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疯婆娘，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木门被砸的哐哐响。
“主家叫我带你回去吃小少爷的满月酒，锅上炖了两碗猪头肉，给你留的，就等着你回去了。”
高个儿斜睨着眼睛往里瞧，屋子里依旧黑漆漆的，也没甚动静，便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贱蹄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娘的还要老子来跑一遭，别的弟兄都能讨上两碗酒喝，怎的这赖活儿就轮到爷头上了，这不该活的天，能冻死个人。”
“哥，咱走吧，这疯婆娘不知道在哪家的狗窝鸡棚里钻着，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主家叫我们不要惊动乡亲……一会回去晚了连口剩的冷饭也没有。”矮个儿抄着手，缩着脖子嘟囔到。
随着骂声渐远，屋里的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瞧人走了没。
这要搁以往，薛持盈听到能吃炖肉早都飞出去了，是以今时不同往日，以往脑子混沌，浑浑噩噩十余年，如今一朝清醒，一时……也不知道咋办，这须得从长计议，但是眼下肚子叫的震天响，胃也搅的慌，实在是饿了。
屋子里说家徒四壁虽然不太确切，但是也不遑多让，算起来这屋子都有大半年没住过人了，除了一张土炕，就一个四脚板凳和一个带了一把小铜锁的木箱，剩下的就只有厚厚的灰尘了，炕上还连褥子都没有，就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草席，很显然，没有任何能吃的。
外面天色早都暗的连路都看不清了，门也锁着，她只能从门下边的三角缝里钻出钻进，这还是自己家，她居然连个钥匙也没有。
说起来刚才那两人该是她夫家的长工，不知道为什么找她，但是刚把她赶出来几天，又找她回去，想必没什么好事。
一天没吃饭了，去院子里掏两个没有人要的野鸡蛋，既然在她的地盘下蛋了，总要留下房租是不是。
八百年没洗的锅，举目无亲的她，两个热乎鸡蛋，好不可怜，她连灯都不敢点，怕东家的人折返回来，抓个正着，死无全尸的话还是有点怕的。
可怜她的肚皮咕咕的响，整个家也翻不出来一粒米来，就等夜深了，把这两个鸡蛋煮了吃了，打打牙祭，还好院子里有口井，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吃。
嘴皮子干的厉害，她已经快两天粒米未进了，要不是院子里有积雪，估摸着水也喝不到。
以前傻了十来年，今日脑子倒好像恢复清明了，几日前被赶出来，不知道去哪，迷迷糊糊就摸回家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饿急了偷偷摸摸抓两把人家喂鸡的鸡食吃，和着冰碴子，也不知什么滋味就往下吞，吃得胃直泛酸，实在是饿急了。
这屋子虽然家徒四壁，但至少有四壁能挡挡外面刀子似的寒风，要不是这间屋子，她早都硬邦邦了。
虽然四周都是山，但是大冬天连根野菜都没有，简直是荒野求生魔鬼版。
薛持盈看看自己身上包了浆的袄，虽然脏，而且还不保暖，都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即使这样，她也不敢嫌弃，因为除了这件衣服，她一无所有了。
半夜，薛持盈窝着自己手里热乎的鸡蛋，享用着这来之不易而短暂的美味，不由得回想起来，前世今生，从未想到过两个小小的鸡蛋能带给她这么大的幸福感。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鸡蛋就下肚不见了，感觉还是前胸贴后背，杯水车薪啊。
薛持盈依偎在灶火边睡了过去，要趁着余温犹存赶紧入眠，不然一会冻得睡都睡不着。
她是村西头财主家的儿媳妇，说是儿媳妇不如说是条买回来的狗，她父母两吊钱、一只骡子把她许给了财主的傻儿子，依稀记得阿娘说，刘财主家有钱，必不会叫她饿死街头，短不了吃穿，吃饱穿暖在这时已经是极大的奢求了，可是哪怕是寻常人家也好，那傻子总是毫无缘由的打骂她，婆婆当着她的面对她儿子说，不必将她当人，不听话就收拾，一个傻子，当做牲口罢了，婆婆急着抱孙子，她却迟迟没有怀孕，那傻子根本不通人事，每天除了伺候他吃饭穿衣，就在挨打。
她在刘家过得还不如奴仆，白天家里的脏活累活都叫她干，晚上和傻子待在一个屋子里，回去晚了傻子就睡了，回去得早了八成又是挨一顿打。
后来一天公公见色起意，她被□□后怀孕了，她一个傻子也说不清楚，他们也只当孩子是傻儿子的，那段时间也终于不用动辄被打骂，连饭也能吃得上一口热乎的，薛持盈回忆起来那段时间真的是这辈子最舒坦的时候了。
后来，孩子掉了，就把她赶了出去。
