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正急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余光就瞥到了尚书刘大人,内心顿时安定了下来,热切迎了上去。
束心怀自然也见到了,只是瞧着对方官服并不妥帖,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刘大人公务繁忙,叨扰了。”
刘茂堆出点笑来:“不打扰不打扰。”
三人没再将话题转回之前的长生香身上,客套话轮了几番,刘茂才抛出了问题。
看起来憨厚老实全无半点城府,“首辅大人今日过来是有何贵干?”
“听说刘大人近日忙着招抚安置流民?”束心怀看着他,语气关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关系亲近。
刘茂顿了顿一时接不上话,还是辛文瑞暗中给他递了眼色,于是便忙点头道是。
两人间的小动作束心怀自当没看见。
束心怀叩了叩桌子,像只是单纯感叹一两句:“下月就是陛下的生辰,这京城来往之人繁多,流民是得好生安置。”
辛文瑞给他的说辞全被一股脑又递了回去。
“万寿节用人处多,也得仔细甄别,切莫让别有用心之人混入,扰了陛下的兴致,几颗脑袋也不够。”束心怀手指抵唇咳了两声,尽显病躯未痊之态。
噢,是心里不痛快,来吐诉的。
刘茂和辛文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显然都是听说了近日朝中的传闻。
陛下明知首辅大人沾不得桃花,还要送去一碟桃花酥,说是瞧见宫中的桃树开得茂盛,这赏赐是恩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不然就是藐视皇威,这大帽子一扣谁担得下来。
因为接了所以现下落得居府养病的下场,是陛下要全权掌握朝堂的第一个警示。
国师被驱离朝堂中心,又留下了国师最在意的弟子庆秋,留在手上作为把柄,亦是第二个。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探究到了真相,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圣上到底年纪小,还未看透多少人,听多了身边的宦官言论,难免年轻气盛,总觉得大权旁落。
这荣家的江山要么就是还未及冠的陛下要么就是大不了几岁的长公主殿下,生怕江山一改,这绥临就断送在了他身上了,何颜面对列祖列宗。
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想到这,两人顿时都有点替首辅大人喊冤,同声名显赫、权倾朝野的国师相比,首辅大人就要安分守己得多。
明面里首辅大人并不结党营私,说句掉脑袋的话,众人都知他是瞧不上陛下的,他心里能让他追随下去的只三皇子一人而已,不过是顾念着这绥临上下。
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三皇子与首辅大人识于微末,知遇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便已逝去,也曾轰轰烈烈地追随三皇子,与太子殿下争过几年;也曾是窃弄权威出将入相的大才,看看现在……
一把病骨锁在府。
刘茂一时动容:“多谢大人提醒。“
束心怀咽了口茶水止住了咳嗽:“那刘大人可有听闻过长生香?”
“长生香?”刘茂喃喃着这二字摇头,像是真不知情,见他不咳了忙关心两句,“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啊,这绥临上下可还需要您的提挈。”
束心怀苦笑:“我看陛下这般模样像是并不需要。”
“想来陛下并无别意,只是担心大人您的身体才让你在府邸修养。”
束心怀摇摇头:“但愿如此吧。”
“那不知大人从何处听来的长生香?”刘茂忙问。
束心怀顿了顿,抬头似是在怀念谁,“从前在三皇子殿下处。”
刘茂很是惊讶,三皇子殿下都已经走了多少年了。
束心怀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也知道,先帝在位时曾痴于长生之术,可云阳方士对此至死噤口,不过他的两位弟子尽得其传授。”
刘茂忍不住插嘴:“是国师晏则晏大人?”
束心怀摇头:“是云阳方士的小弟子——晏行。”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可知陛下为何要差遣国师去往昌易县?”
刘茂喃喃道:“不是说是为了绥临祈福?”
“刘大人啊刘大人,”束心怀失笑,看向他时说不出的认真,“那是明面,你再想想,这昌易是个什么地方?”
刘茂焕然大悟,抚掌回道:“国师的家乡。”
束心怀见他懂了,满意点头,“更是离皇陵不远,离云阳方士的陵墓也不远。”
秘密只有死人知道得最清楚。
压着庆秋这枚棋子,意欲让国师晏则寻找天明帝时期未能参透的长生二字,这横空出世的长生香就是线索。
刘茂听完心绪不宁,这这这宫中秘闻也是他能听的?
