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陈圳眨了眨眼睛，看见了头顶那道惨白的灯光。
他从医务室那张铺着卫生床单的小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
宁子川坐在后面处理伤口，旁边跟着吕洲还有一群狐朋狗友。
“疼疼疼……”
校医戴着口罩将消毒水浇在宁子川的伤口上。
消毒水与手心那道深深的伤口纠缠在一起，宁子川咬住下嘴唇，另一手攥着吕洲的衣服，快要把他的校服扭成麻花了。
“吱呀”医务室的门被人打开了，宁子川看过去，和面色不善的彪主任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彪子后面还跟着他们班主任姜树清。
张德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目光锁定在宁子川手心那道伤口上，伤口很深，表面外翻，血迹被消毒水冲下去大半，看着尤其瘆人。
还没开口，他问责的气势先下去一半。
姜树清看到后惊呼了一下：“这，怎么回事啊？伤口这么深。”
“我......”宁子川飞快地扫了一眼陈圳，然后慢悠悠地答道：“我在校外碰见几个混子，然后跟人打了一架，就这么简单。”
张德彪将夹着的教案拍到桌子上：“什么叫就这么简单！宁子川，屡教不改，现在还持械斗殴......”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坐在病床上的陈圳打断了他。
“不是。”陈圳面无血色，声音很轻，却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陈圳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张主任，我在校外被人勒索。是宁同学他们路过救了我，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持刀。”陈圳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说完，他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斜倚在白瓷砖墙上。
姜树清过来打圆场，他拍了拍彪主任的后背轻声细语：“这件事错也不全在宁子川，见义勇为、帮助弱小同学，反而是好事。”
张德彪把教案拿了回来：“不论如何，斗殴是真，宁子川把伤口处理好。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人三千字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
这件事似乎闹得很大，连副校长也听说了，七人校外斗殴还上了刀子。一经传开，如一片热油浇在了火上，瞬间炸开了一地的花，本来在教室里老老实实上晚自习的同学纷纷在窗户口探出个头来，打量着这一群浩浩荡荡从医务室出来的人。
宁子川被簇拥着走在前面，一堆人围在他身边，皆是平时让老师头疼不已的学生——翻墙、打架、抽烟、旷课、缺考等等事迹不胜枚举。队伍最后面赘了个尾巴，他形单影只的走在末尾，与前面一行人拉开了几个身位的距离。
看着班级后两排空落落的座位，坐在窗户边的女生拍拍同桌：“你知道吗？听说这事陈圳也有参与。”
“陈圳？不可能吧，学霸也跟混子们玩？”
女生拿手指了指楼下最末尾那个人：“喏，那个不就是他吗？”
她同桌越过去往下看了看，还真是。
宁子川带着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教学楼，却没上楼，而是钻进了厕所里面。陈圳看着这伙突然转向的人，也跟着进了男厕所。
吕洲靠在门口，看见走进来的陈圳愣了愣，随后开口道：“学霸，上厕所啊？”
废话，宁子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吕洲，陈圳来男厕所不上厕所还干什么？跟他们一样聚众抽烟吗？一盒烟被宁子川从兜里摸索出来，他熟练的拍了拍，跳上来一支含在嘴里。
还没等他摸出打火机，就看见陈圳径直向他走来。干什么？宁子川手心的伤口还默默作痛，虽没被记过，但刚被罚了检讨，现在心情很是不爽。
“看什么看？没见过抽......”宁子川含糊不清的说。随后他就看见，陈圳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个蓝色的打火机，帮他把火点着了。
陈圳站在他面前，比他还要高出一点，肩很宽，校服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腕，皮肤很白，但太瘦了，罩在宽大的校服里，看着跟干柴似的。
“......”宁子川愣在原地，连烟都忘了吸，短短的烟灰蓄起一段，男厕所里像死了一样安静。
