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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花九娘死的时候桃西镇的桃花几乎是一夜之间开放的,正是春光明媚,鸟啼婉转,万物萌生的时节。

卫景还记得那夜花九娘在混沌中悠悠转醒,倚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突然就觉得身上轻快了。”

“是吗?太好了,你渴不渴,我去倒水。”

“不必了,我不渴,我有话想对你说。”

“无妨,我倒杯水放在一旁,你润润喉也好。”

起身将茶具移到一旁的矮凳上放下,小泥炉上热着水,核桃炭燃烧发出崩裂的声音,卫景添了些热水进茶壶,然后就听花九娘说道:“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我知道。”

“我的家乡在陇西肃州,人人言说陇西荒凉,可我住的地方林木深深,溪水淙淙,是一处深山隐幽的所在。”

“我以前听说我们家是为了躲避前朝的战祸才从雍都迁到陇西,可这一切都离我太远了,毕竟自我出生便在肃州,那时候还幻想着将来会嫁给肃州哪户人家,给他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可后来肃州出了一桩大案,牵连甚广……”

卫景插话道:“肃州私盐案。”

“正是。”花九娘拿过瓷杯抿了口水,绣帕掩在鼻端轻咳了一阵才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十五岁,随着母亲去进香,可那天是十五,人太多,我们走散了,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外地人?”

“是,和你一样,突然就出现了,还是一样英雄救美的桥段,然后第二日,我就在家中大堂再见到了他。”

“听说他和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每次来的时候总会悄悄捎给我些东西,久而久之,我便有意于他了。”

“原来如此,却也太凑巧了。”

“如今想来,的确如此。可那时我年幼,怎么会去分辨这些,也不知是不是父亲刻意安排,他邀我游湖,登山,逛庙会,然后在陇山看着渭河对我说,陇西虽然好,可没有桃花,待他结束陇西的事情以后,便带我走。他说他的家乡有十里桃林,等到三月花开的时节,如同十里红妆,美艳得很,像我。”

“他还说,要用这十里桃花铺路,风光将我娶进门。”

“倒是会哄人。”

“所以说你们男人,哄人的时候都是这样,明明和我没关系,却非要攀上关系。”

“然后呢?”

“他死了。”

“嗯?”

“听说是船翻了,死在了黄河里,我托人为我寻来了桃种,可陇西风水不好,总是种不活,就在半年后……”

“桃种发芽了?”

“不是,我的家没了。”长长叹了口气,花九娘恍惚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父亲母亲都死了,家中其他的人也都没了,我只身流落江湖,只觉天地浩大,却求不得一个容身之处,忽然我想到他对我说的桃花林,我就寻着他说的地方找……”

“莫非是这里?”

“不,”花九娘摇头,“他的家乡根本没有桃花,只有一个叫做桃花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更可笑的是,他还有一个女儿,都已经三岁了。”

“然后我守在他的门前,看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有人喊他大人,向他贺喜,恭喜他,加官进爵。”

“他骗了你。”

“是啊,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不仅仅骗了我,也骗了我爹,还有我们全家,他是罪魁祸首。”

烛花“啪”地响了一下,只听见外面鸣虫的嘶叫。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可笑,在客栈悬了白绫,却造化弄人,瞧见了缩在街边乞讨的阿菱。我可怜她,给她买了新衣服,买了包子,然后问她,你的家乡在哪里。”

“是这里。”

“嗯,她说自己原本只是在外面挖菱角,结果被人牙子拍了,迷迷糊糊套了麻袋卖到了这里,好在人牙子没看住她,她便跑了出来,可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家了,于是就扮成男孩子,沿街乞讨。”

“我救下了她,然后想着送她回家,却阴错阳差,发现阿菱的家乡才有十里桃林。”

“后来呢?”

“后来我和阿菱就找到了桃西镇,她找回失散多年的爹爹,他是这镇上最好的酿酒师傅,死前把这门手艺传给了我,我和阿菱替他送了终。”

“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花九娘虚弱地靠着床框,“我这一生,过得糊涂,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你不要这样说。”

“阿景,我可以这样唤你吗?我这辈子有两件事最为遗憾,一是为委曲求全不能亲手报仇,二是……你。”

两行清泪滑落腮边,花九娘侧头闭目不语。

“九娘,”卫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不要多想,我认识一个医术很厉害的大夫,将你的情形传信与他了,明日便到,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却不料那一夜竟是花九娘回光返照,隔天等卫景请来太医的时候,屋里传来的是阿菱撕心裂肺的哭声。

原是天下十分春色,竟因这一哭,而顿时失了三分。

卫景失魂落魄喃喃着:“怎么会如此,前几日还商量要回常州。”

与他一同来的太医宋承德扶住身形不稳的卫景说道:“吴王,切莫哀痛过度。”

可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卫景只知紧盯着榻上的人,仿佛看得足够久,人便会活过来。

良久,卫景才开口道:“宋太医,劳烦您奉旨跑这一趟,既然人已经去了,您便早些回宫,复旨去吧。”

“吴王,斯人已逝,保重身体为要。”

“我知道。”

“那臣便告退,回宫复旨了。”

“有劳,不送了。”

“吴王请留步。”

阿菱已经哭过,站在一旁抽噎,见宋太医要走,转身将他送到院外。

待她回去的时候,卫景靠在榻边沉默不语。

阿菱往杯子内添了些水,递到卫景面前,“公子,不要伤怀了,喝些水吧。”

伸手接过水杯,卫景却没有再动作,只痴痴地看着床榻上的人,连杯内水浸湿了衣衫也不自知。

枯坐到夜深,阿菱陪着卫景,两人皆是戚戚的。九娘尸身下午已经叫人蒙了白布抬走放在正堂当中,只待头七一过便要下葬。

满室悄然,良久,阿菱才开口问道:“公子,你可知姑姑原是哪里人么?”

