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江随又拿出白天画好的线稿,继续去精细描摹周肆的画像,隐约却听到周肆接电话,有人请他去酒席。
周肆胃出血住院的消息需要保密处理,周氏集团的商业版图实在太庞大了,轻轻一点震颤都会引发商界的巨大波动。
江随站起身,直接走过去,对着电话面无表情却声音柔软:
“先生,我都生病了,你能不能在家陪陪我呀。”
电话那头根本看不到江随无波无澜的平静表情,却对这只金丝雀早有耳闻。
这是周肆的心尖尖。
“啊,周先生,那您先陪着夫人……我改天……”
周肆垂眸对电话道:“嗯。你改天再约。”
说罢挂断电话。
江随解决完了问题,转身就走,却被周肆捉住手腕按在书房的沙发上。
“不想让我出门?”
江随冷静回答:“不想看你胃疼。”
周肆根本不在乎,明知道胃撑不住,却比平时喝得更凶了。
江随知道他心里装着事,看似无坚不摧又强势冰冷的周先生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和无处疏解的痛苦,最终借酒浇愁,
他甚至怀疑,周肆就是故意求死。
痛痛快快干脆在醉生梦死中一走了之,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
周肆垂眸捏住江随的下巴:“你生气了。”
以往,江随一定会说“没有”。
但今天他平静说:
“对。”
周肆一愣。
江随甩开他的手:“先生,您作为嫖客,不需要关注男妓的情绪,想做/爱的时候通知我就行。”
周肆更怔愣了,没想到江随还有这样的棱角。
从没有人敢这样和周先生没大没小,或者说即使有,十分钟之内就永远抬走了。
周肆僵在原地,却并没有生气,错愕过后只是谨慎笑了笑。笑容中有点局促,哄道:“宝宝,我——”
不料江随直接反客为主:“先生,您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肆张张嘴。
却没能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一如这整整十年的沉默相处。
江随呼吸之间恢复原本的乖巧,仿佛刚刚的尖锐只是错觉:
“您该吃药了,我去烧点热水。”
当晚江随主动搬回自己房间,依旧和周肆分房睡。
十年来两人本来就是这样,除了做的时候,几乎不一起睡。
嫖客这词说的难听,但炮友可是不收费的,他花着周肆的钱、吃着穿着住着用着的都是周肆的东西,那说来说去,自己总不能是投币摇摇车吧?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江随就悄悄起来洗漱了。
周肆平时睡眠浅,人很机警,一点变化都能让他惊醒,但自从病了,总是睡得很沉,甚至有时候叫醒他都有些难。
周肆仍然在睡,江随换好衣服,从门口的车钥匙盘里随便拿了一把,开着车直接去了医院。
家属独自去而复返,主治医生明显有些惊讶。
只好先把江随请进办公室,一边倒茶一边说:
“家属,怎么亲自来了?那些药能吃半个月——”
江随平静问:“周肆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掩饰过去:“不能喝酒,好好养着避免刺激性食物,周先生这胃病得养着,别再胃出血了。”
“他还能活多久?”
话音落下,医生手中用来掩饰紧张而握紧的笔“啪嗒”一声落在办公桌上,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刺耳。
“他、他……您在说什么……”
“我早就看到报告单了,”江随平静说,“胃癌晚期。”
医生紧张站了起来。
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说,谁来证明一下真的不是他泄密的,他哪里敢惹那位爷,这天大的帽子他可不敢背。
江随看起来话少安静,却不傻:
“你当我没来过,别告诉他,这件事就不是你说漏的。”
医生权衡几秒,只好坦白:“如果不接受治疗,只剩不到三个月。”
“配合治疗呢?”
“半年。”
……
从医院出来,还要去当年的出租屋一趟。
那天晚上周肆病的突然,不少东西没收拾。
平心而论,江随之所以对这里无波无澜,也不能共情周肆买下这里的行为,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这里。
当年这个住处被养母和弟弟知道之后,他们就经常来骚扰。
尤其是不知从哪里听了风声,知道周肆的存在之后。
来闹事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成了没有退休金的养母的新上班方式。
他养母是真能做到脱了衣服裸奔撒泼打滚的泼妇,而他利欲熏心的弟弟更是身强体壮,以前没少打江随。
江随当时年纪小,爱情本就让人患得患失何况他和周肆的身份不对等。
他不敢和这对贪婪的母子硬碰硬,唯恐被周肆知道这家长里短的腌臜麻烦事之后,会再也不理他了。
有时候他甚至不敢从学校回到这里,因为一旦回来,面对的就是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鄙夷又贪婪看着他的养母。
想搬走,但没钱。
江随深吸气,十年光阴荏苒,现在他一个人回来,仿佛又回到了从没见过周肆的那些年。
破旧狭长的走廊一步步往上延伸,越来越压抑。
一层,两层……
楼梯尽头,恍惚站着一个叉腰刻薄的泼妇。
江随心中厌恶,不得不抬头去看:
等等,这不是幻觉。
他的养母,居然真的在。
女人老了不少,衣着褴褛,却依旧装模作样出傲慢表情:
“前几天听说有人来住,你居然真回来了,这几天让我好等!”
江随蹙眉:“你要干什么?”
女人冷哼一声:“我是你妈,你难道不该养我吗?你小心我去告你!”
江随面无表情:“我妈死了,我没妈。”
“你!”女人怒道,“我、我在手机上查了,就算是养母,你也得养我老!不然你违法!”
