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今天出摊的时候发现，隔壁店叮铃咣当了一上午，除了声音一个鬼影都没看见。
最近到了淡季，黄泉街的鬼魂流量相较于上个月有明显的下滑。被新来的清洁鬼扫得一尘不染的街上，只有零星几只鬼在晃荡，个别店主靠在自家的招牌旁，企图招呼这几只鬼来消费。
金鸡山店门口的喇叭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播着广告词，也不知道是谁录的，音调拖得又长又难听，若不是店里熬着的浓淳鸡汤香，简直没有鬼想往那靠。
仅有的几位顾客冲着金鸡山的老板连连摇头，表示自己要先去住店，只能下次品尝。
顶着金灿灿头发的老板笑着目送顾客离开，转头就收了笑，眼神瞟向发出声响的那家店，啧了一声，似乎不满自己超绝的广告声里参杂了这种音效。
没什么顾客，孟婆坐在自家店门口的竹椅上，磕着瓜子，正在和三生石聊天。
“也不知道隔壁店是干什么的，这么黄金的地段……几百年都没有动静，你说怎么今天就突然响了？”她“咔哒咔哒”嗑着，余光发现三生石将一把瓜子壳放进桌上的小纸盒，顺手又往他手里添了一把，“……这年头生意真不好做啊，一到淡季就没什么鬼……咔哒咔哒咔哒……幸好我提前交了一整年的房租，不用担心这个月会交不上。”
三生石续上了瓜子，找对面莲花台茶室的店员要了一壶茶，给孟婆和自己倒上茶后，又开始嗑起来。“……一点风声都没有，早上突然就开始响……咔哒咔哒……像这种关门装修的还真没见过。”
他将手心的瓜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屑，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上个月的鬼也不多，现在鬼很少选择投胎，鬼界堡都快不够住了。若不是上周一群鬼出去旅游，现在估计也挺热闹。”
孟婆听到这，面上难得有些惆怅。她的汤虽然很畅销，但总是熟悉的老顾客，没有新鬼来喝，营业额稳定得吓鬼。
“这些鬼不走，我上新的压力很大的。常来的那个爱穿衬衫的鬼，每周一准时来问我有没有新品……”她回头看看自己店里七八个透明的大水罐，里面各种颜色五彩斑斓，在灯下显得有些诡异。“都这么多年了，搞新品哪里是容易的事。”
对面的店员闲着，搬着自家的椅子凑上来接嘴道，“谁说不是，上个月居然有鬼要求我们莲花茶要螺蛳粉味，我把这个提议告诉老板的时候，被骂的狗血淋头，差点烧坏了我的头发！”
孟婆和三生石笑作一团。有些看店的鬼被笑声吸引，也围过来闲聊，把在旺季发生的各种奇葩事情当成故事聊。
或许是孟婆的隔壁店声音太大，大家伙聊着聊着，话题又重新回到这家正在装修的店上。
“说起来，这都装了一早上了，是不是还没有人见过这家店的店主？”一个围着半身围裙的男鬼半坐在三生石的椅子靠背上，伸长了脑袋想看看店的门脸气质是不是和店主一样，突然想起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店主。
“对哦！”
“还真是。”
“一整个早上，这条街只有九个新鬼，隔壁这个还真的没露过脸。”孟婆恍然大悟，她就觉得忘了什么事，明明自己记得今天还没尝过孟婆汤。
大家好奇的目光都聚集在旁边紧闭的门上，期待下一秒门能自己打开。
门毫无动静，门内却嘈杂极了。
一门之隔，屋内装修的动静可不小。叮叮当当，专门负责铁锤的鬼满屋子乱窜，所到之处全是响声。不只是锤子敲钉子的声音，还有砸墙的，锯木头的，有些劳工还分配了专门喊加油的鬼。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还挺大的屋子格外热闹。
“真的不能叫超好吃的麻辣烫吗？”
尉回满脸遗憾地看着面前的鬼，不死心得追问了一句。
穿着地府职工制服的鬼义正言辞地再一次拒绝：“真的不行，这不符合我们的规章制度，要不您再想想？”
尉回叹了口气，浑身散发着惆怅。他只是一个取名废，能不能不要为难他，取店名这种大事，让他想个几百年都想不出来。今天取的明天推翻，明天取的后天不满意，干脆就叫麻辣烫得了……
楼上传来鬼的叫声，工作鬼员冲他点点头，上楼去验收工作了。
经过一上午鬼们的辛勤劳作，店内已经初具雏形。一楼是店面，厨房、前厅的墙砌了起来，甚至连店主的休息间都有模有样。二楼是他的房间，尉回不想住鬼界堡，干脆在店里隔出一层来直接住这。
“尉回兄弟，你到楼上来看看。”工作鬼员从二楼开的窗户处拎着头探出来，呼唤甲方来验收一下自己的卧室。
尉回乍一看一颗头被拎在手上，眼珠子还大幅度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方向，着实吓了一跳。他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应声从餐厅后面的楼梯上去。
二楼的房间已经装好了，按照尉回的要求，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卫生间、功能室和客厅一样不少。基本的硬装基本上大功告成，还有少部分的家具要下午才能到。
尉回仔仔细细逛了一圈，佩服地给施工鬼们竖了一个大拇指。“好厉害，这么快就装好了。”
“剩下的柜子椅子还有一些家具，下午会有鬼给你送来。”工作鬼员掏出几张羊皮纸来，一项一项对上面的内容，最后递到尉回面前，“这是今天的进度单，下午一楼装好之后你再签字。”
