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锁舌咬合的一瞬，有种冰冷的金属声在耳膜里震了又震。?江亦安站在走廊尽头，没有动。空气像湿漉漉的旧布贴在皮肤上，一动不动地，缠住她的脖子。
她的指尖冰冷，指节因为捏得太紧泛着微微的青白色，资料夹边缘嵌进掌心。她没有觉得疼，只觉得浑身像被水泡过一样，软烂又麻木。
“以后工作中尽量避免这种失误。”
许归舟的声音还在耳边，干净的音调，没有情绪，却比责骂更难熬。
她不是没听懂，那是一种划清界限的提醒。?冷静、克制、敬业。像她从未认识她。像她们从未彼此拥抱，彼此依靠过。
她低头望着手里的文件，第一页的公司LOGO刺得眼睛发疼。她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却怎么都吸不满空气，肺里仿佛漏了个洞，一次次下沉。
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她。但不是这种方式。不是这种身份。不是这种——目光对视却毫无温度的重逢。
她想逃。?可她不能。
她现在不是可以任性崩溃的学生。?不是那个可以半夜哭着打过去电话、就会有人坐夜车来见她的人。?不是许归舟的“女朋友”。
她是雾岛医疗对接项目的业务代表，是程总亲自推荐进来的“关系户”。?她不能出错。
如果她再出错，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僵硬地转身，走回办公楼的临时办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水泥里，鞋底粘着沉甸甸的往事和胆怯。
坐下时，她才发现自己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衬衫黏着皮肤，像个笑话。
她翻开电脑，强迫自己重新整理资料。手在键盘上打字，几次卡住，术语拼错，又删，又改，又反复确认。
她不配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不配再被温柔对待。
她只配坐在这样密不透风的会议室里，在冰冷的键盘声里一点点赎罪。
工作，是她最后能抓住的遮羞布。她不能再输。
她盯着屏幕，眼睛干涩得像裂开的湖底，但她只是静静坐着，一声不吭地继续打字。
像一直以来那样，假装一切都没事。
夜色压在雾岛的天幕上，城市亮起灯光，像一块细密的冷色织锦，罩住了整栋大楼。
江亦安没有离开办公室。
项目资料已经整理了三遍，她却仍然坐在那盯着屏幕，像在等某个不会来的指令。?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灯光一盏盏熄灭，最后整层楼只剩她这里还亮着冷白色的光。光落在她眼下，投出一道细细的青灰色阴影。
她低头，终于撑不住地轻轻咳了一声。
喉咙干得像吞过玻璃。?但她不敢喝水。她怕一喝下去，眼泪就会跟着涌出来。
点开置顶那人的对话框
“你za……”“晚上h……”打字又清空，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放下了手机。
她不知道的是，对面的那个人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期待着她的话语。
江亦安有预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方式。唯独没想过，是对方连“你好”都不说，只剩职责、规矩，和令人绝望的冷漠。
她低头死盯着桌面上的文件，指节却微微发抖。
一分钟后，她忍不住用手按住了胸口。
呼吸开始乱了。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从大二开始，每次情绪波动过大、身体过劳或过度紧张时，都会出现这种换气过快、手指发麻的反应。
医生说是焦虑症的生理表现。她照做了所有治疗，也断断续续吃药，配合心理咨询，甚至试过用日记和冥想对抗那些无法言说的“崩溃”。
可她骗得了所有人，就是骗不了自己。
——她从没真的好过。
她一直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个她亲手推开的女孩。?那个曾经抱着她在深夜地铁站痛哭的人。?那个她失去资格去靠近的人。
江亦安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像喘息。?她不敢哭。
哭是软弱的表现。她现在不能有软弱。
她站起来，走向茶水间，倒了一杯温水，试图用平静的动作麻痹自己。
水在杯壁轻轻晃动，她望着那圈漾开的涟漪，突然觉得它好像自己——看似平静，却随时可能溃散。
她靠在墙上，手撑着水池边缘，闭上眼。
“许归舟……”她在心里轻轻念了一遍。
像一种咒语，又像一种告别。
灯光下，她的影子瘦长而孤独，被拉得像一道裂开的旧痕，默默贴在那一整面洁白的瓷砖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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