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四,有两个不生不熟的人在预定期待。
车子缓缓开进山居庭,穿林打叶声蜿蜒于长道。
蔺霏洌下车走进自家苑门,步步稳定,步步迟钝。
天空到画廊都由雨色衔接,玻璃色纵横人间。
姑且算是灰蓝的世界……
他本不消那顿说的,总归不是分析有错,是中规中矩推翻了太多。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讽刺地轻笑两声。蔺进和说了那么多蠢话,半年前却有一句话说的他无法反驳。而这也是永远恪守规矩,风度翩翩的蔺总对他唯一一次反唇相讥:“你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眼睛,不介意别人将你看作一个异类吗?三年,你就算有一丁点的反抗,矫正也不至于如此顺利吧。每日人前装模做样,还敢谈标新立异?”
黑白,或称好坏,他还是看得清的,毕竟太分明了。
他懂这句话没有实在的逻辑关系,可是没有逻辑的话可以暴露在日光下。恰恰,拆穿他费心费力推到黑暗底下的东西根本就不需要逻辑。
多难看啊!可……也是,他一向最喜欢的可不就是维持一副表面正常的样子,在这世间毫无道理地活着嘛。
蔺霏洌抄了近路,他一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他的浮清苑很大,苏式画廊横贯人工湖,中式的正厅与一干偏厅视觉上坐落于湖岸的拱桥之后。就算是万分挑剔的古建筑学家,都得夸一句此地园林景完美无极。
名贵的树木在一众厅后密密地排布着,郁郁葱葱,养眼极了。简单总结,乍一见,这里把苏式园林的建构玩得明明白白。
蔺霏洌直接绕过这堆占了他园子一半的迎宾风景,从一方米黄小道拐入掩在那堆树后的主家别墅。
等到再反应过来,他已经仰面栽倒于客厅的米白色皮沙发上,右手垂落,精疲力尽。穹顶的水晶灯没开,昏暗里落地窗上依旧泪流不止,残雨一滴也没留下。
玻璃里虚像林立,外面积下的一小摊雨水装下了这一整面的玻璃,可未料空中的雨箭等待不及,砸向水中的琉璃。
沙发离落地窗很近,蔺霏洌狭长的眼睛至始没阖上过,或许麻木的一天需要一对酸涩的眼眶作为唯一的记忆点……或许只是因为想起了昨天的歌词。而雨两遍不经意的提醒刚刚好。
雨将世界破碎,能否也让时间颠倒,让他把看见世界颠倒残余的心动,寄给昨日还能唱歌的人,不为公式有错,只为第一句的对勾。
他捞过一旁早上遗落的手机,漫无目的。只见,点开那个绿色的聊天软件,通讯录里多了一抹红!
同意还是视而不见?这个问题在此刻不需要斟酌。当“仙儿”两个字出现在他眼前时,手指就朝着同意点下去了。
另一边,室内的空调打的很足。喻谪贪凉吹了一整天,决定泡个澡去去寒。等到昏昏沉沉地泡在水里,不多一会便有点想吐。喻谪赶忙出来洗了个凉水澡,压了压想吐的念头。在浴室里还好,把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冷气直奔而来,冻得他瑟瑟发抖!
啊啊啊啊!救命啊!喻谪套起长袖睡衣,跳到床上,把被子紧紧一裹,方感劫后余生。
终于,浑身泛上来些暖意,就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爆炸:
“sin(2π α)=sinα
sin(2π α)=sinα
cos(2π α)=cosα
cos(2π α)=cosα
tan(2π α)=tanα
tan(2π α)=tanα
which is induction formula1, and induction formula 2”
“……”喻谪一点都不想离开他温暖软和的被子,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没关系,他可以裹着被子滚过去接。“喂?”
“您的外卖到了,给您放院口了。”哦!原来是可爱的外卖小哥。
过了一会,床边地毯上多了一团被子,被子里有个人,两只手戴着两层一次性手套,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剥着小龙虾。矮桌上一堆的龙虾壳,嵌入式的电视放着综艺,马克杯上架着的手机开着聊天视频。
屏幕里的人套着黑色丝绸v领睡衣,日常温和的眉眼在暖调的护眼台灯下颓山般昳丽,只是总带着微嘲的眼里多了几分攻击性。开了视频后没被搭理一句的蔺同学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要不先理我一下?”
