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元嘉的书桌上又一次摆满了专业书籍，他吃了饭就在房里看书，徐凤连洗碗的动作都轻了。
徐正军打开新闻联播想看，徐凤从厨房探出个脑袋，骂道：“开这么大声干什么，元元在学习！”
徐家家规首条，徐元嘉学习看书时，家里不能有一点声响。
徐正军弯腰去茶几上拿遥控器，看见徐元嘉手机也在茶几上，上面有条信息。
沈琳：小嘉，这周六我博导生日，你过来北京吗？我带你去一起去吃饭，引荐一下。
徐正军一看是正事儿，连忙喊：“元元，你快出来一下，你同学找你。”
徐凤一听，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擦，直接拿过手机，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沈琳，是个女孩儿名字，也是女孩儿头像。”
徐元嘉从书房出来，徐凤把手机递给他，问：“这沈琳是谁呀？”
“是研究生同学。”徐元嘉看了眼信息说：“她毕业后继续读博了，这下成我师姐了。”
徐凤笑眯眯地说：“我看她对你挺好的，还帮你引荐导师。”
“嗯，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互相帮助。”
徐凤见他不上道，想提醒两句，徐正军拉着她，示意让她别八卦：“元元，那你周末得去趟北京呀。”
徐元嘉心里不是很想去，他还没确定导师和方向，跟着去了，万一没报沈琳的博导就不好了。
徐凤说：“去呗，刚好你姐说冰箱里的饺子一下就吃完了，你带点过去。”
徐元嘉心虚地呵呵两声，想到了罗毅，于是道：“我去一趟北京吧。妈，你多包点儿饺子，做点猪肉白菜馅和三鲜馅儿，多炸点酥肉，腊肉咱家是不是还有？爸你再帮我做几盆扣肉。”
徐凤说：“你姐吃不了这么多。”
徐正军说：“你傻呀，元元肯定是要给他导师同学带呀。爸还去菜场给你买几只土鸡回。”
徐凤一拍大腿：“也是，你买几斤牛肉回，妈给你卤好，你带给同学吃。”
徐元嘉想了想，严格意义上说罗毅也是他同学，于是顺着话接道：“行啊，顺道卤点猪肉，放冰箱里可以慢慢吃。”
周五晚上，徐凤把食物用保鲜膜一一包好，放进保冷袋里，交代说：“其他还好，饺子一定要注意。现在天冷，并不容易化，但也要注意，下了飞机第一时间放冰箱去，不然饺子就全黏到一起去了。”
徐元嘉见徐凤冰箱里还留了一半饺子牛肉，便说：“这不还有么，都给我带上吧。”
行李箱里已经塞满了，徐凤说：“这我给自己家包的。”
徐元嘉说：“你明天再做蛮，酥肉你也别留了，都放进来。”
“你这孩子，你同学吃得完么？”徐元嘉巡视一圈厨房，说：“妈你自己做的那几瓶辣椒酱也带上。”
“啊？就剩两瓶了，现在太阳太小，不好再做。”
徐元嘉自己动手：“放进来，爸，你别吃了，手里那瓶也拿过来。”
最后，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间都没剩下。
飞机到北京，徐元嘉直奔罗毅家，原本想着东西给了，就回姐姐家睡觉去，谁知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一看时间，晚上11点了。
徐元嘉只好给苏侑打电话，苏侑说：“11点，人肯定还在公司，我告诉你密码，你先进去。”
“0818”
“罗毅生日？”
苏侑说：“是啊，没点新意，我是自己套出来的。小嘉医生，我帮你打电话骂他去，居然把你电话拉黑了！”
徐元嘉笑道：“行，你去骂一骂他。”
门打开，徐元嘉低头一看，发现他家多了一双毛拖鞋，小狗形状，怪可爱的。
徐元嘉穿上直径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看到上次送来的饺子吃完了，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行李箱的东西多到夸张，徐元嘉一点点挪到罗毅家冰箱里，也幸亏他冰箱里空空如也，不然还真放不下。
冰箱冷冻室被填满，徐元嘉在车上订的牛奶和水果也到了。
徐元嘉一样一样地整理好，摆放进去，冷藏室便也满了。
“到时候给罗毅买个榨汁机，他最喜欢喝我妈榨的橙汁了。”徐元嘉这么想着，在冰箱上留了纸条。
小罗：按时吃饭。老徐。
徐元嘉写完，望了眼门口。
罗毅还没有回家。
他便画了个笑脸在便利贴上。
画完觉得自己挺恶心的，于是重新写了一张，把旧的丢到了垃圾桶。
罗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
徐元嘉有点失望，他期待见到罗毅，但没见到也好，见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元嘉对着脚上小狗毛拖鞋说：“嗨喽，你是我的拖鞋吗？”
事情做完，徐元嘉到了门口，又对拖鞋说：“拜拜，我走了。”
灯一关，房间全黑了，外头霓虹灯闪烁，不知怎么，显得屋里更加冷寂了。
