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没有说话，手指轻轻蜷了蜷。
她买泡泡水时顺手拿了支双面胶，将驱鬼符粘在了手心上……防止对峙中慌乱脱手。
据天师所说，驱鬼符的使用效果和两个因素成正相关：
一、鬼触碰到符时，情绪波动是否剧烈；
二、贴的位置是否致命。
天师鼓励她可以尝试激怒男鬼，反正有符在，横竖优势都在她。
然而鬼的脑回路无法和人比拟。
男鬼只微笑着轻飘飘道：“我很喜欢。”
他站起身，挽左手的袖口，接着垂眸拧塑料盖。
那截红绳露出来，缠在他冷白的腕上，明艳艳的挑衅着。
竟然没被烧坏。林玖想。
她盯着他收好绿塑料瓶，心下盘算着要不要继续使用符。在男鬼重新抬眼前，她手缩进袖管，将大半个手背藏着。
对方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勾了勾：“交易完成。”
林玖立马点头：“好啊。”
也可以。
“但我很开心，所以我不会走。”男鬼红眸眨了眨，抛出一个选择，“你选我留下，还是选待会儿要来的不速之客？”
林玖刚要选二，听见具体用词后又及时收了回去：“客人？和你一样的那种鬼吗？”
这就见了鬼了。
没有任何朋友知道她的住址，唯二知道这里的两位，离婚后也再没来过这地方。
空气安静了几秒。
“和我一样？”男鬼突地移动到她面前，手抓住她的指尖，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想见到和我一样的鬼？”
林玖嘴唇张开，声音还没发出，话头又被男鬼压了下去：“林医生，我想听真心话。”
他说话还是带着笑意，周身却隐隐发寒。
林玖心说这有什么作假的必要？她很真挚地道：“怎么会？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她。”
哪位都不想见。
男鬼捏着她的指尖，轻轻晃了晃。
这鬼的动作只要再往上一寸，符咒就能送他回家。不过既然他现在没多少恶意，林玖也想再多问问“客人”的消息，就将手往回抽了抽。
男鬼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果然……花言巧语，虚情假意的一颗真心。
林玖退后一步，装作察觉不到：“你怎么知道她要来？”
“她两个小时前来过，但你不在。”男鬼没再上前，又补充了句，“是活人。”
是人就好办多了。林玖想。
“那我选——”
“就是带了把刀。”男鬼漫不经心地道，“质量一般，没有你的手术刀锋利。”
“……”
林玖用没贴符的那只手拿出手机，打开拨号页面。
单手不好操作，她在手机屏保的界面多停了会儿，男鬼垂眸扫了眼，语调上扬不少：“林医生，你这么相信我啊。”
林玖按下三位数字，点点头：“差不多。”
主要是相信人民警察。
按下拨号键前，她又一停，犯起了难。
既然这杀人犯只有男鬼见过，那她怎么和警察说……未卜先知，心灵感应么？
不如锁好门窗，在门口守着，在可疑人士来的当时报警。
“我去准备一下。”林玖说。
男鬼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在她合上最后一扇窗时突然道：“你右手怎么了？”
林玖心跳飙升。
她差点忘了这茬。
男鬼从背后握住她藏进袖管里的小臂，一点一点地往下挪移：“林医生……”
林医生急中生智：“我受伤了。”
男鬼一顿。
“我怕你见到伤口鬼性大发。”林玖趁机抽回手，转过身道，“天师说过的，我现在的身体很抢手。”
男鬼忽地笑起来，很意味深长地道：“天师对你很诚实啊，你不怕她骗你？”
林玖心说那不可能啊。
她家缠万贯，说帮忙是因为一年前林玖为她做过手术，虽然她对此毫无印象……
但一个如此富足的人，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林玖眸光一闪：“说到骗我，你那个选择其实才是——”
男鬼挑了下眉。
“我选你留下，理论上来说，杀人犯就不会过来？”
“我没说不会啊。”
“既然她一定来，那我选二。”
男鬼笑得更艳：“林医生，我不是说过吗？”
林玖浑身一悚。
他垂下头，吐气又潮又冷，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留在这里。”
林玖咬了咬唇，手慢慢往下滑。
“咚咚”的敲门声救了男鬼，她又缩回手，看了眼对方：“……是她？”
还挺讲礼貌。
男鬼微微歪头：“你开门看看？”
“……”
鬼做出的动静，正常人无法听见看见……乃至房主人在家中像个贼似的蹑手蹑脚时，真正的外鬼却走得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林玖心下给他记下一笔，悄悄趴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出去。
这会儿是冬天，楼道昏黑，暗下来便没法看清外边。但敲门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很大力的拍打着。
感应灯亮起。
“林玖，你在家。我看见你上楼了。”和敲门的力度不同，外面人的声音很和煦，“让我先进去好不好？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林玖认识她。
是她的心理治疗师。
对方神色焦急，脸因为过分靠近猫眼而显得有些畸形：“林玖，你为什么不来治疗室了？”
林玖转过头，用气声问男鬼：“她带着刀？”
男鬼也用气音回答她：“在背后别着呢。”
她不再犹豫，拿出手机便开始报警。
男鬼站在她背后，懒散地用目光摩挲她的动作，眉眼收了笑，带着丝烦躁，无声地道：“为什么有这么多想要你性命的人？”
——
——
警察很快便到了。
他们到后，林玖才开门出去，在可控的情况下和治疗师对话。
心理治疗师保持着冷静的状态，说话很理性：“很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再来治疗室了？”
