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最终也没有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
毕竟……可能在这群损友的眼里，他守了一整年的活寡，饥渴难耐了也是很正常的。
“咳咳。”诸葛渊咳嗽两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说：“还记得长白山里夏梅那个装置吗？它真的可以帮助普通人打通体内的气脉，最近圈里不是出现了很多修行者伤人事件，我听我爸说的，就是那个装置所带来的弊病。”
宋问好奇道：“你爸？诸葛卿。”
“实不相瞒，我爸跟上头走得很近。”诸葛渊解释，“上次长白山一行，江怜就是我们家的熟人，他爸是局里的老领导，他是个官二代。”
沈凉问：“所以……那个装置能帮许观醒过来吗？”
“局里已经派人回收了。”诸葛渊掏出了手机，给他们展示了几组照片，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被关审讯室里的惨状。
“上次行动，就是他们借助夏梅的知名度，而故意设的局，为的就是收集江湖中那些隐世者的手段。做一次大数据普查，估算圈里人跟普通人的比例，再适当做出调整以便维护社会稳定。”
诸葛渊说：“这装置真的很牛，可以激发一些普通人体内的气，从而间接助他们破境。”
裴溟烟点了点头，自从离开正一门后，她现在跟诸葛渊一起工作。
“我提起这个，也是想跟你们提个醒。”
诸葛渊语重心长道：“最近政策严打，扫黑除恶势在必行。大家伙都不要仗势欺人，尤其是你，玄玉师叔，第三代写魔眼，华南区新锐骨干力量……你真得做事情先过过脑子，不要那么冲动。”
冯少白瞅见了他手机照片里的人，那个阴尸王笑春风已经被揍得五官模糊了，很是后怕。
他嘀咕道：“还好我就乐意待在少林寺，开开辅导班，带带小朋友什么的。你们这些活啊，心都脏，不是一般人能干。”
宋问点头，“我师父也说，最近圈里大换血，要我不要下山招惹是非。”
“换什么血？”沈凉还懵，毕竟他现在除了当打手，其他一概时间都在病房里守着许观。
“这你都不懂？领导班子换了人呗。”诸葛珺冒了句精辟总结。
“我听说，是上头有个大人物，觉得圈里人在社会上越多越好，所以特地去抓了夏梅把她规起来，接手了她发明的装置从而搞的这么一出。”
沈凉问：“难道，最近社会上修行者变多，恶性霸凌事件变多，也是由此延伸而来的吗？”
他怪笑了声，鄙视不已地说：“什么鬼领导，手动调整圈里人在社会上的比例，还让修行者暴露手段，搞得我们干一线的累死累活。他这么决策是出于什么想法？难道是想以后让超能力不再小众，彻底走向大众视野？”
“豁然开朗。”裴溟烟一砸手板心，点了点头说：“这人厉害，挺有想法的啊。”
这不是……他爷爷白长生以前的夙愿么？
沈凉瘪着嘴乱七八糟地想着。
“有这样的思想影响下去，恐怕制度也会变。”诸葛渊下定义，分析道：“以前是圈里人杀害普通人刑上加刑，以后……恐怕就是普通人杀害圈里人刑上加刑了。——主次变了。”
“这世上本来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宋问嘀咕，“如果修行者的比例超过普通人……哇，真不知道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这领导谁啊？太有想法了。这么一说，我都觉着这世道要变了。”冯少白也听懂了。
“我才不关心。”沈凉趴去了许观身上，说：“我就想我家观二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几个人又唠嗑了几句，他们出去吃午饭，沈凉要等着护士给许观输营养液，于是告别。
下午，沈凉赶车回了老家，去了正德寺。
这段时间，他有跟慧明师父联系过。但沈凉却避重就轻，他心里的疙瘩没解开，也做不到在人前演戏，所以一直不想回去跟他见面。
今天听了些风言风语，沈凉又鼓起了勇气。
他发现奇怪的一点是，通往正德寺的马路被翻修了，还立了很多导游牌，车也多了起来，像是寺里的香火鼎盛起来了。
就这小破县城，还发展旅游业？沈凉疑惑。
他居然在门口看到了一辆红旗。草。
门推开了，曾经的师兄弟们看是他来了，眼神怪怪的，但面子上还得过去，说是今天有领导视察，就连闭不见客的弘一方丈也出来接待人了。
慧明师父当然也在。
沈凉心情忐忑，装作不在意地去了后院闲逛，果不其然，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地中海、还有寺里的熟人们。
石桌上坐着三个人，而周围几个工作牌，有拍照的，有鼓掌的，像是活跃气氛的氛围组。
弘一方丈已经很老了，他不是圈里人，一直在寺里研习佛经书法，算是学术性科研人才。很显然他不想通世故，没说话，只喝茶，保持着得道高僧的形象。
而他的爷爷，应该是。慧明师父还老来焕春，跟对桌的地中海谈得不亦乐乎，极尽谦恭。
