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山绵延百里，越向深处越是难行，走到深凹无人处，更是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了。砍树穿林、横渡激流、飞跃裂谷，青槐抄的近路对凡人来说实在过分，夏雪凝却都咬着牙跟了过来；几次青槐都见她脸色吓得煞白，出言关心，却只换得来轻声却坚定的“无事”。弱小女子如此坚韧，这些天相处下来，青槐打心底里生出敬佩：若非人妖殊途，他还真乐意和夏雪凝交个长久朋友。
青槐三两步跃上最高的岩架，山下平原的城门楼轮廓已然可见。“那是不是你说的城？”半晌不见回声青槐回头去看，夏雪凝垂着头捂着嘴坐在几步开外的矮石头上，他跃过去从怀里摸出几个山果，夏雪凝拿过一个最小的，在嘴边贴了几次也没吃下去。她抱歉地说有些累了，实在没什么胃口；青槐看看天色在背风的石头边支起火堆，脱去上衣化作原型，伸出树枝把夏雪凝卷到较为结实树杈上：“没有铺盖，你用衣服将就一下。”
“多谢恩公。”
“什么恩公恩公的，我叫青槐，青、槐。”
夏雪凝小声应了蜷起身子，许是又累又困很快便昏睡过去。
“小树苗……”
在睡意卷走意识之前，青槐听见一声温柔的喟叹。
林间鸟鸣第一声青槐就醒了，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卧在树杈上的夏雪凝也未见动静。
“老槐树，你杈上怎的卧了个死人？”聒噪的乌鸫把青槐吓个半死，仓促化作人形伸手去探夏雪凝鼻息，人还出气，额头却烫得能烤山芋。连喊几声大名不见回应，青槐当机立断背起人从岩架一跃而下向城门狂奔。背上女人昏沈喃着“孩子孩子”之类的片语，声音渐渐弱下去——月华城三个大字终于可见，青槐提起一口气点脚跳上箭楼屋脊，铺面旗标风中舞动，人声马鸣搅扰不停。他举目四望耸鼻猛嗅终于辨清医馆所在，纵步凌空踏过许多房顶软篷，咚地一声重重落到门前，旋风似就往里冲。门内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走出来，青槐没收住气势与对面肩峰相撞，竟把那男子撞了个趔趄。
“没头苍蝇一样，你干什么？”
“我急着——”
“哎！在这里的哪个不心急？”
“闭嘴！为难人也挑个时候！”青槐环顾四周，厅堂之内只有个抓药的小学徒，显然是已被他一声暴喝吓得呆住了；他举步欲再向后寻，那少女又伸胳膊拦上来。青槐以为她还要争个高下，心中火起话越讲越重，眼前少女见同伴脸色不佳亦不肯轻易放行，他被逼得急了也破口争吵起来。
“不、不要吵了，是我们莽撞……”夏雪凝挣扎着伸出手指，少女咦了一声，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可夏雪凝话说半截没了声息，本就松垮绕在青槐脖子上的胳膊直直垂下去。
青槐闻见血腥味，唤了两声不见应答立刻变了脸色，少女见情形不对，转身高声叫着“大夫大夫”引他向后堂跑去。
少女跟着大夫和夏雪凝进了里间，终于能喘口气的青槐以肘撑墙慢慢滑坐到地，脱下的外衫背后被汗水浸得湿透。那瘦高男子慢腾腾走过来，青槐松垮垮地一抱拳算打招呼，对面颔首，在他两步之外抱臂靠墙站下。三两个年纪稍大的妇女端着盛满热水浸着毛巾的盆走进去，里面喧闹了一阵复归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掀开门帘神色凝重地走出来，青槐表情僵住，一时半会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她还活着吗？”
少女点点头让到门侧，青槐拿不准她的意思，还以为性命无碍就万事大吉，等进内屋定睛一看，夏雪凝那脸色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踉跄着摔到床边，青槐解了护手探脉搏；微弱的搏动和大夫的宽慰稍稍让他放下心，但很快又急切地抛出问题：“孩子呢？她说有个什么小孩子——”
大夫叹了口气。
青槐虽不懂到底是何情况，但一想夏雪凝之前痛苦的神色，又好像懵懂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与男子并未离去，见青槐出来也围上来；听罢屋里人暂无无性命之虞都松口气，少女想起什么又不依不饶起来：
“你冲撞公子，总得赔个不是吧？”
“好好好——这位小哥是我方才莽撞，您要是大人有大量，就劝劝这位大小姐别生我气了？”
男子无奈摇摇头冲青槐抱拳行礼，三人略微攀谈一阵互通了姓名，正巧大夫递了方子出来，青槐告了个假飞身下楼，回来时黛彤二人已经离开。
床上安静睡着的女人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青槐坐到床边牵起一只手小心地渡换真气，盯着夏雪凝的脸昏沉沉睡了过去。
夏雪凝不醒青槐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每天稀里糊涂在医馆陪着。他一会懊恼是自己山路走得太急连累了夏雪凝，一会又后悔是自己没一早出手拦住蛇妖才致今天遭此横祸。又熬过一个斜阳西下，青槐终于忍不住溜去后院想找个人问问明白，不等开口反被对面小徒一顿抢白。
“我师公心善，用了许多好药材吊住你家人性命，你拿什么来抵药钱?”
