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能不能等我卸完了妆再聊啊？”何暖实在忍不下去了，厚重浮夸的舞台妆糊在自己脸上，着实难受。
“行行行，你现在可是我们剧院的宝贝，金贵着呢，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可不能毁了，我这给你安排最好的化妆师过来哈！稍等。”曹金雪立马从名牌包包里掏出了手机，然后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雪姐……那个……其实这个妆容也不是那么难卸，让小冉帮我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不用那么大动干戈的。”何暖弱弱地说道。
“小冉才一个低级助理，怎么能让她随便动你的脸呢？我还是找些专业的人吧，你别急嘛。”曹金雪还是拒绝了。
何暖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情愿，此刻为了不惹怒这女魔头，只好保持沉默，老老实实接受安排，等待着了。
不过曹金雪说的“稍等”还真是没让自己等很长时间，一个哈欠都没打，就看见一群化妆师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装备进来了。
这是何暖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阵仗，整个人都蒙圈。
“我可把我们剧院的当红小花旦交给你们了哈，可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岔子，产品都得给我上最好的，听见了吗？”曹金雪一脸刻薄地指着那几个化妆师的鼻子叮嘱道。
“放心吧，曹经理，我们绝对发挥出我们百分之百的实力，绝对让您满意。”几个化妆师点头哈腰地答应道。
“嗯，那就好。”曹金雪转过头来，又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谄媚的笑容，对着何暖哄道，“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卸妆吧，我去跟今天来看演出的那几个导演好好聊聊，看看能不能给你拉到什么资源之类的。”
说完，曹金雪便拎上小包，身姿一扭一扭地走出去了。
等到高跟鞋踏地的刺耳声终于消失了，整个化妆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不过，没等何暖享受几秒安宁，这几个化妆师又很快制造出噪音来了。
只听见他们几个围在自己身后，窸窸窣窣谈论着什么，然后便拉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各式各样的护肤产品。
通过面前梳妆台的镜子，何暖可以清楚地看见这几个扭扭捏捏、穿着奇装异服、梳着长发、画着比自己还浮夸的妆容的娘娘腔们，正用奇异的眼光从各个角度打量着自己的脸。
何暖顿时眉头打结，浑身不爽，很想吐。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何暖的问句打断了娘娘腔们的交谈。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根据你脸上的妆容制定卸妆方案。”其中一个带头的娘娘腔回答道。
着阴柔到了极致的腔调，何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鸡皮疙瘩再次起了一身。
这几个娘娘腔看起来比曹金雪还要令人讨厌。
真是苍了天了，卸个妆堪比大型受刑现场。
何暖此刻只想逃离这里，但为了曹金雪的面子着想，她还是忍住怨愤，手指紧抓软垫，脚趾紧扣地板，硬生生将怒气憋了回去。
“你们很专业……”
这句饱含讽刺意味的开奖，真是用出了何暖毕生的语文功底。
“毕竟我们都是剧院花大价钱请来的高级化妆师，又不是那些低级无能的小助理，当然必须专业啊。”
这句话在内涵谁呢？
何暖都快要喷发出火焰来了，但还是被自己一口口水给浇灭了。
***
光是研究妆容就研究了快半个小时，何暖都数不清自己打了几个哈欠了。
好困……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若是换做平常，自己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可今晚的自己，却连妆容都还没有卸下。
他们几个到底在干什么？
何暖刚想再还有催促一下，他们就正式打算动手了。
得了，终于熬到开始了。
何暖试着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试着享受这几位高级化妆师吹上天的卸妆服务。
她闭上眼睛，只感觉几滴清清凉凉的水珠慢慢在额头、两侧鼻翼、苹果肌上划过，然后便有一对温暖柔软的手掌，轻轻按摩在自己脸部四周，然后将刚才的水滴揉散开。
何暖感觉自己脸上涂着的那些粉末物质正在慢慢融化开，自己的毛孔封闭了一个晚上，终于挣脱了束缚，得到解救，终于可以自由畅快的呼吸了。
这水滴渗入皮肤后，感觉特别的通透，没有那种隐隐的刺痛感，让人很安心。
