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五四点不到，众人已经在张胖子新房集合。
远方的天际一片朦胧的黑，星星闪烁，太阳还不见影子。
张胖子买的是南城东边新开发区的新房，马路是新修的，路宽，一排车停着很方便。罗毅的头车已经在花店装饰好，满天星铺底，红白两色玫瑰拼成爱心形状，十分好看。后面的车也都贴上了喜字。
冷风飕飕地刮，连矮子打了个哈欠说：“一大早当司机，中午当司仪，张胖子真是物尽其用哟。”
罗毅没什么困意，对于常年高负荷工作的他来说，这几天有点闲得过分了。
徐元嘉穿着件长款黑色大羽绒服，脸冻得通红，脖子缩在领口里，看着像个小孩儿。他和连矮子一样哈欠连天。
另外几个人是张胖子同事和大学同学，站在另一边抽烟聊天。
很快，张胖子爸爸妈妈和亲戚乐呵呵下来。
“都是我们张希的好兄弟，太感谢你们啦！”
“大早上的辛苦了，包子是我们早上现包的，你们放车上，回头饿了吃啊！”
张胖子爸妈穿得喜庆，笑容满面，张妈妈负责发分包子，张爸爸给几个司机塞烟。
张胖子最后下来，他临时准备了对讲机，发给每个司机，说：“各位，去我老婆家有点远，三小时车程，大家一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对讲机里随时说哈。”
到了徐元嘉这儿，他又叮嘱：“老徐，我知道你技术一般，你开最后，一定慢点开，注意安全，真掉队了也没关系，反正你知道目的地在哪。”
三小时车程对于罗毅来说还真不长。
他开车稳当，一直控制着速度，张胖子坐在副驾，手里捧着鲜花。
天空露出鱼肚白，向东望去，阳光给云层透上了一层光亮，慢慢的，路灯一盏盏黑了，自动车灯随之熄灭。
对讲机就在一旁，连矮子时不时在里面讲冷笑话，逗得众人哈哈笑，有人附和，有人捧哏，热闹得很。
罗毅时不时地看向后视镜，明面上在看路况，实则一直在看徐元嘉的车。
徐元嘉驾照是大学时候拿的，拿到之后基本没摸过车。
也亏得张胖子想得出要他开他爸的车出来接亲，徐元嘉居然也一口答应了，徐元嘉他爸也真的借车。
徐元嘉开得慢，不敢变道，偶尔还要掉队。
过了个红绿灯，罗毅就没有看到徐元嘉那辆灰色大众了。
他耐心等了会儿，刻意降低车速，灰色大众没跟上。对讲器里，徐元嘉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
罗毅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说：“前面有个服务区，要不停一下，大家抽口烟？”
对讲机里都说好，张胖子说：“行，我刚好憋了一泡尿了。”
对讲机传来调侃张胖子的话语。
车子一辆辆停了下来，司机纷纷下车抽烟，罗毅不抽烟，一个人站在路边，过了会儿，一辆大众驶了过来，罗毅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发现张胖子别有用心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张胖子轻飘飘地说：“等老徐呢？”
罗毅怂了怂肩膀，撒谎说：“看路牌。”
张胖子没拆穿他，笑了笑，和亲戚们聊去了。
十分钟后，车队再次出发，这一次，张胖子拿着对讲机，每隔一段时间艾特一下徐元嘉。
张胖子喊：“老徐呢，怎么不说话。”
徐元嘉回一句：“在开车呢。”
罗毅和张胖子心照不宣，一路到了目的地。
新娘子家在镇上，独门独户有一栋带院子的房子。
众人到了，一上来就是堵门环节。
罗毅身材高大力气大，连矮子身材矮小灵活走位，两人打头阵，一群大男人用蛮力把大门推开。
徐元嘉站后头负责帮张胖子拎着包，张胖子从包里拿出一大叠红包，喊道：“抢红包喽！！！”
众人一哄而上抢红包，张胖子这才往二楼走去。
新娘房在二楼，伴娘们人不少，设置了好几个抢亲小游戏。就这样一直闹到八点零八分，媒婆喊：“吉时已到。”众人这才作罢。
到了门口，张胖子背着新娘到婚车。此时鞭炮与礼炮齐鸣，周围笑声不断，媒婆一直说着吉祥话。
“新娘进门福满堂，吉祥话儿响当当，幸福生活万年长哟！——”
两旁的伴娘各拿着小篮子花瓣，齐齐洒向天空，粉红花瓣梦幻般如雨落下，罗毅在这场幸福的热闹里看向笑意满满徐元嘉，此时，他突然有了一从未有过的想法。
幸好徐元嘉不喜欢他，这样，将来他就可以在所有人的祝福，在欢笑，在礼花声中去迎娶他最爱的人了。
这多好。
比起那些不为人理解的，不被亲人接受的，不能大大方方的爱。
那些能被所有人喜欢并且并且得到肯定的爱，不是更加拿得出手吗？
这种想法让罗毅瞬间释然，他如同一直推着石头往山上走的西西弗斯，在这一刻，终于愿意放下这块石头。
徐元嘉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最好的事物。
11点多回到南城酒店。
连矮子火急火燎奔向后台，罗毅和徐元嘉同他一起，到后台换衣服。
伴郎礼服和主持服已经提前放在后台更衣间里，礼服是罗毅徐元嘉自己准备的，胸花则是张胖子老婆准备的。
舞台上，徐元嘉用托盘端着酒壶酒杯，另一头的伴郎则端着婚戒。
连矮子的主持大受欢迎，音乐到位，主持稿感人，到最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哭了。
礼成之后，罗毅的重头戏来了，他要负责挡酒陪酒。
其实罗毅是有办法不喝醉的，但他喝醉了，八年来第一次喝醉。
他喝醉酒不上头，脸是平时的样子，步子也不乱，一个人若无其事走到外头，接着对着酒店绿化带吐了个昏天暗地。
二
等罗毅吐得差不多了，旁边递上了一瓶水。