青槐后知后觉，翻遍全身只摸出一瘪瘪的小布兜;小童一把抓走把碎金块铜钱币全倒到桌上，挨个数完又嚷嚷说根本用不了。
“这是哪儿的钱?你个心术不正的妖怪，不仅害人，还要用□□哄我们!”
青槐自知理亏却也气不过小徒嘴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老郎中闻声踱来，学徒立刻跳上前去告状。须发花白的老人听罢只是捻须微笑打发了小童，收拾好一桌狼藉请青槐坐下。
“老爷子，我谢谢你肯救她。”青槐不坐，面色不善愤然道，“放心，我不占你们便宜--该交的钱款一分不落，我想法子补给你。”
“救人性命是大慈悲大功德，钱财不过身外物罢了。”老郎中摆手示意青槐不必挂怀，“言及功德之事，城隍庙大修，城中诸人于情都该去相帮。奈何老夫气力渐衰，不似从前呐。年轻人，你可愿意替老夫前去看看?”
青槐听得出是老人给自己台阶下忙满口应承，但很快忧心忡忡起来:“不过我可是妖怪，人家不怕么?”
老郎中闻言反倒哈哈大笑:“若怕你，老夫还会替你救人吗?妖助人，人容妖，月华城人妖和谐一处，你上街一看便知。”
人妖相杂，混居一处?这倒稀奇得很。青槐半信半疑奔去城西，果然庙主只问来意不问出身;勤勤恳恳忙了一天，同他做工的人亦不以额上木角为惧，甚至乐呵呵地邀约明日再聚;日钱到手青槐马不停蹄奔回医馆全数奉出，老大夫却执意只取一半。“孩子，你也要立身呐。”
青槐顺着目光看向里间;他沉默半刻将余下的钱收好，向着老人郑重施行一礼。
外伤好愈，心痕难平。夏雪凝醒转后得知小产一事痛哭一场，连日来郁郁寡欢人都瘦了一大圈。
“夏雪凝啊夏雪凝，你就是福薄的贱命，逃得了柳悦怡一关，逃得过天算吗?”
夕阳斜照，薄暮微凉。夏雪凝披着薄衫在窗边黯然神伤，连日来难见一面的青槐忽然落在眼前，二话不说抱携她飞驰过重重青瓦，落在城东一个偏僻角落的小院门前。
青槐把她小心放到地上，从怀中摸出一把捂得发烫的黄铜小钥匙塞进手心。夏雪凝迟疑片刻推开木门，半大的院子里母鸡带着一串鸡崽儿正咯咯啄米，贴墙根的角落辟了一块方地，才抽芽的青绿蔬菜落星似点缀着黝黑的泥土，大门正对的方向安静落着一幢木屋。她有些欢欣地碎步疾跑到屋前摩挲门板上的木纹，推开屋门踏进房里:屋中陈设也尽是木质，被阳光熏烤过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清香。
“这些都是颜彤教我置办的，要是缺什么，我再给你买回来。”
青槐从屋外拉开窗户支起叉竿，攀着窗台小心翼翼朝屋内张望，视线紧追着夏雪凝的身影。夏雪凝觉得不可思议，青槐招呼她靠近，递进来一个叮当响的布袋，更又增加她的困惑恐惧。“你别多想——我本来就是个树精，造屋的木头不要钱。钱一半我付了医馆，剩下的我个妖怪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你救个急。”
夏雪凝接过袋子，真是沉甸甸满当当的一个！她唇瓣翕动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最后竟哭了出来:“恩公……夏雪凝不值得恩公这么费心的……”
青槐慌张翻进屋里手忙脚乱地试着安慰，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啥要如此维护一个偶然救下的人类女子，只是下意识觉得让她受伤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木讷如他学不来花花绿绿的哄人手段，只好闷头把能想到的事情全部做好。
“你不是要在这城里安家吗，院子喜不喜欢?”
“你就住在这儿，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你不是之前喊过我一声'小树苗’吗?你还可以接着喊我小树苗的!”
“不要哭了，要不你打我?打一顿我你就不难过了!”
2024年9月8日
忘记自己以前怎么开的头了。
不管怎么说，不管成品质量怎么样，希望自己能写完吧。
因为是同人，而且好像也没有那么细致的构想，所以有的地方怪肉麻突兀的，就请多多包涵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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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1入城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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