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南卸下外衫，将被嗜血铁骑抓伤的后背用绷带进行了包扎，然易柏和伊见喜站在一旁迟迟不敢吱声。
季冥渊和于观南向来最在意彼此安危，但眼下季冥渊莫名被抓，于观南却能淡定的在这无尽堂中包扎伤口，太奇怪了，这比易柏第一次见到傩师与恶鬼在一起还要奇怪。
“于……于公子？”伊见喜试着唤了一声于观南。
于观南将伤口包扎好后，穿上了外衫，“千机估计快到了，但苏木手里有婆娑城民为把柄，如今又将执掌者抓走，要对付他，还得商量对策。”他扫过易柏疑惑的眼神，停在了案桌上的的鬼像上，“必须先将城民百姓安全转移，只有这样，神仙恶鬼在婆娑城大动干戈才不会伤及无辜。”
易柏疑惑了许久，倏然想起这是他生为人时跟随了一生的君王啊！他心里比任何人都分得清楚事情轻重、事态缓急。
“接下来呢？”易柏突然道。
于观南“嗯？”了声，随后反应过来，道：“接下来便是众神仙与苏木的决战，但还需让那九天三千甲拖住嗜血铁骑。据我所知苏木从阴界喂养的嗜血铁骑一共一千来只，其余的大都是靠着他手上的法力幻化而来。所以我相信九天三千甲定可以将嗜血铁骑消灭，但前提是我们得让苏木分不出余力。”
易柏和伊见喜连连点头。
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等待千机带领众神仙下界，以及释空观音的到来。
于观南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没有闲着，他将吴净山给他的最后一枚六角铜币与辟邪剑连接在了一起，如此一来，辟邪剑的威力便比以往更盛了一分。
于观南越是静不下心来时做的事情越是匪夷所思。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会儿将从九幽带回的鬼面戴在脸上，变化出一身玄衣朱裳，似乎他还是那个菩提山上驱邪除恶的傩师；一会儿弄来一壶茶水在那品起了茗，甚至还会倏然看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
但他也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比如打坐参禅，将体内裴泽给予的法力和季冥渊残留的法力结合在一起，最后就连身上日益散去的炁也被融合在了法力当中。
但待体内的气息归于稳定，他眼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开始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
易柏和伊见喜不敢敲他的门，便都各自回到屋中，疗伤的疗伤，练功的练功。
黄昏时分，天边一朵火烧云，倏然云上隐约闪过一道光影。
于观南刚有了反应，便听身后响起声音：“傻小子，怎的坐在地上？”
他刚抬眸便看见金色帛巾飘来，心想着：不枉为上古神仙，来得可真快。
于观南拍拍衣裳上的灰尘，起身道：“等人呀，还好等到了。”
释空左右看了一圈，屋子里除了一张小桌，和一床榻以及一位穿着玄衣朱裳疑似精神恍惚的武神外，再寻不出另外一人。
在千机之前释空就算到了苏木的位置，所以哪怕从西北漠上常白宫赶过来也快于千机。
“怎么？了尘不在这里，被苏木抓了？”
于观南叹息道：“果然瞒不住上神的眼睛。“
释空坐在椅子上，“阿弥陀佛，了尘一向如此，就是天塌下来他也是冲在前方的。既然他都被抓了，那你们定是商量出了对付苏木的办法了？”
于观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是一点儿也没被你猜错。但苏木狡猾又聪明，同样也与二位一样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上神来时估计也见到了，如今的婆娑城早已支离破碎。”
释空拿着于观南放在桌子上的茶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我自然是见到了，嗜血铁骑固然厉害，于我而言还是差了些。城民百姓早已经被我转移到了别处了，哪怕支离破碎，也只不过是座空城。”
季冥渊和于观南说过，若是释空来此，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们二人一向心意相通，如今看来真就如季冥渊所说。
“真是有劳上神了。”
两位上古神仙共事三千多年，知晓彼此间的脾性，就连心里藏起的事情也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所以释空才能在第一次遇到季冥渊时便认出了他就是了尘。可是于观南细想之后才发觉，他们本就是万物灵气所化，若非是在时间的沉淀下拥有了凡人的身躯和**，才从中剥离出了独立的人格，他们原本应该是一体的，所以才有了那句——天命所归。
于观南额上的红痣如今是越来越像释空的了，若是他斩断情丝，灭了**，大抵也会是一位超脱凡尘的观音。
释空盯着他看了很久，看得于观南有些不自在，有意无意地躲开释空盯过来的眼神，却听那上古神仙道：“小子，你的心境变了。”
于观南愣了一下，回头来苦笑道：“以前我总不相信天命，如今却也懂得了世事无常，心境早在我弑神的时候就变了。”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1】
这是他花了两辈子才明白的道理。
“我以为了尘想要以身入局，你会有所反对。”释空道。
于观南：“我相信他。”他也相信我。
