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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柏和伊见喜被于观南这一吼吓了一大跳,赶忙打起了圆场。
易柏道:“哎呀,执掌者是我们这群当中最厉害的,做事情肯定有分寸,我们相信他!”说罢他连忙对着伊见喜使眼色,那边才慢吞吞道:“九幽无穷恶鬼哪那么容易被’生‘所控,于公子太过心忧我们能理解,但眼下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大局?于观南愤恨地看了一眼伊见喜,就因为要为所谓的大局着想,为阻止苏木,便不顾及任何人的牺牲了吗?还是说在神仙眼里季冥渊为恶鬼,做点牺牲没什么?
伊见喜被他这么一瞪倏然愣住,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又道:“并不是只有执掌者一人牺牲,我和易柏也会尽己所能,是生是死为的都是阻止苏木,维护三界。于公子,并非是我们选择这样的牺牲,而是我们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除了季冥渊以外,他们之中无人能彻底消灭这邪物,哪怕如季冥渊所说是与原来相差千里的邪物,可它终究是受苏木体内的‘种’控制,也算是九幽的产物。
“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苏木已经发现我们了。”季冥渊看着于观南,在那人眼里看到了一丝害怕。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该死,总是让眼前人担心,但也仅仅一瞬间之后,他便放弃了这样的念头——他如今活着的是那天、地、命三魂,属于他的也是这三魂,他死了无数次,若能在无数次的死亡中拯救苍生,维护爱人,那才是死得其所。
于观南看向季冥渊的眼神有些复杂,怒火在刹那间化成薄雾,感受到一丝湿润后,他才猛然回头道:“我也知道要为大局,为苍生。”他长舒一气,像是说服了自己,“但是这九幽的执掌者狡猾得很,又擅于伪装,就怕他明明疼得要死还要为了面子死撑。”
季冥渊愣了一下,无奈道:“你当我是土神?若是观南放心不下,我可以让你好好检查伤势。”
季冥渊抬手就要扒开那藏青色的麻衣,吓得于观南赶忙将他的手握在了手里,没想到那人厚颜无耻般反手在他的手背上抚摸了一番。
易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硬是将那一大堆骂人的话给压了下去。
伊见喜倒是觉得新奇,九幽执掌者还有这么能讨好人的一面,并道:“看来于公子和执掌者的关系很好,想必是知根知底的挚友了。”
易柏“呵”一声,懒得说话。
于观南道:“能与九幽执掌者成为挚友,我怕是还不够格呢?”
季冥渊看向伊见喜,“瞧瞧,火神这么一说,于公子还给我客气上了,怕是气还没消呢。”
伊见喜见这二人如此,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他从拥有火焰纹开始,第一次笑出了声。也是这一刻,于观南才在伊见喜身上看见了他以前的模样。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或者水火二神究竟经历了什么?在于观南看来这两人彼此情深意重,每一次相见都是两人一起,如今却只有火神一人,他们二人之间定是出了问题。
经过几人费力劝说,于观南暂时同意让季冥渊去消除神像当中存在的‘生’,以达到几人摧毁神像的目的。
第二天,几人又开了行动。
行动前于观南查探了季冥渊的身体状况,‘生’在他体内确实不留痕迹,他身上除了那颗心脏,其他地方依旧完好无损,可是于观南还是不放心,所以行动回来后还是会为他疗伤。
若是一个道观一个道观的跑,一天的时间几人只能毁掉十来座神像,婆娑城却有成百上千座神像,乃至更多。
然而据于观南了解,午夜时分婆娑城道观里的人都会离开,这是守夜人留下的规定,为的是不打搅神仙休息。因此在午夜时分,待城民百姓休息后,几人开始用最粗鲁的方法——将那些道观烧毁。
伊见喜的火球里滴入了季冥渊的血液,而后如同流星雨般对着那些道观袭去,一夜之间数十座道观被烧成灰烬,硝烟四起,大火噼里啪啦在烧尽废墟之后又回到了伊见喜体内,如此一来,效率翻倍,却因此暴露行踪,成为了嗜血铁骑围攻的对象。
无数嗜血铁骑从神殿蜂拥而至,四面八方将坐落在屋顶的几人围困。