“我告诉过你，我的幻听幻视已经消失了。”林玖皱了皱眉。
“不……”心理治疗师上前一步，两位警察立马抬手阻拦，“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那是幻象，不能信的！”
她的语调高了起来。
林玖：“……”到底谁有病。
她心平气和地转向警察：“我从没告诉过她我家里的住址，并且——”
林玖指向心理治疗师的长棉袄，“她还带着刀。”
两位警察甚至不需要查证，林玖话音刚落，她便慌乱地数步退后，看着便是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一阵骚乱后，警察从她身上搜出了一把水果刀，将人带回了警局。
警察说，她只说是在担心你的病症。
林玖很难理解她的话和行为。
这算什么……为了阻止她生病，先行解决掉她？
比鬼还不讲道理。
男鬼对此表示略同。
林玖于是问他，到底怎样他才会彻底离开。她很讲道理：“你试着开个条件呗，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听听，多动听的话。
彼时二人在客厅里正襟对望，好像在签订术前同意单一样。
男鬼望着医生的红眼珠：“可以啊……别躲。”
躲什么？
林玖愣了下，就是这么一下，让男鬼扯出了她藏在袖管里的两只手，好在她紧急攥成拳，他只能分别包着她。
“烧我。”男鬼言简意赅道。
“……”
“你的眼睛颜色，”男鬼眼里滑过丝嘲意，“见到你时我就想说了……这是那天师输给你的吧？不好看，快点在我身上烧干净了。”
林玖被这话说得发懵，好几秒才开口：“你疯了？”
且不说她还不会烧鬼……没了红眼睛，那些欺软怕硬的鬼缠上来怎么办？
“这样烧不起来。”男鬼说，“手张开。”
林玖握的更紧。
她当年差点做骨科大夫，该有的力气是有的。
“张开一只。”男鬼故意眨眼道，“林医生，被烧的是我，你难道心疼我会受伤啊。”
“……”
符贴在她的右掌心，左手设防的力度低了些，男鬼再一用力就拨了开，很亲昵地扣了进去。
林玖一紧张，火还真就烧了起来。
男鬼笑着鼓励她：“这不是能做到吗。”
“……”
疯子。
林玖被气得脸有些红，偏偏受刑的是对面那个，她的道德制高点岌岌可危，心想烧烧烧，这么喜欢被烧，给你烧死算了。
“我想……”男鬼说。
林玖看他。
他话锋一转：“如果有人想杀你，你会这么对他？”
“杀回去”三个字被掐死在了喉中，林玖很警惕地回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她不是本意如此……”
男鬼说了声“好”。
“所以——”
“和我去一座古宅，”男鬼慢慢地说，“帮我打开一口棺材。”
就这点事？
林玖飞快点头，心说早说啊，早说她早去打开了，他们根本用不着互相折磨这几天。
她一松懈，手上的力度就弱了。
男鬼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她的变化，只一瞬息，右手便也顺着降低的防线探了进去。
林玖瞬间往回缩，大半个身子为了躲那个掌心而朝后倒去，男鬼追过去捏住她的手腕：“……这是什么？”
她手心里的符糊着胶水，又被在袖管里蹭得褶皱无比，看着可怜巴巴的。
“说是能让你……鬼消失一段时间的，”林玖说着底气渐渐足了起来，“所以我才一直缩着手，免得被你碰到。”
言外之意，她对他可没有半分谋杀之心。
男鬼“哦——”了声，握着她的指尖看：“不对我用，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林玖震惊：“……我哪里知道你的名字啊！”
听语气不像假话，男鬼垂眼看着，嘴角的笑意完全成了冷意：“我来试试。”
他强硬的挤进去，骨节磕骨节，指缝贴指缝。
两双修长漂亮的手在相握，而另一方像艺术作品一样燃起火来。
林玖几乎忘记呼吸。
……这符果然不同凡响。
和她白天只能让和男鬼皮肤相贴的部分起火时不同，男鬼的整个身体都起了火，身体也像在抽丝的火苗一样，不断的消融着，转眼就没了半边手臂。
他竟然不放开她的手，一定要继续十指相扣。
林玖不会觉得烫，但也有些不敢看，她闭着眼吞吐道：“为什么非要试……”
她听见了声低低的笑。
颈上一冷，有个柔软冰凉的东西靠上了她的肩窝。
林玖睫毛在抖。
她不敢睁眼，怕是半张脸在贴着她。
“我会尽快回来的。”男鬼气息在她颈侧蹭着，“别被别人把命骗走了……亲爱的。”
凉意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而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林玖再睁开眼，客厅里只剩她一人，周围安详静谧，像个难得的美梦。
这美梦在半夜走了调，梦中，被烧干净的男鬼卷土重来，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烧他。
林玖欲哭无泪，不是你让的吗……
她从噩梦惊醒，房间里只有小夜灯的光，淡淡的亮着。
天花板上，是久别重逢的倒吊人。
她整个身体全转了过来，嘴唇上缝着的线消失不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张一合，不断的在重复同一个词。
林玖迷蒙地望着，口中也试探着一起模拟：“ku……快……po……跑……”
*修了些小细节
*周四上榜后就可以正常更新啦，真的有人在追更使我开心旋转跳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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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真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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