满心满眼都是小龙虾的喻谪终于抬起来头,给了对方一个三分讥笑,三分蔑视,还有四分这是你的荣幸要好好珍惜的眼神。结果一秒破功,笑到咳嗽得地动山摇,弓起的背把被子都撞了下去,露出了里面海绵宝宝的长袖痛衣。
黄了蔺霏洌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哪买的睡衣啊!哈哈哈哈哈哈……”喻谪放下他最爱的干瘪小龙虾,指着屏幕对面的人肩上趴着的粉色派大星整个人都在抖。
“定制的,衣服上还有暗纹呢。”蔺霏洌盯着喻谪身上面色狰狞的海绵宝宝,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完了!更好笑了。蔺霏洌此时耐心出奇的好,就这样啥也不做的等着喻谪笑满了三分钟。
“你怎么刚才才通过?”喻谪缓好后先一步质问。
“我们好学生上学从不带手机。”
“你,好学生?”他咋就不信呢。
“至少是个学习很好的学生。”
“呵呵。”他暂时还给不了这个令他心情极为复杂的同桌好脸色。第一天玩针对,第二天人格分裂,第三天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除了肩上有只粉嫩的派大星以外,就不像个好人。
他若是拿的主角剧本,那他就是他走向巅峰上最大的绊脚石。
“既然同桌你选择点我,那必然因为我有些过人之处,总不能只是因为在下声线好蛊吧。”对面那个顶着派大星的少年巧笑言兮。
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致死量的尴尬!
那只能用致死量的阴阳怪气应对了。 “好的,派总,不,好——学——生。”喻谪咬牙切齿。
“发烧四十度,冰啤小龙虾?”蔺霏洌笑得灿烂。
“我还不喝药呢。”喻谪又把头低下去剥壳了。
“医院去了吗?”笑容没了,语气开始冷飕飕了。
“当——然——没——有。”喻谪整个人都嘚瑟了起来,正巧小龙虾也剥完了,往旁边装了一堆意大利面的盘子里一倒,拎着叉子疯狂搅合。
蔺霏洌看他这样莫名有点生气,“那你靠什么好?道法自然?”
“悟性不错。”喻谪快乐地卷起意面和龙虾,一口闷掉。
“就你这样养病,把我点了也啥也干不了。”蔺霏洌压下不爽,戏谑道。
嘴里正细嚼慢咽的人炸了,“还提?你还提!老子点你是为了学习,为了物理,为了祖国的未来!”
“好好好,绝对没想着你同桌我声音好听。”“派大星”也跟着他耸了耸肩,本来颇具喜感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敷衍。
“看到了吗?这是我独家特制的意大堆面,馋不馋?”喻谪语气跌宕起伏,势必要撩下对面那个无比欠揍的人。
蔺霏洌愣了一下,扑哧笑了出来,这名字……还挺生动形象的。
“馋。”
“算你识相!”喻谪向他抬了抬下巴,脸上眉飞色舞,笑容鲜活。接着,他站了起来,离开了屏幕,五秒不到抱着个碧绿碧绿的大西瓜回来了。
“来,给你表演个榨西瓜汁!首先,我们把它切好……”喻谪说完边抽出了一把锯齿面包刀,找准地方往下一劈。
西瓜怕是熟过了,在矮桌上炸了开来。握着刀的人有些尴尬,默默把刀抽出来。
“……”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成色,挺好?”蔺霏洌轻声试探。
“是啊!跟你派大星一个色呢!”喻谪找补道。
“嗯。看上去怪好吃的。”
“是吧是吧,周四请你喝果茶,霸气西瓜!”
“明天还不来?”
“嗯嗯。那就先再见了!”
