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横空,月畔薄薄的云层参差低垂,窗外的云层仿若泼上一笔浓墨淡彩的鲸蓝色的墨,大部分乘客都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除了轻微的呓语声,整个机舱很安静。
我靠在椅背上,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一种焦虑和不安始终笼罩着我。
两天之前,当我看到留在我枕头下那张信封时,我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疯狂,但我别无选择,自打我醒来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怪透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去了信上的地址我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我收拾好了这次出走的用品,把他们都塞到一个旅行包里,还有那本奇怪的书,我也把它带上了。
我的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值得一提的是,旅行包和手机也和信封一样神秘地出现在我房间,手机没锁屏密码,定位显示在海面上的一座无名小岛。
我试图在手机上搜索这个地址,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岛屿,实在是太难找了。我把身体扭向另一侧,盯着舱内明亮的灯光,暗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把头靠在椅背上。
我不敢闭上眼睛,事实上让我陷入恐慌的不单单是这些事情,还有它们。
我曾经妄想过或许那些家伙是我的错觉,是我太累了或是白天医生的话让我恐惧具象化——那些死人。
但我错了。
第二次,当我背上大旅行包,爬树从高墙上翻出去的时候,我看见高墙底部杂乱的树丛里,它们就站在漆黑枝桠之中。不逼近,不后退,就看着我。
别人看不见,它们是只属于我的,妄想虚像。
在那一刻我产生了极其荒谬的想法,或许我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也应该站在那里,因为在那一刻我意识到,那张影印照片,我三个月前入院时的神态和这些死人没什么两样。
这时,邻座传来一阵晃动,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扒拉下小桌板上的空零食袋后,眼巴巴的把目光移向我。准确来说,是我小桌板上的面包。
我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小男孩喉咙耸动,眼神紧盯着我桌上的面包,舔舔唇,又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看到我发现了他的目光,他又慌张低下头遮掩。
在他身边,那个女人披着薄毛毯,发出均匀的呼声,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我拿起面包递给他,他迟疑半秒钟抬起头摆手,只是诧然响起的咕咕叫声让他红了脸。他接过面包,咬一口,就抬头瞄我一眼,红着耳朵小声说谢谢。
我仰头看披着薄毛毯的女人,放轻声音:“饿了怎么不叫你妈妈?”
小男孩摇了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我怕吵到妈妈休息……”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妈妈一个人照顾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他吃的有点急,想来也是饿着了,噎得直咳嗽。我连忙把他桌板上的矿泉水拿过来,拧开瓶盖:“慢点,先喝口水。”
“我……”吃掉了面包,小孩突然又看过来,手里面包袋嘎吱嘎吱响:“我吃了你的面包,那您晚上要吃什么呀。”
我看着这小孩一脸惭愧的表情,忍俊不禁。从旅行包里翻翻捡捡,又掏出几块巧克力出来:“马上我就下飞机了,到时候就能吃上好吃的。我这还有巧克力,你肚子还饿吗?”
小孩看见我手里巧克力时,眼珠儿一亮,咽了咽口水后,又使劲摇摇头:“不了,不用了。”
我笑着应诺,正准备把巧克力塞回旅行包里。突然,我感觉膝盖一凉,然后就听见小男孩的惊呼声。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他碰倒了没拧紧的水瓶,冰凉的水顺着裤角流到我的鞋子上。
还未等我对这件突发状况作出反应,那个小男孩在衣服上几个兜里摸索,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他手都在发抖,“大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朝他笑,之后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起身去了机舱另一头的洗手间。
还好是夏天,裤子很轻薄,擦干了上面的水分一会儿就能干了。
整理好裤子后,我站在洗手池前,抹了把脸。一扭头,目光正与镜中人对视。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
鬼使神差地,我凑到镜子跟前,凝神细望。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伙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脸颊消瘦,鼻梁还算得上高挺,嘴唇很薄,眼下青黑,眼睛像没有生命的死水,一头凌乱的卷发遮住小半张脸。
难怪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眼前的我,似鬼非人。
不过……
我的脸几乎要贴到镜子上,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在问:以前的我,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我用力晃晃脑袋,可周围的白色却好像变得模糊,好多黑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夹杂着哀号一样的狂笑声,翻涌着将我吞没。
之后一片寂静,我扶着洗手池边,盯着水面。
我茫然地抬头,什么都消失了。黑影、笑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我四下看看,却发现水池里的水在涌动。
在水面之下,有许多张若隐若现的人脸,每一张脸都好像是我认识的人,可我分辨不出他们是谁,他们不停地张嘴,每一张脸都在说:“温漆铜!”
我触电一样弹起身子,一把刀却悄无声息地,极快地割断我的喉咙。紧跟着,镜子里那个女人脖子上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痕,慢慢扩大,最后喷涌而出……那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将我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在一片血红中,我听到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您还好吗?”
