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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觉拉！觉拉！快点，要赶不上法会了！”
枣红色的烈马如一道闪电越过草场，少女骑在马上明媚而张扬，一边叫着自己的觉拉，一边冲向了路边的人群。
觉拉是哥哥的意思。
“让开，让开，别挡道！”
她一定是贵族的大小姐，锦缎的袍子上有金线刺绣，刺目的阳光让男人看不清她的脸，下一秒，剧烈的痛感从男人右边的脸上传来。
“看什么看？这么脏的朗生怎么配参加神女阁下的摸顶仪式？！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大小姐扬起自己手中的长鞭，一脸嫌恶的看着人群里面的奴隶，她还想再来一鞭，却被后面骑马来的男人打断。
“青姆，不需要管这些东西。”
那贵族家的大少爷穿着宝蓝色的丝绸衣袍，衣服上绣着华丽而庄重的莲花法文，风吹过他微微卷曲的头发。他美丽的唇瓣比鲜血还要红，却一直挂着凉薄的微笑，高高在上，甚至一眼都没有看地上的奴隶们。
“是啦，大小姐啦——这些朗生是佛爷从汉人那里买来的，要给神女阁下挑呢。”
管理他们的奴隶主这才站出来说话，朗生是他们这里奴隶的代称，虽然奴隶主管理着这些朗生，但他一直站得离那些朗生很远，仿佛害怕朗生身上的气味传染给他。
“不配——他们不配！”
大小姐气的直接打马离开，倒是大少爷留在原地，突然若有所觉的看向男人，男人立刻低头，只露出脏兮兮打结的头顶。
他右脸上被抽出来的伤痕还在往外渗着血，从眼尾一路到他的下巴，混合着脸上的脏污，已经开始慢慢变黑。
男人趴伏在地上犹如一条死狗，等到两位贵族远去后，微微抬头，面露凶光。
——
法会举办在圣宫前最热闹的街市，雪域高原的最高统治者在圣宫面前开了一片十分宽广的空地，可以容纳上千人。空地正中有一个铺着的金台，上面放着一个庄重的宝座。五色经幡将金台围住，阻挡了信徒热烈的视线。
越过圣宫周围高高的山峰，茂密的草场和翠绿的林地吹来一阵凉风，带起彩色的风马旗在空中摇摇晃晃，奴隶主已经赶着朗生们到了法会现场。
“神女阁下真宽容呀，就连这些朗生都能参加法会。”
“啊——像大自在天的公主一样亲切善良的，神女阁下，求珠得勒！”
“求珠得勒！”
这一年来一直住在圣宫里的天珠神女首次露面，导致法会现场的人你推我挤，最终是浪卡子家族的大少爷出来维持现场，将本不应该进入法会的人都赶了出去。
那位少爷宝蓝色的衣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鲜艳的红唇依旧的吐露着冷酷的话语：“把这些贱民都拖出去。”
人们看着他身上华丽的衣袍，心生畏惧，生怕自己碰坏了贵重的衣服而因此丧命。
跟在少爷身边的守卫粗暴的将平民赶出法会现场，这样一来周围空荡了不少，奴隶主带的那些朗生就更加显眼。
少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向朗生们走来。
男人又低下头。
“你——”
“神女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高高在上的少爷也立刻放弃对男人的探究，转身往金台跑去。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贵族姿态，眼神虔诚而痴迷。
男人也借着这个机会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消失在经幡里的那一片莹白的脚踝。
摸顶活动开始了。
在场人数太多，如果让神女挨个给人们摸顶祝福几乎不可能。狂热的信众们顾不得大少爷的怒吼一直往高台上挤，他们都想第一个接受神女的祝福，如果落后，神女可能就不会给他们祝福。
跏趺坐在经幡里的天珠神女依旧八方不动，面对那些热切的眼神，他的唇角弯了弯。
“绛朱，为我取一根长长的棍子来。”他对浪卡子家族的蓝袍少爷说。
浪卡子·绛朱班典十分担忧神女的安危，他带来的守卫都围在高台下，现在神女周围只有她一个人，他害怕自己走之后那些愚民会一拥而上。
“去吧。”神女再次重复。
绛朱班典还是选择遵从命令，他跳下高台，宝蓝色的丝绸衣裳飞扬间带起一阵风，那风吹开了经幡的一角，男人得以窥见宝座上神女的下半张脸。
神女的皮肤比男人见过的最白的珍珠还要白，虽然只看得见白皙的下半张脸，但那粉嫩的唇瓣却已经足够美丽，仿佛是涂了一层清油，莹润光泽，嫩得不行。
男人立刻低下头，右脸上丑陋的疤已经凝结，黑褐色的脏污把他的脸全部遮掩住，除了那明显健壮些的身材，看上去与周围朗生相差无二。
绛朱班典为神女取来一根长长的木棍，只见神女从宝座上坐起来，赤脚踩在黄金制作的高台上，将面前的蓝色经幡解了下来。站在侧面的男人看不见他的相貌，但正对神女的信徒们发出一阵惊呼。
“玛吉阿米！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连悬崖之上的雄鹰也会为她臣服！”
“我将不惧一切寒风。”