那些闻到烟火气的百姓,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着那骑着黑马,身着’岩浆‘铁甲的嗜血铁骑,大惊失色、颤颤巍巍般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后,才有了逃跑和尖叫的反应。
只可惜婆娑城再无守夜人,城民百姓只能到处逃窜,嘴里诵经念神,恨不得再跪倒在那被烧毁的道观当中一跪不起。一开始只有少部分人出了屋子,随着叫声连连,天上的嗜血铁骑越来越多,地上奔跑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伊见喜用千机给他的令牌,召唤来了一群天兵天将,与嗜血铁骑打在了一起,然九重天除九天三千甲之外,其余神兵武力尚微,并不是嗜血铁骑的对手。因而伊见喜化出了红岩,眼里的火焰在这一刻迸发而出,他化出真身,赤衣上燃起了烟火,奋力跃起迎接嗜血铁骑的攻击。
岩浆与火焰在空中爆开,红岩刺穿了其中一只嗜血铁骑,它在空中消散,火星子却烫伤了地上跑来的人的手臂。
伊见喜往下望去,只见凡人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明明是一身破旧打着补丁泥泞不堪的乞丐,但那脸却尤其干净,一丝不苟。这让伊见喜不由一顿,却因此差点被嗜血铁骑袭击。
好在伊见喜反应灵敏,将那攻击轻松躲开,谁知那嗜血铁骑没控制力道往那地上的乞丐攻去。
电光火石间,嗜血铁骑的身子被红岩斩成了两半,乞丐只觉得一股温热袭面而来,再睁开眼时,站在他眼前的是一身赤衣傲骨嶙嶙的伊见喜。
被烫伤的手臂似乎没那么疼了,他痴痴地看着那从天而降的神仙,许久许久……直到伊见喜回头冷不丁道:“躲远点。”随后又飞向了空中。
神仙离开,连同着那股温热的气息也消失了。乞丐眼里有些茫然,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移动步伐离开。
天兵天将没多久便被嗜血铁骑杀光了。
于观南和季冥渊一前一后都遭到了嗜血铁骑的攻击,在杀死几只嗜血铁骑后重新落地调整时,见到了那乞丐的面容,两人面面相觑皆为之一怔——那乞丐竟长得与天上的水神如此相似。
“这鬼东西倒是挺多的。”于观南道,他飞出去的十六枚铜币重新连接成了辟邪剑,回到了他手中。
易柏落在了他与季冥渊旁边的屋顶上,“可不是嘛?如今苏木发现了我们,大抵是恨不得将我们尽数捉拿。”
“小心!”于观南说着将辟邪剑扔出,替易柏挡下了那攻来的鬼东西,然而就在这时,神殿内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笛声,伊见喜身前的嗜血铁骑以及被于观南挡下攻击的嗜血铁骑皆转移攻击目标。
于观南和伊见喜对这突然而来的情况感到不解。
还在地上的季冥渊却察觉不妙,再一抬头,如他所料所有嗜血铁骑都朝他一人攻来。
季冥渊同时化出了狱嗜和凌霜。狱嗜在半空充当屏障,凌霜穿过空格杀进了那嗜血铁骑的队伍当中,却在一刻钟后被弹了回来。
于观南见状连忙来到了季冥渊身后,一手撑在他后背输送法力,同样也抛出了辟邪剑。
伊见喜和易柏也欲行动,却被季冥渊阻止道:“不必,既然苏木的目标是我,那就好办了。”他回头对着于观南轻声道:“收回法力,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于观南便将法力尽数收回,同时也收回了辟邪剑。
“你要做什么?”他道。
季冥渊用凌霜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血液漂浮在狱嗜跟前,他道:“都来送死,那便圆了它们的愿。”
只见血液溶进了狱嗜当中,血丝上开出了花朵。在嗜血铁骑攻击最为猛烈的时候,屏障散了。也是同一时刻,狱嗜疯长,弑神花开,季冥渊手持凌霜杀进了嗜血铁骑当中。
数以万计的嗜血铁骑,被弑神花迷住了双眼,狱嗜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布,嗜血铁骑被困其中,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待凌霜剑身布满黑血,季冥渊的白发上沾染血丝,他红眸里充斥着弑杀带来的喜悦,直到于观南的一句叫唤,将处于疯魔边缘的他叫了回来。
季冥渊手上的狱嗜一紧,收了网。所有嗜血铁骑都化成了烟灰。
“冥渊!”于观南将突然吐血的人拥入了怀里,道:“你动用太多法力了,定是牵扯到了伤口。”于观南将他扶正,“我带你回去!”
