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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奇怪的信?

滨宁,西交越南,南交北部湾,是名副其实的沿海城市。而绿藤,则是滨宁区东南沿岸的一座精神病院。

绿藤的装修风格……姑且先这么叫它,或许可以说是古欧式哥特风,内外部的建筑物都呈深灰色调。窗户狭小不透风。据说在战争时期曾作为监狱使用,因而有传闻说每每在夜晚,都能听见怨灵的鬼嚎声。

这些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青年人告诉我的,他穿的是古时候那种大褂,听孟医生的语气应该是绿藤的院长。就在几分钟前,在我还没能从鬼影带来的恐惧中解脱时,我就被几个小护士叫来他办公室了。

我并不能理解为什么院长找我说这些,但出于尊重,我还是安静的坐着听他讲述。

“温小姐,你觉得绿藤怎么样?”院长抿了口茶看我。

“啊……”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先不说这是我失忆的第三天,我对这里全无记忆。我甚至都没出过门:“挺好的,就是光线有点暗,让人感觉闷闷的。”

实际上,这是比较文雅的措辞,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压抑,阴森森的。

“光线?”说着,院长把杯里剩下的茶倒进绿植盆栽里,“没准真的是怨灵呢。”

“您一个唯物主义者,居然还会信这些,很多人都认为它们是歪理邪说呢。”我把目光转向他左手边书柜上,笑着回应。

院长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向书柜,柜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书脊上的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神经质地把书抽出来,又塞回去,最后发出几声低沉的闷笑。

“一切超出科学认知范围的事,最开始的时候,不都说成是歪理邪说吗?”院长走到窗台前,拉开窗帘,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窗前。院长室是绿藤最高层,从这看下去,我能将整个绿藤收进眼中。底下零散的小黑点,是外出透风的病人。

我不明白他要我看什么,这底下除了精神患者就是绿荫树植。紧接着,我听到他带着一丝玩笑意味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眼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我眼中的世界,那些不靠近不远离的死人?这种生物要是出现在现实世界……还是别真实了。我心里暗自想着,摇了摇头:“院长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事吧。”

“当然不是。”院长突然补充道:“鉴于您的安全,最好还是坐在椅子上比较好。”

这句前不搭调的话令我二丈摸不着头脑。说话间,院长已经拉好了窗帘,太阳光从缝隙中钻进来,在地上撒下一层金粉。我的目光转向座椅,它就在我身后,隐匿于黑暗中。

不知为何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别过头不再看它。

“为什么?”我反问院长。

“啊……”他左右踱步,好像在思考如何回应我。

可没等到他回答,我突然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再睁开眼时,我已经倒在地上,耳侧传来他戏谑的笑声。

我费力地眯起眼,看到他扭头,伸手推了下镜框,在光线下他半张脸都匿于黑暗之中,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和我说:“就是这样。”

“我在茶里放了一些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小东西。”

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小东西,这该不会是镇定剂吧——现在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试着抬胳膊,或者站起来,但最终都失败了。而更让我感觉恐惧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院长要这么做,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鉴于一些事实,我不得不这么做。”院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别担心,我都会……”

“现在这种形式我可没办法相信你啊,院长大人。”我忍不住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我知道这句话我说的有点尖刻,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谁遇到这种无法动弹任人宰割的局面,都会按耐不住的。

院长仰起脸,沉吟几秒后,表情很严肃:“在你质疑我之前,让我把话说完,可以吗?”

我还能怎么办,没得选,只能点点头。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把一沓纸递过来,示意我看。

最上头是一张影印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制服,是个女性。不得不说,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照片的右侧是性别,籍贯。甚至还有她小学、初中乃至大学就读的学校。显然,这是一张个人资料——我的。

“自打你转到我们绿藤,我就联系附近公安局核实你的身份,这个过程比我想象要长。”院长一边翻动一边吁叹,“不过,你的履历相当精彩。”

“无父无母,从小呆在北方的一个孤儿院里,体弱多病又有自闭症,八岁一场大病差点把你烧成傻子。长大后,你去G国求学,在利奥波第工作,并在那里定居,麻雀变凤凰也不过如此了吧。”

院长把履历放到地上,点点一排字问我:“两个月前,你突然辞退了工作,购买了回国的机票。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你回国后去了哪里,我们查不出来。再见到你时,你浑身是伤被海水冲到岸上。”

他停顿一下,皱着眉凝视着我,“所以,唐小姐能否告诉我,您不惜一切也要去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我……”他的发问让我一时间有点混乱,事实上,这几分钟我的思绪就没冷静下来过,像毛线团一样缠在一起。

二十五岁,跳级,高学历甚至还有那个该死的研究工作,研究院?这里面不管哪一项拎出来都不会觉得是在形容我。更别说其中深藏的信息了。

“可能……可能是为了寻亲吧,之前您不是也提起过我是孤儿,没准是我找到了……”

“唐,刚刚你说的,你信吗?”院长眯着眼睛看我。

我信吗?我当然不信。

“我”毕业于G国高等学府,从事科研。可除此之外我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才会使我放弃这大好前程。