尉回收下羊皮纸，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工作鬼员继续去监督工作，他留在楼上熟悉自己的新家。东摸摸西看看，最后踱步到二楼的窗户旁，他从板棂窗望下去，各个鬼分工明确井然有序，流水作业就是快，已经有不少柜子桌子椅子摆了起来，看起来已然是一家像模像样的饭馆了。
在二楼要椅子没椅子要床没床的，尉回打算下楼去检测一下椅子结不结实，顺便坐下休息一会。他心里盘算着书架什么时候能送来，好把自己的书给搬来，一边下楼，还不忘侧身给鬼让路。
路过的两只鬼抬着门往上走，经过他时还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让路，当着尉回的面就原地飞了起来。
尉回张张嘴，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
怎么给忘了，现在是在地府，不是在……
下午来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鬼把二楼的家具送到，尉回指挥他们把东西摆放好，还顺手给他们每个鬼都烧了一些金元宝当作小费。
鬼们头回收到这么完整的金元宝，高兴地围在尉回身边，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帮忙的，冲着小费一定义不容辞。
尉回左右看了一圈，还真想起一件事来，“能不能麻烦大家帮我把我的书搬来，我可以支付费用的。”
“这都收了小费了，怎么好意思再要！再说了，我们要是手您的费用，回去可是要挨批的。”带头的鬼举起手中的金元宝，笑得眼珠子快掉出来。旁边的鬼发现尉回表情似乎有些变化，连忙伸手帮着将眼珠子按了回去。
尉回忍住没有变脸色，他觉得自己得适应适应。以后身边肯定经常出现这种动不动就摘器官的情况，他怕哪天做饭的时候被吓到，手抖多放一瓶盐进去。
大家看着尉回摸摸自己的后颈，不明显地做了两次深呼吸，很识趣得没有多嘴，只是询问了放书的具体位置，表示最迟明天就会给他送来。
远离尉回的店后，几个鬼才敢凑在一起八卦他放书的地方。
“……这位还真的是有背景啊！”
“废话，你看这黄泉街上哪一家是地府职工来装修的？”
“以后得好好巴结巴结，就冲金元宝这手艺。”一个鬼啧啧赞叹，“还没见过这么完整的。”
大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夕阳不会照到地府，对日夜的感知只有天空的亮度。黑漆漆的天像是关掉了反光，沉沉的仿佛能吸纳万事万物。
送走了屋子里所有的鬼，尉回站在原地看着地面。各种装修用品堆了满地，走路都能带起一阵灰。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认命的找到打扫工具，一点一点把一楼收拾干净。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地扫干净。站在楼梯口，尉回看看前厅，又看看楼上，决定放过自己。
本来到黄泉街开店就是为了休息，头一天就把自己干得累死累活，这绝不是尉回的风格。他收了工具，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泥一样瘫在床上。
躺在床上侧头就能看见旁边桌子上的一个木盒子，盖子半开着，里面的东西露出一部分来。尉回盯着那一点点的白色看，良久才收了视线，闭上眼睛。
夜晚的黄泉街灯不算亮，只有零星几家做宵夜的还开着。风卷过路边彼岸花的花瓣，在幽幽的光里轻颤着，碎了几分影子。
孟婆收了支在外头半开放的摊，关上门之前照例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有一道黑影一晃而过，等她再仔细看，已经不见踪影。
“难道是我看错了？”她怀疑地自言自语，从门缝又往外看了一眼，依旧空空如也。
孟婆摇摇头，转身回到屋子里，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这里是地府，有点奇怪的东西很正常，就算没看错，区区一个黑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等孟婆汤的店里灯光全熄灭，一个身影从暗处而出。它在旁边的店门口徘徊了一阵，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不过一会的功夫，黑影又消失不见。
没有月光，四处泛着幽绿。不知是哪个角落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或许真是传闻中的饿鬼啃食。所有店面的门都紧闭，整个黄泉街陷入深谭般沉寂。
第二天很早，尉回就听见了楼下敲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昨天监工的那位工作鬼员。
睡饱觉的尉回早起少了几分起床气，他打着哈欠踢着拖鞋来到门口，给来送开店用品的鬼工们开门。
“早上好啊尉回兄弟！”工作鬼员兴致很高的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早上好……”
尉回揉揉眼睛，抿出一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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