季冥渊轻笑道:“这具破身子,还真是不如从前了。”
伊见喜却看着婆娑城空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吼道:“走!快走!”
听闻几人望向空中,那些个火苗又变成了嗜血铁骑。
“天呐,这东西竟还会复活?!”易柏道。
来不及惊讶,于观南扶着季冥渊先是往无尽堂跑去,易柏和伊见喜紧随其后。
等到了无尽堂内,几人才敢放松下身子。
于观南化出桌椅板凳,让季冥渊坐下,一手摸着他的脉搏,但实际上恶鬼并没有脉搏跳动,他只能凭着季冥渊身上流动的法力和微弱的气息来判定季冥渊的伤情。
只见于观南眉头未展,面容有些紧张,许久之后,先是将季冥渊的衣裳扒开一点儿,瞧见了胸口处那逐渐糜烂的伤口,他呼吸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伊见喜和易柏也都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两位,伊见喜道:“执掌者之前还受过伤?可严重,若是需要法力恢复,我和易柏还能帮上点忙。”
于观南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似的,无力的摇了摇头,“两位也都累了,还是先抓紧恢复元气吧。至于执掌者的伤,交给我就行了。”
说罢,无尽堂的阴灵像是听懂了于观南的意思,顷刻间变出了几个房间。
易柏和伊见喜听出了于观南那不可置否的意思,各自挑了个房间,临走前易柏撂下一句:“若是需要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于观南道:“我像是会跟你客气的?”
自然不会。
待易柏和伊见喜离开后,于观南才一屁股坐在了季冥渊身前,像是终于缓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抓住季冥渊的手便疯狂传输法力。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法力朝着自己的身体涌入,季冥渊吓得赶紧将于观南的手掰开,“别这样,观南!”
“你这颗溃烂不堪的心脏没救了!”于观南狠狠地剜了季冥渊一眼,“你也没救了!”他停下输送的法力,甚至不敢再看季冥渊胸口上的伤一一眼,他怕这一眼会要了他命。
季冥渊虚弱得嘴皮有些发白,明明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却依旧死性不改道:“那怎么办?我可不想就这么离开了,我还没有抱得美人归,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亏死了。”
于观南将他的手置于胸前,“到底是谁比较吃亏啊?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于观南的心跳有些急,季冥渊原本冰冷的手被一声“咚咚!咚咚!”的心跳声捂热,而后听那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将我这颗心脏掰成两半,或许,你就没那么疼了。”
“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季冥渊将手抽回,直视着于观南的眼睛,“有观南心疼,我便不疼了。”
世上再痛苦的事,他都尝过了。
“尽耍嘴皮子,九百年前也没见你这么能扯。”于观南道。
但九百年前了尘是上古神仙,无欲无求,甚至无我,又哪来那么多能抒发而出的情感?现在的他,总比以前更像是活着吧?
季冥渊因于观南发狠似的传输过来的法力,暂时稳住了心脏带来疼痛,突然又严肃了起来。
他微妙的变化却叫于观南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像是九百年前的了尘,一向从容淡定,但一旦严肃,便是重要且要紧的事情。
于观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轻举妄动,同样是在无尽堂,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胆颤心惊——等待着季冥渊嘴里即将出口的话。
“苏木的法力已经到了我和释空之上,哪怕我二人联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季冥渊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然天下无敌,哪怕要统治三界也是绰绰有余。”
于观南心底打颤,却还是强装镇定,扯出一抹极其不自然的微笑:“那又何妨,到时候围剿他的是整个九重天的神仙,九天三千甲定能对付那嗜血铁骑,至于苏木,要是你联手释空观音对付不了,那再联手整个九重天能打的武神,我就不信这样还……”
季冥渊却打断他道:“不行的,观南,不行。这场战争注定会牺牲很多人,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一定会胜。”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于观南几乎将情绪压在了最后,因而这一下的爆发力,不容小觑。
可是那边的人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看着于观南的那双眼睛里平静得如同云霁山那洒在大海里的明月,苍凉而又美好,却因一句话变得支离破碎。
“苏木的目标在我,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无非是要同控制裴泽那样将我控制。他知道一切,我的软肋还有我的过去。”
于观南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可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神仙的法力到达一定的水平便可随心所欲,他如今拥有齐宣仪那样偷窥天机的本事。
“无尽堂能隔绝他的眼线,出了这个地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我与释空能掌握些许天机,所以才敢如此笃定的与你说这些。”季冥渊伸手抚上于观南的脸庞,“你可相信我?”