沈凉眼皮诡异跳动，突然看到转角走出一人，居然是远在华东的江怜，他冲地中海喊了句：“爸，快三点了。时间不早了。”
他爸？还真是官二代啊……沈凉心叹，最近我身边的天龙人龙傲天怎么这么多。
正走着神，慧明突然瞥来，对沈凉友声招手，“小凉啊，来。这是江政委，人家可是抗战老兵，来认识认识。哦，还有，这是江副局。”
江怜视线扫来，对他柔和一笑。
小凉……他以前都只叫我玄玉的。
沈凉硬着头皮过去，一一招呼，然后站去了江怜身边，但其实他也并不想跟这人说话。
“这位是？”地中海问。
“华南人事局协员。”慧明替沈凉说了。
“这次小怜调到华南来当负责人，虽说是升了，但毕竟这里比不上华东的待遇。”江忠书叹了口气，转头对江怜嘱咐一句说：
“你好好干别有抱怨心。知道吗？没事儿多来正德寺走走，我跟你说学佛，积功德的。”
江怜颔首，对沈凉眉眼弯弯，说：“好久不见了沈凉。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一起工作愉快。”
沈凉客套笑了笑，又继续别过脸不吭声。
“那我们就走了，有什么事慧明师父就给小怜打电话，昂。”江忠书起了身，隔壁有个眼镜说领导再一起合张影吧，他说可以。
齐齐配合，笑成一堆花团锦簇。再是一番客套，握手，慧明姿态至始至终无懈可击，江忠书终于带着他的队伍离开了。
人声渐远，弘一方丈也被搀扶回了。
只余下他俩，沈凉心里有气，开门见山道：“慧明师父，你……是不是我爷爷陈兵？”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吗？”慧明，不，这下是白长生陈兵。他倒了原本石桌上的茶杯，洗了洗，掺上一杯热茶递去了沈凉。
说：“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都改变不了我们血肉亲情的事实，我自认为对你问心无愧，只是我活了半辈子，也有自己执着坚持的事，无需向你一一解释。”
这冷淡又漠然的态度，六亲不认，跟沈凉在他奶奶记忆里看到的白长生，果然如出一辙。
“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沈凉难掩激动，红了眼睛，又恨又怒地吼：“你既然要杀我，又为什么当初要救我？！你既然不喜欢亲情，也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又为什么跟奶奶保持联系，还害死了……你的亲女婿！我爸爸纵然可恶，也罪不至死。我奶奶她……你知不知道她死了的事情？！”
陈兵哼了声，轻喃了句“知道”，看去沈凉的眼神却很悲悯，他起了身踱着步，负手看去院子旁边的花苞，神色又释然和平静起来。
“你命跟我一样不好。十五岁那年发高烧，其实就阳寿已尽。本来，我也没有把握救你，但看在你奶奶的份上，我还是助你打通了气脉，你没死，还能有今天的修为和造化，真是比我还功德无量。”
“你害死那么多人，佛祖心里自然有数。”沈凉恶狠狠道：“你没有功德，你会下地狱的。”
陈兵突然笑了，大声对天喝一句：“大道不分善恶！天道无情，本没有正邪之分！只有人才分好坏才辨是非！”
“小凉，你没有灵性，没有慧根。”陈兵转过脸来又开始说教起了他，“像你这样的，如果你不是我的孙子，我根本不会收你为弟子。我说的慧根，不是能打能扛，而是你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太肤浅了……”
“你看看那个江忠书，人长得一副老实相，你知道他的级别有多高吗？抗战老兵，副国级干部，一句话可以改变整个华南的政策。”
陈兵喋喋不休道：“听起来这么多头衔，我告诉你他参战时杀的数，将近上万十个团的人！这样的人在佛祖面前，难道是一个好人吗？那些敌国的人命，难道就不是人命了吗？——但是！这依然不妨碍别人大权在握，人家这辈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值了！我告诉你！”
沈凉看着他的嘴脸，摇了摇头，扯了扯嘴皮子道：“原来这就是你的追求……那还真是，苦了你个野心家，在正德寺隐姓埋名这么些年，寄人篱下壮志难酬是不是？”
“你不也就是为了钱权名利么？”沈凉冷笑，“把自己讲得那么清高，还大道无情，你心里恐怕也觉得自己是得道高人是吧？”
陈兵冷眼看着他，“所以我说你不懂……”
沈凉懒得跟他吵。刚想走，陈兵却又恼声喝道：“你如果想保住你的工作，就最好傍紧江怜那小子的大腿。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禄命，比你那个司马观什么的命贵重多了，都成植物人了还执着个什么劲儿。”
“跟紧他，江忠书他儿子，才是消灾增福的！”
沈凉一顿，惊觉他居然还是在关心自己。倍感可笑，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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