她无处可去，爹娘拿了那两吊钱就去了镇上，留下现在的家徒四壁，她连门都进不去。
想着想着鼻子就开始泛酸了，爹娘抛下她去镇上了，她现在举目无亲，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还是未知数，明明小时候一切都很好，虽然生活也不算富裕，粗茶淡饭野菜树根也罢，至少都能果腹，虽然她傻，但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她能感觉到爹娘很爱她，后来，有了弟弟，天灾**，家里入不敷出，三天饿两顿，再后来……
薛持盈眼角噙着泪睡了过去。
第二天比她想象的来得要晚很多，不能坐以待毙了，薛持盈裹紧衣服，从门缝里钻了出去，记忆中村子后面有一条大河，现在寒冬腊月，估摸着结冰了。
不想饿死，只能出去碰碰运气了。
河比记忆中要离得远，结了冰，很结实，她起的很早，河面上也没人，她手里拿着院子里捡的削尖了的槐树棍子，走在河面上。
太阳还没露头，感觉天和空气都是蓝色的，手和鼻子冻得通红。
她发现一处冰窟，应该是之前有人捕鱼留下来的，一臂宽窄，现在窟窿里面又结了一层薄冰，薛持盈用棍子用力捅了几下，发现新结的冰也不薄，刚才那几下简直是挠痒痒一样，她要把这里的冰破开，看看能不能抓条鱼果腹。
薛持盈用上了全身力气向冰面砸去，试了几次，冰面几乎纹丝不动，她又找了一块大石头往薄冰处砸。
一下又一下，冰面那一处被砸得泛白，她的手被冻得骨节僵直，和石头接触的地方生疼，但这些她都顾不得，只希望今天能砸开这冰面，她才能有获得食物的机会。
不是没想过向街坊四邻讨要，她往日的痴傻大家都知晓，就算有人大发善心，有心给她一口吃的，冬季的农村，谁家能有多少吃的，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尚且未知，谁家又愿意匀出一口给她一个不相干的人。
况且，昨日刘家遣人来找她，八成没什么好事情，不然也不会又哄又骗地来捉她回去，那刘傻子已经有儿子了，再捉她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再怎么也不会是刘家那夫妇俩大发善心，想给她一口饭吃。
砸了很多下，这冰面也不见松动，连条裂缝也没有，薛持盈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耗尽了，她现在头疼的厉害，不知道是饿的厉害脑供血不足了，还是这寒风刮的，亦或是二者都有。
薛持盈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猛地往前一跳，双脚落在薄冰处。
“咔嚓——”
突然眼前一晃，下一秒刺骨的寒冷瞬间侵袭全身，她下意识地抓紧手里的东西。
那冰竟一下就裂开了，幸好只是那片薄冰大小，她手里还拿着那根槐木棍，棍子横在冰窟窿上，她挂在木棍上，大半身子都泡在冷水里，魂都吓飞了，不过她现在根本没空想这些，再不赶紧出去，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泡在河水里，她全身的骨头都冻得发疼。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来了，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薛持盈后来回想起这件事也没有后悔出来捕鱼，不冒险出来是为了活命，出来捕鱼也是为了活命，只是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有些蠢罢了，可能被河道的冷风吹糊了脑子，才去拿命去赌效率。
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冰面地下有鱼，而且还都不小，刚才她的动静应该是把这些鱼都惊走了，她此时便等在这里，碰一碰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薛持盈命好，真给她捕到一跳愣头鱼，个头还不小，她现在都怀疑吃了这鱼会不会影响智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刚才抓这条鱼的时候，她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现在只觉得有些虚脱，有些头晕眼花。
将木棍插进鱼身，扛在肩上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她现在不是很合适见人，那刘家既然想找她回去，想必不会轻易放走她，所以不便太过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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