罗毅望过去，徐元嘉在他身边一步不到的距离，穿着伴郎服，胸上别着和他一样的珍珠胸针。
罗毅接过水，漱了口，把水瓶递还过去，说：“我没事儿，你上去吧。”
徐元嘉站着，说：“我们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张胖子在送亲戚，你喝醉了，我技术不行，开车送人轮不到咱俩。”
罗毅点头，说：“我没事儿，你上去吧，这里挺冷的。”
徐元嘉没动，望着罗毅，然后偏过头去，意思是等他一起上去。
“上面太热了，我在下面透口气。”罗毅说：“你走吧。”
徐元嘉不是个厚脸皮的人，对方赶了他三次，他该识趣走了，可是他实在不想走。
他在心里问，张胖子的婚宴结束之后，咱俩还有机会见面吗？
好像是没有。
徐元嘉觉得挫败，他如同无辜的幼兽，做出无力的反抗，声音小小的，委委屈屈：“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罗毅听到了，酒精让他脑子转不过来，他说了一句很没可信度话：“我没有讨厌你。”
徐元嘉扭头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信吗？
面对着徐元嘉直挺挺的目光，罗毅不由得地往后闪躲。那目光对喝醉的罗毅来说太具冲击力。
徐元嘉泄气地说：“要不我带你上去，要不我把连矮子喊下来，你选一个。”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搞定。”罗毅看徐元嘉倔强的样子，还是决定妥协：“我自己喊连矮子。”
罗毅给连矮子打电话，那头估计也累了，说：“你等会儿我。”
罗毅挂了电话说：“行了，他马上下来，你回去吧。”
“我陪你等会儿。”说着徐元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刚刚没吃饭呢吧，吃点这个。”
南城的冬天还没落雪，气温在0度上下徘徊，四季常青的松柏绿得庄重肃穆，地上一片黄色手掌，是银杏的叶子。
罗毅头晕，扶着松柏慢慢坐在了地上，阳光透过银杏树投下斑驳的影子，他静静吃巧克力没说话，徐元嘉在边上，他就觉得这一段时间很鲜活。
徐元嘉笔直的腿上去是窄细的腰，再往上单薄的背和透着白光的长脖子，再往上，罗毅就不敢看了。
巧克力很甜。
“你冷吗？”罗毅忍不住问道。
“冷。”徐元嘉回答说。
“你冷吗？”徐元嘉问。
罗毅回答：“我不冷。”
“哦。”
徐元嘉在罗毅身边蹲下，捡起一片叶子，丢掉，又捡起一片，丢掉........
徐元嘉斟酌片刻，终于问道：“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让罗毅觉得很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嘴硬说：“我挺好的。”
徐元嘉探究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徐元嘉的眼睛很清很亮，像是一汪干净的湖水，罗毅没法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就像个丑陋的小丑，在这样的湖水里，看到自己不堪的倒影。
那些龌龊的心思无处可藏。
“你别这么看着我。”罗毅抬手去捂住徐元嘉的眼睛。
徐元嘉抓着他的手掌拦着，两人手交握，又迅速分开。
罗毅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徐元嘉说：“我妈做了好多小酥肉，我侄儿没回没人吃。回头我送到你家去好吗？”
罗毅摇头：“不用了。”
徐元嘉不高兴地说：“为什么？你不是最爱吃我妈做的菜了吗？”
罗毅违心地说：“现在不喜欢了。”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质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人怎么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就不喜欢了？”
罗毅回答：“不喜欢就是喜欢。”
徐元嘉激动地说：“那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呀？！”
罗毅有些困惑，但他的大脑思考不了，他只能本能地说：“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徐元嘉彻底爆发了，大吼道：“我不清楚！！！”
一嗓子喊得周围的路人都看了过来，连矮子忙跑过来，说：“咋了，怎么还吵架了？都是兄弟，都宽心点，别跟我老婆似的小里小气的。”
徐元嘉站起来，皱着眉头说：“你看好他，我走了。”
连矮子把罗毅扶起来，冲他竖起大拇指，讽刺道：“你牛，我从没见过老徐这么发脾气。”
罗毅反驳道：“我没有要惹他生气。”
连矮子说：“你没有，那还能是老徐惹你生气？”
罗毅闷声没答话。
连矮子又说：“这两天你就不带正眼看老徐的，你说老徐心里能好受么？毅哥，我都替老徐委屈。”
罗毅受不了，一把推开连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矮子喊：“毅哥！”
“滚！！！”
连矮子怕他出事儿，屁颠屁颠跟上去，陪笑道：“毅哥，我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