男人抬起头想去看，那该死的经幡却阻挡了他的视线。
神女将经幡仔细系在长棍上，法会现场放进这么多人让他始料未及，但聪明的他却想到了个奇妙的方法。
他将长木棍平举，蓝色的经幡拂过人群的头顶，那代表平安的颜色抚平了每一个人心里的焦躁，轻柔的感觉仿佛新生儿被母亲拍哄，原本急躁的信徒逐渐安静下来。
神女的手势变化，唇瓣吐出的经文带有神奇的力量，人们不自觉的围绕着高台行走，就连角落里的男人也被这气氛带动着缓慢前行。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大上海舞厅里的歌女，歌女也是这样被人群簇拥，人们狂热的追捧着歌女的歌声与容貌，与现在追捧着神女没有什么区别。
“求珠得勒。”男人身边的朗生突然说。
求珠得勒是下午好的意思，汉人奴隶大多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们也不有样学样，不由自主的念出一句“求珠得勒”。男人明白他不是对自己说的，果不其然，他们已经移动到了神女面前。
男人抬头，被蓝色的经幡边角拂过脸庞，黑褐色的血在蓝色的经幡上留下污迹，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望着高台上的神女。
高台之上的白衣神女明眸善睐，面庞如牛乳一样洁白，男人的视线顺着经幡往上，看到神女白皙的指尖和轮廓分明的指节，还有皓腕上的一串纯红色的长串珠，美得惊心动魄。
“求珠得勒。”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人群推着他继续往前走，对神女的惊鸿一眼像是让男人找到了目标，他靠着自己这一身脏污不断往高台靠。人群熙熙攘攘，终于，在他抵达离高台最近的位置时，神女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求珠得勒。”
男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却在无数祈祷和祝福的声音里传入神女耳中，那高高在上的神女终于将目光放在了男人身上，他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却只在男人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触碰他，神女洁白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点灰尘，高坐的神女却只是低垂着双目，无悲无喜。
是……天神降临在他面前，他触碰到了。
男人任由拥挤的人群将他推搡在地，他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指尖，似乎还在回忆那温软的触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幕突然降临，法会散去，高台上也空空如也。
“啪——”
又一道凌厉的鞭子甩在男人右脸，他的右脸瞬间有了两道交错的血痕！
“觉拉，就是他，把他拖去喂狼！”
怒气冲冲的大小姐手握长鞭指着男人，摸顶活动上她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低贱的朗生触摸了天珠神女。
“青姆，现在要把这些东西送到神女阁下面前。”浪卡子家族的大少爷绛朱班典阻止了他的妹妹，“神女阁下不会把他留在圣宫，再忍耐忍耐，可以吗？”
青姆曲珍深吸一口气，狠狠将长鞭甩在地上，离开了。
——
红山上的圣宫灯火辉煌，在圣宫最中间的一座红白宫殿里，神女正躺在柔软的羊绒毯上。
“阿贡啦，我的手腕好酸呀。”
四十岁左右的藏族妇女坐在神女身边为他按摩手腕，她脸颊有着吉祥的高原红，低声说，“神女阁下，这只是一场小法会，但是法会上的人都很喜欢您呢。”
十九岁的“少女”躺在米白色的羊绒毯上，他乌黑发亮的长发柔顺的散落在两侧，将那一张小脸衬的更加雪白。
“哼哼哼。”
神女将脸埋进左手臂弯，只露出那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在转，可爱极了。
“神女阁下，您的手腕内侧又一点灰尘，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吗？”阿贡轻声询问。
神女眼神灵动，一脸无辜：“不知道呀，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碰到灰尘了。阿贡帮我擦擦就是了。”
“叩叩——”
“是谁？”阿贡大声问。
“阁下，是佛爷过来了。”守在门口的仆从回答。
“请进。”
神女立刻从羊绒毯上坐起来，他拢了拢自己两侧的头发，表情立刻变得淡漠而庄严。旁边跪坐的阿贡也膝行退后，恭敬的低下头。
“神女阁下，扎西德勒。”
红衣活佛大跨步的进了神女宫殿，他身后的奴隶主还牵着十几个朗生，在朗生们进来的一瞬间，神女居所充满了熏人臭气，就连窗边常年燃着的藏香都无法掩盖。
