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场深夜的小雨后，纳根山的凶兽声音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甚至摸索出了规律，发现凶兽只会在不下雨的时候向天嚎叫，雨一落下它就会回去山洞避雨。
到了第三天，连日来的小雨终于彻底落成了暴雨，时不时有闪电划破长空，在空旷的平原上看着十分骇人。民众们在日光城内仰望，期盼着天珠神女预言的天罚降临纳根山。
第一日的雷雨迟迟劈不到纳根山，神女依旧在聆听民众的祈愿，不悲不喜。
第二日依旧雷电交加，许多人已经不敢外出。
第三日傍晚，远行归来的商人扎西路过纳根山，他穿着蓑衣骑着骏马在雨中狂奔，眼睛被雨水打湿而模糊不清。好几个月没有回日光城的他完全不知道凶兽的传闻，心里只想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
不远处的纳根山上，一直隐隐约约有野兽的声音传来，扎西不太当回事。自从五年前天珠神女说纳根山有天罚后，民众们便不再上纳根山，山上有野兽也很正常。
突然，他看到一道雷电在头顶闪过，惊恐万分的他僵硬抬头，却发现那道巨雷直接到了纳根山山顶！
围绕在耳畔的野兽咆哮声戛然而止。
“是……天罚！”
——
“这场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圣宫啊。”
大清早，天珠窝在毯子里看天空，昨天下了一晚上的暴雨，早上才停了一段时间，可乌云依旧在上空盘旋，过不了多久应该又要下雨。
“半个月内应该会停。”
绛朱班典坐在卡垫上为天珠煮奶茶，他今天换了身深红色的莲花锦缎袍，坐姿很优雅，手上带骨板指时不时敲在银器上，一举一动也十分有大少爷气度。
天珠又默默缩了回去。
他体温偏低，又不爱穿鞋，一双白嫩的脚被毯子包了个七七八八，只露着脚踝在外面。
林罗桑披着蓑衣从外面进来时，天珠才发现雨又下起来了。
林罗桑把怀里用油纸抱着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桌上。
“其朱，你回来啦？”天珠从毯子里爬起来，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嗯。”
林罗桑在外面脱了蓑衣，又把最外面那层被雨淋湿的宽领圆长袍脱下来才进屋。他今天穿的是适合劳作的勒规服，脱了长袍上半身就只剩一件简单的短衬衫。林罗桑虽然是朗生，但也是天珠的守卫，所以他的衣袍质量很好，也很合身的，显得整个人精壮挺拔。
现在虽然是夏末，温度也降下来了，可常在草原跑的雪域人大多容易出汗，所以长袍里面往往还不会穿短衬衫，要是热到了脱一半长袍就能把大半个胸膛露出了透气。
天珠想了想，林罗桑是汉人，汉人含蓄而内敛，再加上他现在是女性，林罗桑不会对他袒胸露乳。
还挺有绅士风度。
可天珠是男生，他不在意这些。
林罗桑沉默的站在原地，因为自从他脱了长袍，天珠已经看了他有好几一会儿了。
他在看什么？看自己为什么穿衬衫吗？他为什么要给这个男扮女装的“神女”看自己的□□？
连续三个问号表达了林罗桑此时复杂的内心。他想，如果天珠问他热不热，他到底要不要脱最后一件衬衫？
天珠万一冲他撒娇怎么办，他不一定扛得住。
而且天珠都向他撒娇了，他真这么想看的话，给他看看怎么了，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怎么还不进来？”天珠已经跨过卡垫往林罗桑这边过来。
在他身后，绛朱班典恨恨地瞪了林罗桑一眼。
林罗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天珠为什么走过来了，难道要自己站在门口脱衣服吗？虽然他不介意，但是这样好像会影响神女的名声……
不知廉耻！
林罗桑突然皱眉看向天珠，天珠一愣，正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罗桑就已经“咣”一声把门关了。
正要进来的阿贡：……
片刻后，天珠又缩回了卡垫毛毯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阿贡。绛朱班典也已经煮好了奶茶放在天珠面前。
“阁下，您是怎么做到的？”
昨天连着劈了半个晚上的雷暴，今早就有人说天罚降临在了纳根山。日光城里有人带着守卫和猎犬搜山，居然真的在山顶发现了野兽的残骸和狰狞的兽爪，加上连日来纳根山上猛兽的嚎叫，人们毫无疑问的相信这是凶兽被天罚劈死了。
天珠支着下巴勾着头笑，“我这么聪明，什么做不到？”
他说起之前让林罗桑帮忙做的事。
“只要是会导电的物质基本都会遭雷劈，辛苦你去一趟纳根山，不过一定要在没有下雨的时候进山，注意安全。进山后找到比较高的树，周围最好是空地，再把这个，这个，这个都挂在树上……”
连着几天的雷暴天气，加起来也有上百道雷，量变引起质变，这么多雷天珠不怕劈不到纳根山上。金属、空地和高树的组合，再加上收音机不断播放着雪豹的吼叫，凶兽的所有因素具备，只需等待天罚降临。
阿贡恍然大悟。
“所以阿贡，我解决啦，可以把雪豹送回去了吗？”
“您做这些，仅仅就是为了这头雪豹吗？”绛朱班典问天珠。
之前阿贡已经跟他说了天珠的请求。
天珠摇头，“不全是啊，我一个神女怎么能像佛爷那样的壮汉直接斩杀凶兽，多血腥啊。”
他依旧勾着头，脸颊的肉被小臂挤出一点轮廓来，瘦弱的身板可怜又可爱。
阿贡无奈笑笑，“好，这场雨停后仲麦巴家族会有人把雪豹带走。”
天罚纳根山的风险比杀雪豹来得要大，如此聪慧的“神女”为什么不选择利益最大化？
本不应该掺和人类权谋的雪豹被带到次觉林卡，分明没有攻击过人的它却要被当成凶兽处决，简直是无妄之灾——天珠是这么想的吗？
林罗桑眼眸动了动，简直像个小菩萨一样，是人是兽都要救。
“您就不怕佛爷在天罚过后，继续伪装成凶兽杀人，借此铲除异己吗？”最后绛朱问。
