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第一次坐在自家客厅里，比旁边的顾深还要拘谨，连陈教授给顾深递茶水时都下意识站起来帮忙接。然后得了自家老父亲的白眼，又讪讪地收回手。
陈教授把茶杯递给顾深，“小顾是吧，来小心烫。小伙子长得真端正啊，和小牧一样是演员吗？”
顾深当下看上去脾气很好，接过茶水的时候很谦逊，“谢谢叔叔。我不是演员，我是做VR应用的，和陈牧是朋友聚会认识的。”
扯淡扯得面不改色，也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脸，简直判若两人啊。惹得陈牧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又继续盯两眼，小动作因为没太遮掩转头转得过分明显。
旁边人的目光实在灼热，顾深简单回答了几个陈教授的问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在背后掐了他一下。
陈牧被他吓了一跳，努力控制着表情也没忍住瞪他，当着自家人的面也很虎，“有话不能直说，你掐我干什么？”
顾深：“……”
陈教授：“……”
刚端着切好的果盘过来的周曦也听见了他那一句，笑了笑，把果盘放在桌上，“牧牧，不能这么没礼貌啊。小顾吃水果，今天还麻烦你送我们家牧牧回来，晚上出去玩了吗？”
顾深点头应好，“谢谢阿姨，我们一起去放烟花了，挺热闹的。”
陈牧拿叉子戳了块雪梨，动作很自然地伸手递到顾深嘴边，“你一个人住多冷清啊，晚上在我家过夜吧，明天也在我家吃，我爸做饭可好吃。”
两人私下相互投喂习惯了，不过当着他父母的面，顾深一个客人还是没他那么厚脸皮，伸手自己接了：“我自己来。”
陈牧也没继续坚持，只是肩膀轻撞了下他的，笑眯眯的：“好不好呀？”
顾深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说多余的话，借着手上的水果装聋装得很像回事。
倒是周曦在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闻言有点意外：“小顾过年没回家啊，那一个人多闷。这两天要是没事，就在家里玩，正好牧牧也休息，难得见他带新朋友来玩。”
陈教授对此没有异议，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刚不是说本地人吗，怎么没回家过年？”
顾深语气很淡定：“嗯，是本地人，不过不在这个区。我妈去世得早，我爸很早就再婚了，我不太回家过年。”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爹不疼娘没有的出身，这么一句话的概括听上去就很惨淡，放在阖家团圆的新年气氛里就更甚了。
这一段是陈牧完全不知道的，他看向顾深，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对面坐着的两个家长：“？”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陈教授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感觉自己都被陈牧方才一句“掐我干嘛”给带跑偏了，忍不住后悔自己问出这种话没头脑的问题。
他们一家子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顾深倒是很无所谓，看着陈牧说：“你之前没问我，我和家里关系确实不好，这些家长里短也没什么好说的。新年的时候说这些，真的很不好意思，希望没有让你们觉得扫兴。”
周曦是个很感性的人，闻言很快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先前不知道这回事，不是故意揭你伤疤的。一个人过节多无聊啊，小顾你这两天就在我们家玩，虽然家里也不多热闹，和牧牧一起玩也挺好的，反正他不怎么走亲戚，就爱在家睡懒觉。”
她说着还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丈夫，带出这个话题的陈教授反应过来，赶忙点头：“嗯嗯，小顾就在家玩两天，觉得拘谨就跟小牧在楼上玩，反正他不爱出门很宅，把这当自己家就行。”
他们的歉意这些有点太明显了，顾深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不好意思，“不是，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真不要紧。”
陈牧反而没跟着他们一起说什么了，目光一直落在顾深脸上，此时此刻挨着他的手臂也没听见任何心声，心里莫名有点难过，居然都是真的。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他的家庭……陈牧忽然想起景钰说的那些豪门八卦，一时间思绪乱飞，看着顾深的眼神很复杂。
顾深没想到陈牧听到这些反应会是这样，毕竟这在他看来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原本放在在腿上的手伸到后面，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真的没关系。
陈牧移开视线，看着桌上的果盘，声音很轻：“留下来吧，我家有空房间，被子也有新的。”
他这个样子就是兴致不高了，心情明显的不太美妙，知道他晚点还有话要跟自己说，顾深也没推辞，在他爸妈真情实意的挽留中还是留下了。
周曦本着招待客人的诚意，要上楼给他铺床收拾房间，因为家里的阿姨放假回去过年了，她就算再不擅长家务也很热心地起身去了，只是稍微慢点而已。
陈教授本来说他去，毕竟最近很多家务都是他在做，周曦让他在这陪着顾深说说话。
他们两个在那说完悄悄话，最后还是陈教授留下了，顾深很不好意思，“今天来得突然，没想到会上门拜访，空着手真的失礼，我明天会准备一下的。”
“这话就太客气了啊，不用带东西，我们家什么都有，别破费。”陈教授对这个稳重的年轻人很有好感，跟他说话比平时对陈牧要有耐心多了。
陈牧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寒暄，很快起身走过去拦住要上楼的妈妈，“妈，你别去了，晚点我抱床被子加我房间就行。”
周曦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人往楼梯口那边走，见那边没注意才小声道：“知道你俩处对象呢，但是人家第一次上门房间都不收拾一间，就是我们太没礼貌了。牧牧你都工作这么久了，不能这么对人家的。”
对于他妈能看出来这事并不意外，陈牧微微叹气，“你又不会收拾房间，晚点我把我房间收拾了给他睡，我睡景钰的房间。爸说之前阿姨给打扫过，我换个被子就行了。”
周曦拍了下他后背，“不管你俩打算怎么睡，那我也简单给收拾间房出来。你对人家有礼貌一点，就算不打算现在就跟你爸说，也不能这么不讲究，显得我们家太不知礼数了。”
陈牧只好目送他妈上楼的背影，戳在原地开始思考要不要跟他爸出柜，一时间不知道是他爸没做好准备还是顾深更需要时间做准备。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出来，忽然被人搂过后腰，顾深凑到他耳边，声音放得很轻：“突然成登门拜访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牧听见他这个若无其事的声音就来气，伸手拎着人往楼上走，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他的气恼：“你之前怎么没跟是说过那些，这就是你不想提起自己家庭的原因？”