于观南的眼里不知不觉溢出了一股眼泪,他坚强着没让这泪水流下,而后痛苦且无助的点了点头。
季冥渊为他擦去了眼泪,“毕竟我的存在是因为苍生,哪怕如今堕为恶鬼,也始终不敢忘却自己的使命。阿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关系到这场战争的成败,你一定要记住了。”
“嗯!”于观南闭上眼睛点头应道。
于观南也想像之前一样任性拒绝,而后再打着对季冥渊爱的谎言,欺骗自己,可是他从前世背负罪名开始,便注定一生都在赎罪的路上,为傩师时驱邪消灾,为武神时坚守己命,都绕不开苍生二字。
曾经妄言要逆天而行,于观南不信天命,可是他无法对抗天命,如今他也只能顺从天命。
婆娑城的上空漂浮着无数嗜血铁骑,城民百姓很多都受其从铠甲缝里掉落的岩浆影响,被灼烧得面目全非。
昔日热闹繁华的城池,如今却到处充斥着城民百姓的惨叫声,流淌着被烧干的血液。
于观南听着季冥渊将他的计划一一陈述了出来,在所有的计谋连接成为杀死苏木的利刃时,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面前的人拥入了怀里。
他曾扬言要保护的人始终没有保护成,而今他再没有机会了。
“若是我们赢了,若是我们都没有牺牲,我要你……许我永生永世,再不分离。”于观南埋进季冥渊的颈肩,带着些许哭腔道。
季冥渊:“决不食言。”
当夜,于观南被季冥渊抱着睡了个安稳觉,他双手死死抓住季冥渊的衣角不敢放开,深怕一不注意,再也见不到人了。
翌日,伊见喜和易柏刚走出房门,便瞧见那无尽堂的大门敞开着。
易柏左右看了一圈不见于观南和季冥渊,担心的往大门外跑去。然而一只脚刚踏出大门,便见婆娑城一片狼藉,城民百姓伤亡惨重,而在一处屋顶之上站着的是那个身着红白戏服的苏木,他脸上点了胭脂水粉,像是刚唱完一出好戏。
嗜血铁骑捉拿了季冥渊,而于观南身负重伤在一旁无助的看着,易柏先是连忙上前将人扶起,而后恶狠狠地看向了苏木。
苏木见易柏从无尽堂走了出来,脸上立马露出一抹笑来,“呦,土神也在这里呀,难得还活着,都琢磨着怎么杀死我吧?可有头绪啊?”
易柏愤恨地上前一步,立马就化出了岱渊,正要飞上去与其动手却被身后跑来的伊见喜拦了下来,“土神千万别冲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嗜血铁骑,若是打起来,无异于是在送死。。”
“呵,这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与其同归于尽!”易柏对着苏木怒道:“怎么,杀了九重天神主还不够,你还要将九幽执掌者也除去吗?!”
苏木笑道:“土神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乐于助人的好人,不杀人的。”他又看向季冥渊,“无穷恶鬼太危险了,我那是替婆娑城城民百姓着想。”
于观南擦掉嘴角的血迹,抬头对着苏木道:“你是好人,那三界便也无了坏人!”
苏木冷哼一声,嗜血铁骑便将季冥渊带去了神殿,“你们太弱了,我还看不上,待你们等到援兵再来寻我吧!”说罢所有嗜血铁骑皆在空中消散,随之连他也消失在了屋顶上。
“怎么办?执掌者就这么被抓走了?”易柏看着神殿方向道。
伊见喜道:“我们几人救不了他的,但以执掌者的能力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抓住?”
他说着看向了于观南,然于观南捂着胸口没说话,转身就往无尽堂走去,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没有回头之意。
易柏和伊见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他也进到了无尽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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