首辅大人你这是强行拉我下水啊!!
看他表情苦怨,束心怀反倒是笑了,“刘大人,以后多多来往。”
刘茂看着他笑不出来。
目的达成,束心怀带着谢文心满意足地走了。
……
与陛下商议的事并不好叫其他人知晓,他也不能次次回禀都往宫内赶,陛下身边还有着晏则的耳目。
对着刘茂的说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晏则安心离开京城,庆秋之于陛下是人质也是探子。
荣景山也知道她私下给晏则寄飞鸽的事,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取所需。
回府吃了午食,又回书房批了些奏请。
各地派送给陛下的文书他需理一遍,并不是事事都需要呈到御前。
眼看着万寿节将至,各州各府送来的问安的折子也多了起来,束心怀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能让小皇帝同他如此针锋相对也是不冤的。
荣景山即位时,才十三岁,是太子党与三皇子党派斗得两败俱伤,再加上晚年的天明帝又沉迷于长生术法,国境处频起纷争,云阳方士和小弟子晏行亦搅入其中,种种相叠闹得绥临不宁,国将不国了。
荣景山是赶鸭子上架坐上的皇位。
这让束心怀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小皇帝对他说的‘朕从未肖想过这个皇位’。
从未肖想过——可朕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这绥临就是朕的责任。
他明白对方那句话后面的含义,所以他愿意奉上自己这渺小的身躯,竭诚尽节,这绥临的皇帝是谁都可以,可上上下下的百姓绝不能做亡国奴。
束心怀回过神看着笔下那张八百里加急结果打开一看内容只是问‘陛下是否安康’的折子,大笔一挥,批了个‘安’。
想必在某些人眼里,小皇帝的此番动作大快人心,自己对于他们而言,可不就是所谓的‘趁帝年幼而窃得皇权’,可他们不知道,幼虎尚嫩亦有爪牙。
“什么时辰了?”束心怀揉揉手腕。
谢文望了望窗外:“大人,已经申时了,可要用膳?”
束心怀摇摇头:“今日有人请客,叫府里的人不必准备我的。”
“那我为大人备车?”谢文又问。
“我一个人去。”
*
束心怀并未穿朝服,走在大街上寻常百姓也不认识他,又因病请在府不管朝事,只当他是出门解闷,并没有引起注意。
行至广平楼,有眼尖的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见他虽然穿着简单但气度不凡加上衣料又是极好的,热情万分,“贵人里面请。”
“我有朋友在,叫林尧。”
店小二一听便将人往二楼包间引,替他开了门,“就是这了,各位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找我。”
束心怀点点头:“多谢。”
直到看着门被关上,才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屋内。
荣景山顿时笑了:“束卿是一向都如此谨慎吗?”
束心怀看他一眼,行了礼才道:“陛下更甚。”大隐隐于市,还懂得给自己找个没什么关系的名字。
荣景山今日穿着一身蓝色长衫,摇着扇子还真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样子,直言不讳,“也不算胡乱瞎起,我母妃……哦,不是太后,是我的生母就姓林。”
荣景山眸子一转,脸上笑眯眯的:“况且,我也不是一人来的,倒是首辅大人你对朕很是放心呢。”
小皇帝出行带了两个侍卫都是御林军的人,更有暗卫佐以保护,一明一暗护得如铜墙铁壁。
束心怀静了心,暗中感受察觉到果然有好几处气息,拱手道,“臣这一把病骨,陛下能图什么?若是真能让陛下畅快一二,也是可以的。”
荣景山上下扫视着他,像是不认识这人了,这同上回在南书房的那个束心怀还是同一个人吗?
“几日不见,束卿倒是愈发的油嘴滑舌,将这些媚上之言学得个十成十。”
束心怀咳了咳:“臣刚批了一下午问陛下是否安康表达想念的折子。”
荣景山眉头一皱:“这些老头,就知道写有的没的,”很是嫌弃,“别学。”
“……是。”
两人落了座,束心怀将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口都说干了,就见小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问他,“朕听说,你跟皇姐吵架了?”
被称之为长公主的……
束心怀执杯的手一顿:“和临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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