顾深刚看见他妈妈上楼去了，这段楼梯也沉默着没开口，不知道是在思考说辞还是想保持沉默装死。
他不开口陈牧也不催他，径直把人拉进了自己房间，踢上门一把把人按在书桌旁的懒人沙发上。陈牧在他跟前蹲了下来，和他视线齐平，语气很认真：“你想过跟我说这些吗？你想好了再说。”
顾深和他抵着膝盖，怕他蹲着不舒服伸手搂着他的腰，开口时的声音很真诚：“我想等以后，感情稳定的时候……要见家长了再说这些。”
陈牧看着他，隐约有点懂了顾深之前那种无力和焦虑，压着情绪道：“我们现在感情不算稳定吗？”
“算。”顾深语气很肯定，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但是，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见家长也还早吧？”
陈牧微微叹气，“如果我爸没问起到那，你是不是也不会说？”
顾深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很快摇头：“我不想说谎，但是可能会晚点说，今天有点紧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本来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忘记了大多数人都会介意，今天又是除夕，说这些和节日氛围不太相符。”
这个重点都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陈牧伸手在他后脖颈捏了捏，“没人在乎这些好吗？你之前不是不想瞒着这些，只是因为你怕我知道，因为家庭不健全对你有偏见？”
顾深没点头也没否认，很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看阿姨好像不太擅长收拾，要不然我去帮忙搭把手……”
陈牧用力把他按了回去，“那也用不着你，给我坐着。”
顾深：“……对不起。”
此男依旧滑跪得很迅速，但明显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陈牧深呼吸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个这样的人，今天这么一出……也算是让我知道，我这个男朋友其实也一直做得很糟糕。”
“我只是，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些，会影响你的心情……”顾深声音很低，陈牧还听见了他声音更低的心声补充。
——不想影响你的判断，我不需要别人在这种事上同情我……更不想，你心疼这些。
陈牧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和他一起挤在小小的懒人沙发上，语气很淡：“你……你爸什么时候再婚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顾深不太记得了，唯一的记忆点还是去学校报道，家里的管家叔叔领他去的。
陈牧听得都头疼，还是坚持问完：“什么时候离家的？”
“中学以后就不太回家了，学校住宿，后来就自己租房，放假有时候去向霖家。”顾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但这也足够概括他的学生时代了。
陈牧也不想再问小时候如何了，靠在他肩上，“那你和向霖真的是从小玩到大的，还好。”
还好有个人陪你，不至于那么无依无靠地度过少年时代。
顾深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宽慰地撞了撞他肩膀，语气还算轻松：“都快要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别想了。我今天不该这么说的，以后再来你家正式拜访家长，你爸妈应该没今天这么热情了。”
陈牧：“……喂，且不说我爸妈不是那种人，你是个男的加上这条件——我家应该会很乐意，直接多个儿子了，多好的事儿啊。”
“难怪说要攒彩礼呢。”顾深为了转移注意力，开玩笑道：“你家不嫌弃，我上门可以倒贴的。”
陈牧笑了下，“那可不行，到时候会被景钰嘲笑的。”
“我晚上睡客房吗？”顾深想起方才看到的简单格局，楼上好像是两室一厅，做得很宽敞。
陈牧抱着膝盖，歪着头看他：“你想睡哪？”
顾深长眉微扬，“又不是我家，我想睡哪就睡哪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少来，景钰房间跟客房差不多。不过平时除了他也确实没别人来，三楼还有客房，人多的时候会用。”陈牧往他身上靠，“刚在门口，我妈应该就猜到了我们谈恋爱呢，不过她说还是要给你收拾间屋子，以示对未来儿媳的重视。”
顾深闷声笑了起来，“那晚上你偷偷跑来跟我睡？”
“这么生分做什么，他们睡楼下，我们就悄悄一起睡就好了。”陈牧露出一点笑意，戳戳他后腰：“反正你记得你登门拜访，我家给收拾过房间就好，然后明天你就假装社恐，这样我爸妈就不会上楼，更不会发现我没给你腾房间了。”
顾深一本正经：“假装社恐好像有点来不及了，已经跟你爸打过交道，他大概已经摸清楚了。”
陈牧笑了起来，“没事，平时他们也不太上来，景钰在这过夜的时候都不上楼的。”
顾深一如既往的语出惊人：“怕撞见你跟他一起睡？”
陈牧那点心疼差点被打散了，转头瞪着他，“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我俩铮铮兄弟情！少在这给我造谣了。”
他的语气带了点不加掩饰的惊悚，顾深闷声笑了起来，惹得陈牧动手去掐他，“顾深深，你有时候真的很欠！”
顾深装模作样地躲了几下，然后顺利靠进他怀里，声音很轻：“你家气氛真好，我喜欢。”
尽管声音放得很轻了，但胸口传来的震动还是狠狠地扎进了心口，陈牧很轻地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头发，“以后逢年过节都来玩吧，你回去了我跟他们说，我爸……应该也能接受吧，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顾深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陈牧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候温热的吐息，比平日里要温柔很多：“还是晚点说吧，我还没准备好，大过年的，别跟家里闹别扭。”
陈牧应好，又有点想问一点关于他家庭的事，但总觉得当下不是什么好时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心里叹气，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声音很温和：“我的都是你的，爸妈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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