江随垂眸:“查查买卖人口判几年,买来的孩子也算‘养母’么?”
以前江随无依无靠,从小习惯了被人拿捏,性子软。
女人怒道:“你!我告诉你,我知道你相好的开的那个公司在哪里!你小心我去闹事!”
江随静静看着他。
心底一丝虚无和惶恐涌上心头,不是怕她,而是想到以后的世界再也没有周肆,仿佛是画作被抽去了所有色彩。
再也没人挡在他身前帮他收拾欺负他的人,就算现在他自己也能做到了,一切却物是人非再也不一样了。
“滚。”江随平静道。
“你!你就差这点钱?!”女人放声大吼,其他住户很快伸出脑袋悄悄看热闹,“你姘头那么有钱!我听说他有上千万!上亿……啊不,上千亿!”
“江随,你他妈都寡廉鲜耻主动被男人睡了,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为了你弟弟拿点钱?”
更多人伸头出来看。
她更起劲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养了你那么多年,我把你当亲儿子啊,你拿你弟弟当亲弟弟吗?他急着要救命钱啊,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啊!老天爷啊,这就是畜生!天打五雷轰……”
江随深吸气。
楼梯间这么窄,她占据唯一的位置,想绕开她上楼是不可能了。
但凡推她一下,那就是一场更恶心激烈的表演了。
脚步声响起,来往的人也都只好停下脚步。
有人不耐烦道:“那个男的,你能不能和你妈去一边解决问题,让开!”
“哎呦吵死了,这什么不孝子啊,你俩要演一边演去。”
江随没动。
人越多,这个泼妇就越得寸进尺,居然起身要扑江随。
身后脚步声响起。
江随本以为是谁的路又被堵住了,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儿子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么。”
江随一愣,周肆站在他身后。
两个保镖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直接架走了她,完全不顾她撒泼打滚,一把年纪了又试图脱衣服发疯。
周肆揽住江随,两人一起开门进屋。
江随疑惑中有点心虚:“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周肆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平静回答:“我的每辆车都有定位器。”
江随意识到什么,瞬间瞪大眼睛——
果然,周肆递给江随一根烟,似笑非笑问:“宝贝,你早上去医院干什么?”
江随顿时心脏狂跳,抿唇半晌后才佯装平静回答:“我的戒指找不到了,去找找。”
周肆眯起眼睛,静静看着江随。
江随反客为主:“只是出门一趟,先生您为什么亲自赶来了?有什么我不能去医院的原因吗?”
周肆太敏锐了,任何情绪都很难瞒过他。
但人一旦心虚,难免会失去判断——周肆在隐瞒病情,他在心虚,从睡醒后发现车的定位在医院,他的方寸就都乱了。
周肆闻言果然停滞了几秒。
最终按灭烟头,面无表情:“在家没事做,出来走走。我不来,你就这样被欺负么?”
江随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蒙混过去了,周肆不会再追究了。
他摊手道:“不然我能把她怎么样?”
狗咬我一口,我再去咬狗一口?泼妇之所以无敌,就是因为没人和她一般见识。她能脱衣服裸奔撒泼,但正常人不能。
她儿子的“救命钱”指的是通缉犯的生活费。
大概因为身边有江随这样的拐卖范例,这混蛋也参与到了真正天打雷劈的人口贩卖中。
分赃不均,那群亡命徒砍了他一只手,现在他又被警察通缉着,很快就会落网。
而她的晚年只会凄惨无比。
足够了。
和周肆睚眦必报的狠厉性格不同,江随很温和,能正常生活下去,他就从不节外生枝,极端的理性。
众人都觉得江随运气很好,毕竟能在周先生这里“登堂入室”,全靠江随的疯批养母来闹事。
当年,江随从不提自己的家人,周肆第一次知道江随一直被这样吸血鬼母子压榨,还是因为前一天做到后半夜才睡,天刚亮,这俩不长眼的就来闹事。
那时候周肆还很年轻,起床气更大得惊人。
门被大力的“哐哐”砸了很久,江随想去开门,被周肆按回床上裹住被子,然后周肆自己下床披上外套,狠狠打开门。
“你……”
江随的养母愣住,显然也没想到会不小心和周肆正面遇上。
她敢欺负江随,但面对黑白通吃,满脸凶戾暴躁的周肆却不敢吭声。
江随的便宜弟弟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欺负江随惯了,随口就道:
“哎呦,你就是那便宜货的姘头吧?被男人睡啊,真恶心——”
话没说完,周肆直接力道惊人的一脚,把他直接踹飞下楼梯!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啊!!!”江随的养母尖叫,“杀人啊!”
周肆阴恻恻道:“滚。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他。”
她的蠢儿子不知道,她却知道周肆真有做到这事情的能力,顿时不敢开口了。
屋里传来江随睡懵了迷糊声音:“先生?谁啊,这么早就有我快递吗……?”
周肆“砰”一声关上门。
床上的江随说完这话,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前一晚被折腾的浑身都酸痛,赶紧跳起来,光着脚就往客厅跑。
周肆大步上前,顺手把他打横捞了起来,抱回床上埋回被窝。
“睡。”周肆命令道。
江随刚睡了不到三小时,确实困得要命,又被周肆监督着不敢睁眼。
一觉醒来,东西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了。
外人眼中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多少运气才“金丝雀上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搬到周家别墅”的江随,真实情况大概只不过是周肆起床气大,不想被打扰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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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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