接着，何暖又感觉到自己粘在上眼皮的假睫毛正在慢慢被剥离，全程几乎感觉不到皮肤在被拉扯。
“何小姐，麻烦您睁一下眼睛，我们需要帮你把美瞳取出来。”化妆师温柔地说道。
“好的。”
也不知怎的，何暖此刻情绪莫名的平静，一点波澜和起伏都没有，好像是被他们刚才的服务给催眠麻痹了一下，竟是那么轻松友好地答应了。
“何小姐，请把椅子挪出来一点，我站到你前面来，这样方便一点。”化妆师再次请求道。
这会儿的何暖真感觉到自己像个被操控的偶人一样，四肢被化妆师用线驯化了，然后慢慢控制着椅子挪动，给他腾出足够的空间来。
“OK，辛苦了。”
“没事。”
此刻的何暖柔软得像只兔子一样。
那人的手法真是十分熟练的，何暖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眼疾手快地将两片美瞳取出来了。
何暖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手法。
她将椅子挪回去，然后安心地合上了双眸。
接下来都是按摩护肤了。
他们的手法很精巧，总是能够找到能让何暖舒心的穴位。他们给自己使用的产品也都很高级，按摩结束的何暖一看镜子，竟发现自己的脸蛋柔嫩得像个剥开壳的鸡蛋一样，水灵灵的，暗斑都消失了，皱褶也都平整了许多。
好一场畅快的卸妆体验。
“辛苦啦！”何暖客气地感谢道。
现在的她对于这几位化妆师的评价可谓是截然不同。
他们的风评一下子就逆风翻盘。
好吧，在何暖心中，曹金雪还是那个最讨厌的人物。
***
说曹操曹操到，几个化妆师刚把行李收拾完，那个女人便又带着诡异的笑声进来了。
怎么这么恰好？那女人是掐着表来的吗？
“曹经理，我们结束了。”几个化妆师拎着箱子排排站好，等待着曹金雪做出评价。
“嗯，我看着挺好的。小暖，你感觉怎么样？”曹金雪走到她身边，揉着她酸痛的肩膀笑着问道。
“挺好的……”何暖硬挤出笑意回答道。
嗯，本来挺好的，你一进来，就又不好了。
“既然你也觉得挺好的话……那他们几个以后就是你的专属化妆师了，我现在就可以领着他们去签合同！”曹金雪做起决定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全凭心意。
“啊？雪姐，您没开玩笑吧？”何暖受宠若惊。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我很认真的好嘛，你不要这么一脸震惊的样子嘛，难道你雪姐平时待你不好吗？”女人油腻的腔调中居然还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更加恶心了。
“没有没有，雪姐，我是说……我只是一个新人演员，把这么好的化妆师用在我身上，怕是不妥吧，他们应该很贵吧？”何暖担心道。
总觉得这只千年老狐狸又在捣鼓着什么坏主意。
何暖见过她太多的阴谋诡计了，也亲眼目睹过之前剧院里面几个新人演员掉入的陷阱——她们就是这样单纯地接受了曹金雪施舍的特殊待遇，然后就彻底被剧院当成了工具人，不断地被压榨价值，被哄骗着打包送到业内各个大佬的房间里，然后就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和侮辱，从此一蹶不振，跟剧院闹个彻底，赔上所有积蓄，不惜被扒掉一层皮也要逃离这里。
可离开这里之后呢？
她们已经因为得罪大佬被业内封杀掉了，已经彻底没有出路了，只能改行，否则就是处处碰壁。
何暖这些年来看到过太多太多年轻的女孩被送入黑暗漩涡中了。她们拼命地挣扎，幼稚地以为剧院会看在自己旧日付出的份儿上，将她们从漩涡中拉出来，天真地以为曹金雪会看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救救她们。
可她们终究是把人心的险恶想得太美好了。
有些已经被利益熏得彻底的心脏，不管怎么清洗，不管怎么擦拭，都不会再被洗白了。
就是因为看到得太多了，所以何暖一直以来也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和前途。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也试着壮胆幻想过这么一天。却没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就在这个大雪飘飞的冬夜。
***
“怎么说？小暖，你的意见呢？”曹金雪不停地在耳边催促道。
“我……”何暖彻底步入了她设下的陷阱，落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这下好了，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两个选择，都是穷途末路，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差别嘛。
何暖不禁开始发抖，她抬起头来，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那几个化妆师。
他们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等着自己做出最后的答案，就等着曹金雪最后的发落。
