁响起。
“我鹊吟山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可也断然不能与妖魔为伍。”
声音有些虚浮,但在暗夜之中却也尤为清晰。
宁远川。
凤晏回偏了偏头,视线投射在宁远川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
看上去仙风道骨,是仇苛口中那个昔日惊才绝艳的修仙天才的气派,就是气色暗沉,身躯也不若旁侧的周明涧一般挺拔,像是经受了不少风霜的侵蚀和吹打。
见凤晏回看他,宁远川也施施然回看着凤晏回,唇角似是浮现了一丝让人意味不明的薄笑。
而后,只听他接着说道:“褚城主从不知楼请来高人,为我儿宁濯寻回缺失的魂魄,在下已然感激不尽。如今,高人又为我派寻出了这么一个隐患。若是当真如此,那我鹊吟山定然感激不尽。”
宁远川虽然不若二长老声望高,但身为鹊吟山掌门,此时说话已然一锤定音。
既然掌门觉得,这不知楼的高人更为可信,那自然是有掌门自己的道理。
“掌门师兄!”仇苛忍不住出声。
“如何?”宁远川面色淡然,不动声色地反问。
“……”
仇苛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
于理,他作为鹊吟山的三长老,修仙正道的卫道者,但凡有任何妖魔祸患都定将严惩不贷。于情,他作为宁濯的师叔,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得回宁濯魂魄的机会。
可是。
仇苛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落忍,他与凤晏回相处的时间最长,心知他为人有趣坦荡,不应当是邪佞之辈。
他抬眼看了看小院四周,却不见桑风北身影,眉心不由得紧皱起来。
本想着就算是凤晏回是妖,就算是他吞噬了濯儿的魂魄,只要他将这魂魄交出,无论如何都让桑风北带凤晏回离去,他来承担一切后果,也算是报了桑风北多日以来的指点恩情。
但如今关键时候,也不知道这位桑道友神隐去了何处,难不成这房子都着火了,他还在醉心修炼吧?
那不全完了吗?!
想到这里,仇苛轻叹一口气,低头冲身边的有山比划了个手势,让他速去寻桑风北。
有山意会,可没曾想,他刚一转身就撞上了有木。
只听有木哀嚎一声,说道:“师弟,你莫要做傻事!如今你连他是人是妖都不清楚,如何知晓与他同行之人是何身份?若那人也是妖呢?!”
有山的脸色瞬间变得为难起来,转头看向仇苛,只见仇苛闭了闭眼,然后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各凭天意吧。
天玄道人桀桀而笑,笑声也如说话声一般,平得瘆人。
只见他双手结印,幽蓝灵光愈盛。随后,一道法印凌空激射,遇到凤晏回眼前的防御时只是慢了一瞬,而后就直接冲撞到了防御之后的烟青色人影之上!
幽蓝冷光无声铺陈开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纷纷转头躲避。
待得这光芒散去,有人抬头看见夜风卷起那方烟青色的覆面巾,在半空中打着旋。
中庭当中,矮榻已被彻底击碎,化为齑粉。凤晏回看似狼狈地靠在树上,微微低垂着头,以手覆着胸口,前胸似是洇开了一片血色,衬得玉色的手指愈发苍白。
而在凤晏回身后,幽蓝灵力未褪,似是将什么东西裹挟住了。
只见这幽蓝色的灵力被包裹其中的未知物什所冲撞,怪异的形状像极了……先前在天幕上所看到的,凤晏回脸上蜿蜒的那些红色痕迹。只是这痕迹在脸上的时候,只是扁平的模样。可如今被禁锢住了,就成了四面八方的触手!
风中似是有隐隐的咆哮和哀嚎,可若是倾耳细听,却又无处追溯。
真的是……是妖?!
不少鹊吟山低阶弟子开始颤颤发抖,总觉得先前天幕上的人脸对他们而言冲击太大,哪怕是眼下这妖被高人束缚住了,可还是无法让人放心。
琼月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做什么。
她从无意间看到凤晏回胳膊肘上的红痕开始,就知道他怕不是什么凡人,也已经设想他是个什么魔什么妖。可设想归设想,在真正见到的这一瞬,却还是让人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
看着半坐在地上,看起来几乎碎掉的凤晏回……他一定很痛吧?
或许他昔日也有过不少苦难的时候,可想到初见时,桑风北将他妥帖照料、金尊玉贵呵护着的样子,与如今的狼狈判若两端。
但桑风北到底去了哪儿啊?
他若是再不回来,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看,是也。”天玄道人的言辞又恢复了最初的言简意赅,却在话音之中难掩几分得意,事到如今,多少算个交代。
“这妖物体内可有濯儿的魂魄?”发问的是二长老周明涧。
天玄道人挑眉抬眼,瘆人的眸光瞟过在场众人,在宁远川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回道:“我搜寻过,这妖物身上没有宁濯的魂魄。想来他曾经作孽不少,干扰了我的搜魂之法。宁濯的魂魄大抵是在另外一处,不如同去看看。”
“高人这就要走了?”有人忍不住问道,“那这妖物……”
“但我此番只为寻魂,不为降妖。”天玄道人矜声说道,“既然顺道把这妖找了出来,那就送给你们鹊吟山和九冶城做礼吧。贵派人才济济,这妖物又被我重创,如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你们前去验明正身,至于是杀是剐,那就悉听尊便了。”
“你说谁是妖?”
天玄道人话音尚未落定,只听凤晏回的声音幽幽传来。鹊吟山的低阶弟子四散而出,长老们迎身上前,纷纷祭出法器警戒。
“自然是你。”天玄道人头也不回地回道。
“是吗?”
这树下的烟青色人影似是缓了过来,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在夜风之中吹拂向后,露出一张毫无遮掩的脸。
不少胆小的弟子已然吓得闭上了眼,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既怕又好奇,半闭半睁之间看见这“妖物”模样。
怎……怎会?!
“他……是妖吗?”
不知道谁的嗫喏声打破了当下的凝滞,也让将将离去的天玄道人定神回首。
这不回首不要紧,乍一回首看清凤晏回的模样,他眼眸之中的玄蓝火焰骤然一窒——
“怎么回事?!”
月色之下,有人一身血污狼狈不掩风华,眸中清辉璀璨,若谪仙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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