“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空姐的问候声让我从诡异的幻觉中惊醒。我猛地坐起来,喘息着缓解一番,抬头环顾四周。瓷砖洗手池,我还在飞机上。没有血,我也没有被割喉,一切都很好。
我松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心跳平稳下来。“刚刚低血糖犯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在空姐充满担忧的目光下,我收获了两颗糖。我不好意思的说了句谢谢后就走回位置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扣上帽子,把头靠在椅背上,脑里回想洗手间里发生的事。
那些幻觉,让我没法安下心。或许我根本没把把它叫做幻觉,它太真实了——我现在还能回忆起血液崩出溅到我脸上那种触感,生命流逝的无力感……那种痛苦,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可如果那些是真的,那就更可怕了:在之前的某个哪个时段,我遇到了杀人犯。哦,我还被割了喉。
或许是那个也不一定。
不是有传闻说,冤死的人灵魂不会立即消散,而是会流亡于阳间,不断重复生前的经历。或许我现在就在“轮回”中,去那个不知名岛就是在重复我已死的事实。
我把帽子压了压,把脸转向窗外,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景色。
不管事实是什么,我感觉我快要抓住它了。
当航班到达目的地后,我没时间感受异地风光,通过手机导航第一时间赶往最近的大型超市,买水还有吃的东西。是那种真空的、即食的,我还从货柜上拿了能量棒,顶饱而且占地不大。当然,还有防潮用具,火机……
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购物车里后,我掏出手机,打开通信页面,点开里头唯一一个联系人,确保他发过来要我购买的东西没有遗漏——下飞机前我收到这条信息,他说我会需要这些东西。
真空包装的速食还有压缩饼干,足够我一个人吃上五六天。
看着满满一购物车的食品,我心底的疑问加深:这个神秘人让我带大量的食物和水干什么,难道他不打算直接告诉我一切?而是要我留在这个岛上自己寻找答案吗?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赶上了开往郊区的一辆长途大巴。车窗外,晨曦微露,天空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色。大巴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城市转变为荒凉的郊外。
这趟旅程注定不会轻松。神秘人发给我的路线显示,我需要坐到管红站。我查过地图,至少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而且,即便找到了那个站点,接下来的旅途也不会太顺利。一个无名小岛,估计连码头都没有。
不然他不会安排接应我的人带我上岛。更让我痛苦的是,那个人在十几公里外的海岸附近,一个小渔村里。
长途大巴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着,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距离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也许是昨晚太累了,我一整夜都在奔波,没合过眼,躺下没两分钟,困意便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背起旅行包,跟着寥寥无几的乘客走下车。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我眼前除了杂草还是杂草,更别提辨别方向了。还好同站下车的也有几个人,我能问问路,还没等我过去,就有一个人挤过来,操着生涩的普通话叽里呱啦地说什么,语气很急切。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喊“温”,忙冲着他点点头。
他很激动,本就不标准的普通话里又掺杂着我听不懂的话,可能是地方方言吧。我只听清了“有人”、“接你”、“走”这几个词。
看我一直停留,黑瘦汉子焦急地不行,他拍我的手,又指向他自己。应该是要我跟他走的意思,我跟着他离开沙石路,走了大约十米左右,黑瘦汉子又叫起来。
我看见前面停着一个三轮,车体全是铁锈。
他跑到车边,兴奋地拍着车门,嘴里又咕噜几句当地方言。但这次我大概懂了,是叫我上车吧。
我慢手慢脚的上车,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目光从笼子里的野鸡扫到角落里的金属管子和面粉。憋在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三轮车状态很不好,车身抖得比高嗨的摇滚乐还厉害。说实话,我很难确定这辆几乎散架的车能否把我们带回村子里,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孤身一人前往偏僻的地方根本没我想象的轻松,网络上说的浪漫的风景和乡土人情我也一点没见识到,被拐卖的即视感倒有很多。
而更让我崩溃的是,在现如今交通已经这么发达的时代,我居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还没有到达那座岛!甚至我们同在沿海地区!我换乘了不知道多少交通工具,在找到大巴之前,我甚至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在一个远离人群,荒无人烟的海岛,就算死掉也没人会发现吧。
就在我坐在车斗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三轮驶过一块布满青苔的石碑,我隐约看见上面写着青阿两个字。越过驾驶位,我看见前面大片大片的芦苇群,零零星星的低矮建筑就隐在它身后,这就是那个渔村?
我和黑瘦汉子先后下了车,几个村民走过来和黑瘦汉子互相交谈,那几个村民往我身上打量然后离开。
“他们,去找船。”黑瘦汉子和我解释,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普通话不是很好,只挑了简短的几个字说:“你去,那儿,干什么?”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幽灵岛。不是,好地方,去过的人都没回来。”他操着蹩脚的中文解释道,脸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眼珠瞪圆了,和我说一大堆,但后面那些我没听清。
“你害怕那个地方,你们村里的人都这样吗。”他的恐惧太明显了,写在脸上的,我没法视而不见。“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带我去?”
他眯着眼睛,回过头再次仔细打量着我,那眼神很奇怪,正当我心里发毛时,他说:“你们的钱,很多。顶村子开销,几年了。”
这个村子目测面积不大,对外运输估计全靠那种三轮车,到最近的城镇也需要几个小时。再加上水产品销售价格不高,一年村子收入估计也没有几个钱儿。但百十来张嘴要吃饭,这个钱不会是小数目。
这样一大笔钱当然不是她掏的,那就是神秘人。可平白无故给她搭钱就为了帮她找回记忆?这不现实。
“……船好了,走吧。”
等到我回答后,黑瘦汉子带着我去海边的码头上,那拴着好几艘破旧的,散发着浓烈柴油味的船。在码头上还有另一个渔民,他们两个都是送我过去的?
我上船坐好,两个渔民依次上了不同的船,那个带我来的黑瘦汉子把一个磨的锃亮的开关推上去。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船缓缓离开了码头。
没在座位上待两分钟,那个汉子又招呼着叫我过去,逐步指导我教我怎么操作这艘船。
“等到地方,船给你留一艘,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坐船。”他从一边的小框里又掏出几个信号弹递给我:“要回来,拉信号弹。”
我把他们都塞到旅行包里。
瘦子咧开嘴嘿嘿笑,指着前面海平线上一个小黑点跟我说:“那,是幽灵岛。”
我在瘦子附近坐下,从旅行包里掏出瓶装水喝了一大口,望向前面渐渐变大的黑影,“嗯,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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