徐元嘉于是把玄关灯打开了。
二
罗毅回家时，徐元嘉刚走。
门打开，玄关亮着灯，小狗拖鞋明显有穿着的痕迹，罗毅一眼看见落在冰箱旁的围巾。
徐元嘉来过的证明。
“小一，把全屋的灯打开。”
“好的，主人。”
罗毅迫不及待地进了厨房，将围巾握在手里，放在鼻尖深深地嗅着。
这条围巾罗毅在南城时看到徐元嘉戴过，浅灰色羊绒把他衬得很白，那会儿罗毅就想亲他，类似于把他裹在怀里，整个人贴着他的深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和无数个荒唐的想法一起，堆积在罗毅内心无边无际空无一人的荒原里。
围巾的味道很有意思，消毒水，洗衣液混在在羊绒里，形成一种奇奇怪怪的香味，有点刺鼻，有点芬芳，让人上瘾。
余光里，罗毅又看到了冰箱上的便利贴，他取下便利贴，手指摩梭着上头的字，然后把冰箱打开。
里头的最顶层整齐地摆着塑料保鲜盒，里面是番茄，草莓，樱桃这样的小水果。
第二层一侧摆着苹果香蕉这样的大水果，另一侧则是一排排的牛奶。
第三层摆着很多零食，薯片，饼干，坚果，辣味一应俱全。
冷冻室就更精彩了，罗毅蹲下，把一个个包装袋拆看，最后发出感叹：“徐元嘉，你这是把你们家冰箱搬空了吧。”
罗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全心全意的关心了。
黄玲很关心他，罗明达也很关心他，可是他们的关心会让罗毅充满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渐渐地，他便十分排斥来自他人的关心，身体如同有了应激性的本能般地，当感受亲人关切的目光，罗毅自动会会转换成对自己的厌恶。
只有徐元嘉不一样。
罗毅像个行走了太久的旅人，此时在徐元嘉塞满的冰箱前找到了一块可以栖息的驿站。
“徐元嘉啊，徐元嘉。”罗毅喃喃自语：“你这样，要我拿你怎么办？”
这晚罗毅枕着徐元嘉的围巾睡得不错，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闻着围巾的味道，心里不再空落落的。
好像成了一个活人了。
手机微信好友栏里，又出现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只有三个字：徐元嘉。
好像他不备注，罗毅就不知道那是他一样。
罗毅通了申请。
那头徐元嘉还在床上睡大觉，并没有发现这条迟来了八年的好友弹窗。
所以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罗毅早上刷牙时候问镜子里的自己。
但答案是不会，镜子里的人对现实中的人说：“你不配。”
罗毅洗漱完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小袋坚果和一包饼干丢进了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开车上班等红绿灯间隙，罗毅抽出饼干来吃，忽然感到一阵熟悉。他仔细去看包装袋，发现竟然是他们高中的时候常吃的那种咸甜口味的夹心饼干。
晚自习饿了的时候，徐元嘉喜欢去小卖部买的那种。
罗毅挑眉，徐元嘉这是从南城背过来。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吴晓豪兢兢业业地进行每日一问：“罗律，早上好，今天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头的吴晓豪已经做好了听到“没事，你歇着吧”的答案。
可今天心情异常地好的罗律想了想，居然说：“我上午九点约了一个客户，你带个电脑过来，今天你做会议记录。”
吴晓豪：“.........”
电话那头大约沉默了十秒，接着出现吴晓豪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好的，罗律，好的，没问题，罗律，我已经在公司了，我马上做好一切准备，我知道您的行程，是在九号会议室，我现在就去——”
那头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地上了，接着吴晓豪“对不起，对不起......”声音传来。
“还有——”
“欸，我在，好的，罗律您说。”
“帮我煮一杯咖啡。”
“好的，好的，好的。”
罗毅挂了电话，看向熙熙攘攘的车群。
北京的拥堵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怖，车子有序地行进，如同奔赴不同方向的河流。
很多时候，罗毅并不知道自己那么拼搏努力的原因是什么，他漫无目的地往前冲，仿佛只是为了漫无目的地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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