他们的命运何尝也不是紧握在他人手上的？他们何尝也不是献出了灵魂和自由？他们何尝不是被资本玩弄的木偶？
只是他们在性别上，比自己稍微幸运了一些……
***
“我……都听雪姐安排。”何暖现在被困在这一间小小的化妆室里，面对一群坏人，还没有勇气公然做出反抗，眼下也只好先遵循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安排，先不能忤逆曹金雪，不能跟剧院撕破脸。
对，先退一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做打算。
“嗯，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只要你按照我的安排来，之后的演艺之路肯定会一帆风顺的。小暖，你现在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被很多人看好着，只要稍稍努力一下，我就能把你带上更大的舞台，让更多的人看见你的舞姿！”
曹金雪的一番画饼式发言，听得何暖一愣一愣的。
只见这个女人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叠名片，全然不顾何暖的心情，直接硬塞到了她的手中。
“小暖，我一会儿要跟这几位化妆老师去签合同，签完合同还要处理一些剧院的事务，就不陪着你了。这些是业内一些金主大佬们的名片，都是我挨个给你请求来的，你可要好好保管着。今晚正好有个机会，他们就在剧院隔壁的酒店里留宿，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就带着名片去吧，跟金主和导演们好好聊聊，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演出机会，听明白了吗？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若不是因为今晚这场特别演出，你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更别想要到联系方式了。这么宝贵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了，千万不要放过去，听见了吗？”
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己去卖身嘛。
罗里吧嗦拐了这么多个弯，说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实际上还不是出自对剧院利益以及为了给自己谋得晋升的机会嘛。
看来曹金雪那个老公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她才会不惜代价使出这种肮脏龌龊的计谋来，让自己手下的年轻女演员去给金主大佬们陪睡。
真是恶心……
何暖脾气若是暴起来的话，真想就地给她两巴掌。
可是……
“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先去忙了哈。”曹金雪又拍了拍何暖的肩膀，像是给她设下了什么生死契约一样——若是狠不下心来，做不到卖身的话，就收拾收拾，准备滚出剧院，滚出北城吧。
***
何暖捏着这叠名片，上面印着的那几个中年油腻男的照片还真是恶心至极啊！
他们就这么好色吗？
真是恨不得阉了他们！
咬牙切齿看着曹金雪和娘娘腔化妆师们离开后，何暖终于崩不出了！
“滚就滚，我还不想待在这里呢！老娘有这能力，离开这里照样能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我就不信了！你们当真能够只手撑天不成？”
“你们恶臭的脏手难不成还能越过法律的边界？”
何暖一气之下将所有名片都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拎着自己的白色帆布包走出化妆间了。
她直接回宿舍休息了。
至于这卖身的活，谁爱干谁干吧，反正她是肯定不会为了出名牺牲自己的。
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
何暖是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共住一间宿舍的。她回来的时候，宿舍里面并没看见她人。
这位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已经连续好几天夜不归宿了，只能在白天时候，勉强看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何暖盯着她的床铺看，不免有些担心。
“算了，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呢。”何暖叹着气。
她已经连夜把辞职信准备好了，就等着明天那场灾难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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