更别提连警方都无法查明的行踪,要知道现在可是信息化时代,没人会删改一个普通人的去向。所以,一路隐藏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我额头,我下意识回躲,抬手去挡。是一张手帕。

“别这么紧张。”院长抖抖手里的绢布,声音低沉而温和,“你流了很多汗。”

这时,我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脸上、身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汗水几乎要将我的病号服浸湿。

在接过帕子的时候我手都在抖,胡乱擦了两下就不自觉的把帕子攥到手心:“我不知道……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答案……我是说,或许这个问题,只有半个月前的我能给你回答了。”

是的,刚转进绿藤时我还完好无损,但就在半个月前,我失忆了。

“我想也是如此。药效不长,一会儿你就能动了”院长垂下眼,把地上那些散落纸张收拾整齐,他顿了一下,把手里那个卷成一团的纸伸到火里。

在蜡烛外焰的高温下,它被一点一点吞噬掉

“那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院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我。

我承认,在这一刻我很难不发出惊讶声。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明白院长的目的,尽管那些档案到处是问题,但我不觉得这会成为院长对我动手的理由。我和他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地利益纠葛,除非他有PTSD,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他轻而易举地把事情翻篇——说实在的这并没有让我降低警惕,反而让我更困惑。毕竟如果换做是我,编好了连环套把人扣住,也不会轻易放开的。

“别用那样的目光瞅我,我又不是坏人。”这个把我坑害到现在还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难题,在院长那已经失去了震慑的威力,他甚至还有闲情剥个橘子。

橘子皮剥开露出果肉,其中的一瓣他递过来,我费力地撕掉那些白色的橘络:真是谢天谢地我的手已经可以小幅移动了。

“……这件事情,翻篇了?”

“当然,如果你想起了别的线索想告诉我,我也非常愿意聆听。”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扶我回椅子上后他到我对面坐下,从小柜里重取一套茶具,浓茶斟满一杯:“请。”

我低头,又抬头。

那杯茶我没碰,我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线索,但他却显得非常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别那么警惕,这杯没毒。”院长笑,端起我面前的茶杯抿茶:“好吧,是我的问题。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在我身上,你蹊跷回国又行踪诡秘,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恐怖分子呢,你也清楚,作为院长我要保护病人的安危。”他停下,双手捏着杯子向我的方向倾斜,里面已空空如也。

看我一直发呆,院长起身斟水,手里那把袖珍紫砂壶只有壶嘴有两三滴水珠落下:“肚里无水,看来没法为你添一盏茶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他:“那我在帮您接点?”

院长有些苦闷地揉揉眉心:“我的意思是,你该回去休息了。虽然过程不太美好,但我想你和我都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

书上好像的确有写过煮茶的特别意义,原来那个动作是送客。

不过这一趟我也的确收获颇丰,虽然档案资料不多,但我大概能拼凑出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她个性独来独往,也许她还没学会怎么融入社会。但我至少有一点能够确定,她——或者说是曾经的我,绝对不会是一个鲁莽的人,至少不会为一件毫无根据、没有价值的事去冒险。

我礼貌地向院长告别,在走出院长室的时候,我余光看见他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他抬起头,和我挥手。

猛然间我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借着壁檐昏黄的油灯一路小跑离开顶楼长廊。在楼梯拐弯处,我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那四四方方的模糊轮廓,像一张大嘴,要将我整个人吞食。

我喘口气,继续顺着楼梯往楼下走。穿越过十三病房区,最后回到离休息区很近的中症监护室。

再走不到两三步就是我的病房,真高兴我终于能好好休息会了。

不过这或许是个坏循环,我得到的消息多了,但疑惑并没有随之减少。如果能回到德国,或许能从我就职单位的同事口中得知之前我一些异样,要是手机卡还在我手里就好了,也许一些软件的历史浏览能有重要线索。

但现在论我一穷二白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别说回德国了,就是出绿藤的门都费劲。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是被强制医疗的,据医生描述在我刚刚苏醒时我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转到绿藤有好一段时间,我得整天绑着拘束带。

“别想这么多,没准哪天一切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现在一些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我自我安慰。

在经历短暂的胡思乱想后,我站在门前,不知为何,我突然停下了动作,盯着房间的门,感觉有什么事情被我遗忘了。

我缓慢地蹲下身子,视线与夹在门缝中一根不起眼的黑发平齐。这是我醒来后的养成的小习惯,但现在,这根头发好像比我离开前高了几厘米: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医生护士不会在意这根头发,更不会把他夹回门缝里。

我握住门把手,伴随“咔哒”一声,门开了。我放慢呼吸,轻手轻脚地摸进病房,紧跟着把门关紧上锁。窗帘被子,屋子里所有能开合的东西都被我一一掀开。

最后,我在枕头底下找到一个粉色的信封。

我撕开封条,信封里头是一张信纸,一张机票,还有一沓钱。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来这个地方,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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