有时候于观南会想，若是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那该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因为那颗孤独的心会陷入自我怀疑和欺骗的沼泽地里，越是想往上爬越是陷得深刻。没有信任也就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更何况要保护他人，人与人是这样，人与鬼、神与鬼也是这样。
*
千机将所有能打的武神都聚集在了金阳殿内，殿外两边站着九天三千甲，一片银白。
从九重塔到南天门的揽月桥上全是因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要自荐上战场的神仙，然金阳殿紧闭大门，没让这些神仙踏入到殿内。
千机前脚刚收到伊见喜的消息没多久，易柏的消息也随之而来，得知苏木确实就在婆娑城内且日渐强大，千机立马便派神仙到西北漠上常白宫去寻来释空观音。
但眼下千机等不了，她早已经换上了战袍。易柏在托仙鹤送来的信中说到，苏木此次在婆娑城驻留怕是别有用心，然婆娑城的香火尽断，甚至文昌君拨开云层也再看不清城中情况，她需得快些出兵，只能叫那释空观音速往婆娑城。
“这场战争是九重天等了九百年的一场恶战，既是恶战便少不了伤亡，本座知道诸位因为前神主的牺牲而感到愤怒，但恕本座藏有私心，九重天绝不能让那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本座带兵出战的日子里，南天门必须严加把守！”千机的声音传到了整座白玉京，入了那些排队自荐的神仙耳里，她道：“除五行之神及带有神兵的将军之外，其他神仙还请留在九重天，这是本座的命令！”
神主的威严便如同白玉京的一块巨石稳稳的砸在了每一位神仙身上，纵使再有上战场与敌人拼死拼活的心，也不敢违抗命令。
却在这时，金阳殿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风力打开了。
千机与站在她身后的黎鸢一同抬头望去——来人手里握着一卷卷轴，一身藏蓝长袍，头戴儒巾，温文儒雅，正是那天下学子、仕人祈求文运亨通、仕途升迁的守护神——文昌君。
“千寻子，你要做何？！”千机怒道。
黎鸢对文昌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默默无闻、勤勤恳恳，是‘文神之中最高的水平’上，不曾想竟还有如此魄力敢公然抗命直接就破开了金阳殿的大门。
“神主息怒，小生只不过觉得此事重大，应当与九重天每一位神仙有关，然小生也知道神主不希望九重天伤亡过于惨重。但其他文神尚没有足够的武力在战场击杀敌人，但小生可以。小生在九重天沉淀了几千年，跟过三四位神主，前神主是小生见过最英勇无畏、胆识过人且心怀苍生之神！是他还给了小生一个像样的九重天，小生以他为荣，然拨开云层见过了太多苍生苦难，如今大战之前小生又岂能畏畏缩缩的躲在诸位神仙之后啊！”千寻子手里的卷轴化成了一只毛笔，他伸手将笔拿在身前，“小生唯有一笔可做刀剑，尚有武力可以斩杀敌人！”
殿内的所有武神都看着千寻子，他们眼里没有嘲笑的意味，只有敬佩和欣赏。
千机本想丢下一个公然违抗命令的罪名给千寻子，而后不听他任何解释便派神兵将他关到天刑台领罚，可是却不知为何，她却被这文神身上散发出来的魄力给震慑了。
“今日本座不治你的罪，但本座是不会允许你下界的。”千机道。
千寻子听闻此话，赶忙跪在了地上：“请神主成全！”
“九重天便是你们的战场，既然你要以笔代剑，那就用笔守住九重天，若是本座战死，有你们这样的的神仙，本座也不怕九重天毁于一旦！”千机道。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真想违抗命令那从一开始本座便非那神心所向，这个神主的位置，本座是不是就可以让其他神仙来当了？”
千寻子倏然低下了头，纵然不甘心如此，也再不敢多说什么。千机是他举荐的，他认同她的能力，自然没有再反驳一说，毕竟如今九重天还没有哪位神仙的战力能排在她之上。
“既然如此，”千机见千寻子不再说话便道：“本座不在时，九重天的大小事宜便由文昌君代理，烦请留下来的神仙替本座照看好这座白玉京，有劳了！”
她的话从金阳殿内传出，传到了揽月桥上，听闻神主命令的神仙皆拱手示意。千寻子跪地担起责任，“小生得令！祝神主此去一帆风顺，凯旋而归！”
千机那金色战袍熠熠生辉，像是找回了那丢失已久的五行之首身份。
“诸位武神听令！即刻启程，围剿叛党！”
她的气势磅礴，威慑力犹如一剑封喉的利刃，令人不寒而栗，惹得座下的武神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声嘶力竭——
“得令！”
【1】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出自宋代黄庭坚《杂诗七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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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侯得上古神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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