“陇西。”

“不错,但公子不知,她是陇西卢氏,卢裕甫的女儿。”

“肃州私盐案被抄家的卢裕甫。”

“正是,害卢家的虽说是崔昂,可崔昂是先皇派到陇西的,您说,是先有的私盐案呢,还是先有的崔昂?”

“卢氏一族虽罪不至死,可树大招风,先皇恐陇西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派崔昂过去,网罗罪名,构陷卢氏……这些都是九娘说与你的?”

“姑姑说,杀她全家的,不是崔昂,是她最无能为力的卫庄氏,原先她不知,满腔心意皆付与了你,可后来得知偏偏你姓卫,她能怎么办呢?”

“我懂了。这是九娘让你与我说的?”

“九娘心善,她想瞒你,就是因为怕她死后你会内疚,可我想着,她走得那么痛苦,这些该叫你知道。”

“卢氏被灭门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先皇在位,他……他行事的确霸道了些,可卢氏被灭门一事,的确不是他做的。”

“就算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是他授意的……公子,若你不姓卫,该有多好。”

“所以,她之前说不愿随我回常州,是因为这个缘由?”

“姑姑说,她不在了,让我跟着你,我没有答应,我怕瞧着你时,每一刻都会想起此事,像石头似的,压着人喘不上气来。公子,不,现在应唤你吴王殿下,待料理好姑姑后事,还请殿下原谅阿菱,向您辞别。”

卫景愣愣看着阿菱,半晌点头,算是应允。

“公子……”阿菱目光闪烁,“我,我一直都想问,你爱过她么?”

“是你姑姑想知道的?”

“不,只是我想知道,姑姑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她值得。”

卫景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多言。

过了头七,花九娘匆匆下葬,丧礼办得简单,坟也是随意找了一处,只是门前的老树不知为何,明明早已发了芽,却迟迟不肯开花。

在坟前上了香,卫景看着阿菱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小道上,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朔北奔去。

那一年年底,朝廷不再顺用先帝年号,而是改元为正熙。

也是同年岁末,朔方告急,猃狁大肆叩关,平都太守梁进不敌猃狁,战死至最后一刻,守城将领田广明弃城而逃,猃狁占领平都。而颖都幸有左军护官度息率军民拼死抵抗,等待梁宪援军到来,守住都城,猃狁才因粮草被烧,大军无力持久作战而不得已退兵。

圣上听闻此事大喜,特下旨擢升度息振威将军,官秩四品,封朔郡王,食三百户。又赏赐护军将军梁宪良田千倾,擢安远将军,官秩三品。至于梁宪兄长梁进死后也被封为安国公,其子可承爵。而田广明畏罪自杀,全家受到株连,被流放金南。

度息、梁宪新年一过便回朝受封,这是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封重臣,因此格外隆重,庆典持续了三天,上下同庆。

卫玧抱着酒坛在御花园的畅乐亭斜倚着坐了,醉眼迷离地看着深冬蔚蓝的天际,对站立于身旁的度息说道:“你终是得偿所愿了……”

“圣上,您醉了,臣扶您回永延殿歇息。”

“永延殿?就是,就是那个,永远困着朕之所在么?倒是个好名字呢。”

“圣上慎言,永延殿自然是,祈佑我隆朝国祚延续永恒之意。”

“是啊,只要朕活着一天,便要想方设法地去延续我大隆朝的国祚。”

“玧儿……”见卫玧神情悲苦,度息一时间也软了态度,从卫玧手中要下酒坛放在一边,想要劝慰几句。

“若不是朕召你,你肯回来么?”

“……”

“自然不肯吧?”卫玧自嘲笑笑,心酸说道,“可你不知道,你走后的每一天,每一刻,朕的心都在朔方,他们说你上阵杀敌时英勇无比,赞誉之辞溢出奏章,可朕却忧心你的安危,不知道你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后背的伤是否痊愈。可这些朕说得不得,朕也无人可说……”

“为圣上上阵杀敌,臣在所不辞。”

“你当真全然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么?”泪珠子成串滑落,卫玧哭泣起来,“三年了……书信也没有一封,请安折子也不递一个,就算我之前对不起你,可这些年你与我之间,当真令你一丝情谊也无吗?”

“书信……”度息本想解释与家中有书信,而父亲会回他圣上可否安好,但又觉得不妥,只能说道,“我那时无权无职,不能与你写书信,也不能递折子,但我心中一直是挂念圣上的。”

卫玧双眸含泪,眼泡也肿肿的,他抬头看着度息,委屈开口道:“你哄骗我。”

“怎么能是哄骗你呢?”

“……”卫玧又垂下头去,咬着下唇磨了磨,才说道,“那你在兵部挂个闲职,依旧每日入宫陪我可好?”

“那圣上要臣做什么?”

“做什么?”卫玧一时间没有想好,只得说,“还能做什么,朝廷中那些事自有别人去管,还能有什么事?”

度息微微皱眉,可无奈眼前之人是天子,他只得说道:“岑老师教过我们朝中之事,六部皆有其职责,若圣上只依靠他们,容易被蒙蔽圣听。”

“这些事朕难道做得了主吗?”卫玧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自朕做这个太子起,什么事是朕说了算的?圣听?他们还在乎这些吗,不过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罢了。”

重重叹了口气,卫玧走出畅乐亭,然后回首看着畅乐二字,只觉得讽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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