“bye”通话戛然而止。
蔺霏洌揉了把自己发梢还滴着水的头发,回想刚才自己通过后没一会突然打过来的视频通话。在一片静谧里,闯入他纷乱的心绪,想来是找补白天的那几句失言的。明明尽是欢声笑语,但因为陌生还是显得仓促。
一切都始于那一秒的心血来潮啊……可是,他看到了一只趴在惯日冷嘲热讽的同桌身上粉粉的派大星。仅此一点,也便称不上亏了。喻谪想。
这个星期四很幸运,至此已经被两个不生不熟的人,不知不觉地预定上期待了。
怎么就跟他视频通话了呢?喻谪享受着冰西瓜,突然感觉空气安静下来有些无聊。综艺分明还在播,里面的欢声笑语却感染不了他半分。
太寂寞了!应该再跟那个讨厌鬼聊会的。果然,他的每次冲动都是对的。
蔺霏洌走到床头,捞起他有半个人身子大的派大星公仔抱在怀里自暴自弃般坐了下来。今天不熬了,早点睡。他想起喻谪给他的那句评价“霸总般的作息”,无奈地把下巴尖搁在软乎乎的玩偶上:霸总还没当上呢,就比蔺进和那个人机睡得晚,这可不行。
今夜没有月明星稀,只有被雨隔开但都睡得很早的少年……
星期三。
喻谪病怏怏地走到日历前,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认真地斟酌了一下今日要不要毁约在家里休养生息。“算了,诚信乃立人之本!”喻谪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顺手恶狠狠地扯掉了这一页日历,团成了一个球往垃圾桶的方向一抛。
临近中午,喻谪终于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整出一个人样,唤来司机前往art艺术空间了。
“不是!仙儿,你咋今看上去那么虚呢。”大剌剌从二楼露台探出头来的人端着杯咖啡,西装革履还梳着个大背头。
“花——四——”同样西装革履的喻谪捂着自己嘶哑的嗓子朝上方的人怒吼。
“哟!生病啦!喻公子怕是有几天没吃药了吧。”花客先扒着栏杆幸灾乐祸。
喻谪站在这座红砖砌成的复式建筑前,输入指纹不等门自动打开就一脚踹了上去。反正这门结实得很,毕竟是满足了花少爷一大堆离谱要求的门。譬如要精致好看高级,颇具艺术感,同时还得防盗,防撬锁,抗十级大风……用花家父母的话来讲就是:“造个鹦鹉螺号都没你这么离谱。就算真有脑子灌水的偷你几件破衣服,还不如费点力把你这门给抗走,好得也有个20w。”
对此,只能评价花少爷有钱就是喜欢造。
“好好好,您龙精虎猛,生机勃勃。大爷欸,别糟践我的门好吗?”花客先心疼得直接给换了尊称。
喻谪轻门熟路地走上中世纪复古风的旋转楼梯,毫不客气地推了个软椅就在花四面前坐下。
“晚上的客人怎么说?”喻谪陷在沙发椅里,闭上眼睛困顿地问。
花四也进入了工作状态,转身向咖啡台走去,先给喻谪沏了杯拿铁,后拿了本册子一起端过来。
“他要你那个卷袖衬衫。他不仅要尺码定制,还要买断你这个设计。这也是我今天把你叫来的主原因。”
art空间其实就是个微创园,介于市中心和外围之间。环境清幽,很适合艺术家和音乐家们搞创作。当然,也很适合有点事业心的富二代们开点私人会所,料理餐厅。花四这人,他虽然造给这的钱很多,但他确实也是正经从米兰马兰欧尼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在圈子里还是有些名的。在米兰时,毕业后给分配去了一个挺不错的牌子,但少爷他不欣赏不来那些时装,捧着一堆名誉证书和奖牌风风光光光回国,做起了潮牌。
喻谪是他在意大利认识的,两方长辈恰好有些交情,朋友交的水到渠成。后来变成了真交情,俩人就偷偷摸摸一起做大做强。一人主设计,一人主版型,二者都不希望做出的东西变成流水线,就转成了私人定制。价格是有些变态了,可奈不住它好看高级又不会撞款,圈子里的人互相介绍介绍,人从外地跑来的都有。
花四至今还不可思议,他败出去的钱真就慢慢地回本了。
但很少有人会把设计也买断的,毕竟做的终究是常服,消费人群少,实在没必要。喻谪这半年来最满意的设计就是那个卷袖衬衫,听到有人想买断自然很开心,情不自禁地问:“他出价多少?”
“五十万。”
“嘶!我们是一点不亏啊!”喻谪听到报价后,没有焦距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就像金色的蝴蝶撞进了眼里碎了枯朽,碎了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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