他把烟拿下来，将烟灰抖在下水道口，随后听见陈圳说了一声“谢谢。”
再抬头，陈圳已经走出去了。
搞什么？
站在宁子川旁边的卫杰目睹了全程，他戳了戳宁子川：“真讲究啊。你跟陈圳之前认识？”
宁子川拧眉：“不认识啊。”
“那今天在校外还帮他出头，落一手伤。什么时候我们川子也让评上见义勇为了。”卫杰笑嘻嘻的说。
“倒也不是见义勇为，我没那么好心。”宁子川摆了摆手，回想了下，当时骑在墙头上，下面为首的都已经冲过来拽他的腿了，好像喊了句什么‘帮手’？刚下墙就立马挨了一拳，真是有够倒霉的，刚开学就整出来这么多事儿。
众人等到晚自习铃响，也都纷纷散了。宁子川散完烟味，踏着铃声走了出去。吕洲跟在他身后，和他一道出了校门。
吕洲问：“还玩点什么吗？”
宁子川走在前面说：“手疼，玩个屁。我回家了。”
“行吧，小心点伤口。”吕洲冲他扬扬手，他家住东边，跟宁子川不同路。
看着吕洲走远，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家里，一片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把客厅的灯摁开，奢华的水晶吊顶把大理石铺装的地板照的反光。桑琴没在家，宁子川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然今天八成又得吵起来。
换了鞋，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手受伤了，但游戏瘾被勾了起来，本来今天就是去上网的，结果遇见这遭子事儿，网吧没去成，还落一伤口。
宁子川又想起来陈圳那截细瘦的手腕。算了，就当他班主任说的，见义勇为，帮助弱小同学。
他给吕洲发信息上线，开了视频打双排。一局玩的很是投入，偏偏伤的是左手，高频率的操作下，伤口又被扯裂了些，纱布上透出点血迹，麻木的疼痛。
要伤得是右手就好了，耽误写字不耽误打游戏，宁子川惆怅的想，反正自己也不写字儿。
他跟吕洲打了声招呼，把视频关掉。去换了药顺带缠上块干净的纱布。窝在床上刷短视频，不一会就看睡着了。
手机叮咚弹出来个消息，好吵，宁子川翻了个身继续睡。
次日早上，踩着点来到教室，吕洲已读的昏昏欲睡，用手支着个头挡住老师的视线假寐起来。
坐到位置上，宁子川百无聊赖地朝桌洞里摸索着，找点东西摆到课桌上装样子，然后他就摸出来一页密密麻麻的检讨，署名是高二三班，宁子川。
“？”
宁子川看向桌洞，桌洞里除了他那只软趴趴的书包，还多了用塑料袋裹着的一袋东西还有几页检讨。
他把那袋东西拿出来拆开，消毒水、碘伏、棉签、创口贴、纱布，甚至还有两盒钙片。
吕洲没这么细心，况且也不会写检讨。宁子川将检讨和药收起来，打量着他的前桌。
陈圳坐的笔直，正在默写英语单词，底下还垫着卷子，看起来学的很认真。
张德彪这会正在查早读纪律，正好逛到高二三班，他从窗户外面往里看，前排同学都读的很是激/情，彪主任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他捋着窗户去往四班，在最后面顿了下，陈圳很努力的在学习，不愧是好学生。陈圳后面宁子川也很努力的......在看陈圳？
张德彪一把将窗户推开，随身携带的教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到了宁子川头顶上，惊醒了在旁边打盹的吕洲。
宁子川猝不及防的被拍了一下，撤回直视前方发呆的目光，冲窗户口查纪律的彪主任打了个招呼。
“学你自己的！总看人家陈圳怎么回事？”张德彪气势汹汹。
坐在前面的陈圳顿了下默写单词的手。他......一直看我？
教室里读书声音很混乱，刚回过神来的宁子川压根没听见张德彪说的什么，他胡乱的拿起一张皱巴巴的英语词表，abcd的念了起来。
彪主任巡视四班去了。
陈圳默写完了单词，找了本文言文笔记本看，这笔记本被他放在后面的书袋里，转身去找，就听见宁子川在读单词。
“啊波啊呢德噢呢。”宁子川靠在窗户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
陈圳停住了拿笔记本的手。abandon？
“啊波丝额呢特。”
这个又是什么？absent？
“啊涩/涩哦...”宁子川顿了一下，沉思一会接着读：“于呢特。”
account？
哪有人背单词是这样读的，念佛/经还差不多吧。陈圳被震惊了一下，用中文拼音读英语单词，宁子川还真是......天才。
吕洲早就习以为常，此时看彪子和姜树清都不在，从包里拿出来四个包子和两杯豆浆摆在桌上。
“川子别念了，吃点早饭，等下好睡觉。”吕洲说。
宁子川停下念佛/经的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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