“日光城的守卫是佛爷和法台在管理，如果再有凶兽伤人，责任全在佛爷身上。”天珠说。
那天他去找法台就是为的这件事，如果凶兽真的是佛爷在人为操纵，他就绝对不会再让人死。
“对了其朱，那台录音机呢？”
“天没亮的时候我去拿回来了。”林罗桑指着桌上那一坨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阿贡走过去打开，一坨残骸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了，黑乎乎的一片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旁边还放着几个天珠用铝壶铜勾做的小型引雷器。
——雪域高原唯一一台录音机，就在天珠的精心准备下被雷劈爆炸了。
天珠喃喃：“还好我是从法台那里要的，不是借的。”
雨还在下，林罗桑去处理他带回来的这些金属残骸了，绛朱主动接手了雪豹的后续事宜，也离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天珠和阿贡。
“您怎么会做这些，是想起了什么吗？”阿贡问他。
天珠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啊，这些知识直接就长我脑子里了。”
学霸这么说。
阿贡没说话，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些事。
——
圣宫门口的房檐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穿着软甲的守卫们把凶兽残骸一一展示，在一堆牲畜肉的最上面，只见那被劈黑的利爪竟有四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模样十分骇人。
“我表舅的姐姐邻居的孙子见过那凶兽的爪子，就是这一只！”有人说。
“对，圣湖那边逃难来的奴隶也见过，就是这样！”
——传得神乎其神。
大雨中，一匹烈马径直跑过八廊街，行走的人远远看见后立刻躲过去，也正因如此，马背上的红衣大小姐完全没有想过减速。
“让开！”
暂时还没有守卫敢拦青姆曲珍的马，举着凶兽残骸的守卫们立刻散开，为这位大小姐开了圣宫的大门。
青姆曲珍在进入圣宫后就下了马，有朗生接过她的马缰，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周围的人，直接往神女的居所跑过去。
紧跟着她的仆从守卫连忙打着伞追上去，大小姐连蓑衣牛皮都没有披，从浪卡子家一路打马来到圣宫，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但他们追不上青姆曲珍，这位尊贵的大小姐在拥有美貌的同时，还有一具健康得像猎豹的身体。
青姆曲珍一路跑过无数宫殿院落，没有人敢阻拦她，直到来到神女居所前，重重守卫拦住了她。
“觉拉！觉拉！我不允许你说！”
这位张扬的大小姐直接站在雨里大声着命令神女居所里兄长。
屋子里，天珠隐隐约约听到有女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
“阁下，阁下？”绛朱班典叫他。
“啊？你刚刚说什么线索？”
“那些死在凶兽手上的人有奴隶，也有平民，除了仲麦巴家的那位少爷，其他人都来自圣湖。”绛朱班典重复了一遍。
“圣湖？”
圣湖离圣宫不远，就在纳根山脉后面，过去只要两天的时间。那是一片很大的咸水湖，在雪域高原人民心里拥有崇高的地位。圣湖很大，雪域人只开辟了临近纳根山脉的这个方向的部分水域，另一边人迹罕至又是雪山，几乎没人敢去。
天珠想了想，“还有其他线索吗？”
绛朱班典迟疑不决，没有开口。
“阁下，”阿贡从门口进来，“青姆小姐来了，要放她进来吗？”
天珠从卡垫上坐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和头发才说：“当然。”
青姆曲珍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在滴水，她站在门口，长辫湿哒哒的黏在脸颊，死死盯着自己的觉拉绛朱班典。
“青姆，你怎么了？”
天珠立刻站了起来，从刚才自己坐的地方拿了毯子走过去。他先用毯子把湿漉漉的青姆曲珍裹住，然后对阿贡说：“阿贡，快去找我的干衣服来。”
“谢谢神女阁下。”青姆曲珍说。
她脸被雨水拍打得有些木，一双眼睛带着些微怒意依旧死死看着绛朱班典，就连天珠也发现了不对劲。
“青姆，先去我的卧室换衣服吧。”
天珠把她带到自己的卧室门口，阿贡跟着她进去伺候了。
“绛朱，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又回了大厅，林罗桑依旧站在角落无声无息。
绛朱班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其实圣湖那边一直有消息要传到圣宫，不过在半个月前被青姆压下来了。”
大少爷在处理事务这一方面十分能干，他的妹妹同样出色，所以浪卡子家族很大一部分决策权都握在两兄妹手里。圣湖那边也算是浪卡子家族在管理，传递的消息一般也要竟有浪卡子家族的人。
“是跟凶兽有关吗？”天珠问。
绛朱班典：“是跟您有关——半个月前传来的消息，说圣湖对岸每晚都会有奇怪的声音在呼唤您。”
天珠莫名觉得这个消息有些熟悉，“呼唤我？”
“那声音说：神女天珠，魂兮归来——”
“砰——”
天珠的卧室门被人狠狠推开，浪卡子家最张扬的大小姐一脚踹在自己的觉拉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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