“活佛啦，这些朗生是？”
神女天珠跏趺坐在羊绒毯上，面对熏人的臭气，他神色淡漠，甚至没有分给那些朗生们一点余光。
“是今天参加过摸顶活动的朗生，神女白天都给他们摸顶过了，真是无上的荣耀啊。”
佛爷的话语阴阳怪气，似乎给低贱肮脏的朗生们摸顶是对神女的羞辱。神女这才把目光转到朗生们那边，那些朗生你推我挤，在察觉到神女的目光看过来后，有的竟开始发起抖来。
“佛爷，这些朗生看上去似乎不是雪域的人。”神女说。
朗生们身上脏得像是好几个月没有洗澡，但神女还是看出了他们肮脏面容下的细微异常。
“神女阁下眼神真好，这些朗生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汉人奴隶。”
守在门口的仆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汉人奴隶却接受了神女的摸顶，这对圣洁的摸顶仪式来说简直就是亵渎！
神女已经稳稳坐在那里，连表情都没有改变。
“神女阁下要买下他们吗？”
“佛爷挑的朗生，我自然不会拒绝。”
白衣神女站了起来，她的衣袍边有金线绣的经文，在羊绒毯上葳蕤划过，姿态圣洁而高贵。
“好，神女不愧是神女，普度众生还得看你。”佛爷哈哈大笑，只是笑声里的嘲讽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只是阁下的居所似乎不需要这么多朗生，你打算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一直隐藏在人堆的男人微微抬起了头。
“后山的达翁还缺几个伐木的朗生，我要把他们都送过去。”
男人眼眸闪动了一下。
神女与佛爷面对面站着，雪域高原最尊贵的两个人此刻正剑拔弩张的对峙，整个屋子的人都静若寒蝉。
“真是周到啊神女，只是不知道后天的神舞节，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气势。”佛爷高昂这头颅，他比神女高了一个头，用俯视的轻蔑眼神看向神女。
神女现身法会完美进行了摸顶仪式，最高统治者暗中斡旋，用这场法会为神女争取到了神舞节上台的权利。
要知道，神舞节往年都是活佛上阵跳金刚舞，神女这是抢了佛爷接收信仰的机会。
神女抱臂站立，依旧淡漠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轻蔑嚣张，“活佛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有啊。”
“你！”
尊贵的佛爷被气得横眉竖目，良好的修养让他说不出尖酸刻薄的话，甚至连动手都没想过。
最终，受了气的活佛拂袖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群朗生里一个男人颤颤巍巍爬起来，喷了一口血到羊毛毡上！
活佛瞪大了眼睛，那是他带来的朗生，至少现在不能死！
居所内，神女眉目低垂看着那个男人，他想起这个汉人白天触碰过自己，如果放他去后山，浪卡子家族那对兄妹不会放过他。
活佛站在门口想往里走，突然听到那个嚣张的女人说：“阿贡，把他留下来，给他治病。”
那个女人居然不用受伤的朗生威胁他？
活佛兴趣瞬间被拉高，“神女阁下真善良啊，外面来的脏狗有什么特别的，能得到神女阁下的注目？”
朗生们发出断断续续的惊呼，神女慢慢走到他们面前，视线落到那个男人身上，想起男人右脸的一道鞭伤。
“这可是佛爷送来的朗生里，唯一一个有伤口的。”
唯一受伤的男人得到了神女的注目。
男人在地上低着头，佛爷看不见他的脸，于是他大声问，“那个朗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说话。
“啧，脏狗连话都不会说，干脆叫其朱算了！”
其朱是狗的意思。
神女站在男人面前不说话，佛爷又慢慢的问：“神女觉得呢？”
神女唇角勾起笑意，“不过是个朗生，佛爷说他叫其朱，那就叫其朱。”
“你愿意吗？”
男人低着头，神女和佛爷齐齐盯着他，良久，男人声音沙哑的回答：“我愿意。”
“哈哈哈哈，其朱，真是条好狗啊，怪不得神女阁下这么喜欢。”
“我对众生一视同仁，而且，不过是条脏狗罢了。”
只见神女抬起洁白干净的脚，那只白玉似的脚将要踢在男人肩膀上时，男人突然偏头，露出了他那两道十字交叉的鞭伤和锋利的眉眼。
而神女没来得及收回的脚，直接踩在了他的脸上！
乖乖，你不能这么奖励脏狗，又让他爽到了可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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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求珠得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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