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是一个和电话结缘的时刻,沈子烛坐上摩托车后的下一分钟就接到了第二个陌生电话。
和上一个不是同一个。
他微皱眉,接通:“这才两分钟,你……”
“沈子烛?”然而,对面传来的却不是张胜权的声音,而是道很舒服的、很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这道声音他也很熟悉。就在昨天的晚上,他曾在极近距离听过……对方道,“我是陈理。抱歉,刚刚是打扰你了吗?”
“……没有。”
“好的,那我长话短说,”陈理似乎没有信他的“没有”,直接道,“第一,我现在在医院,这里很安全,包括你的亲人;第二,她的医药费我已经垫付了,事后你需要给我一张欠条,不需要利息;第三,在你去往那个巷口之前,可以换一双钉鞋。”
陈理这个长话短说是真的很长话短说了。
三点内容说了三个截然不同的消息,从医院的情况,到阿嬷的状态,再到……钉鞋?
他现在在医院是什么意思?这里很安全?是指他知道自己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吗?
他已经遇见了张胜权?
沈子烛脑子乱糟糟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陈理似乎知道他刚刚发生了什么,并且,提前帮他解决了?
可是医药费已经垫付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付不起医药费?以及,这个突然冒出的钉鞋又是什么意思?
“对了,钉鞋我会为你准备的,不用担心,你只需要穿上往前走就行。”然而,陈理完全没有给他问出疑惑的机会,也没有跟他具体解释的意思,他笑道,“既然对这三点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就先说这里吧?”
“等……”沈子烛没有异议,但他的疑意很大。
“夜安,祝你玩得愉快。”
“……”沈子烛瞪大眼。
玩得愉快,玩……的愉快……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在陈理口中就成了“玩”?
嘟嘟嘟。
可惜,电话已经挂断了,陈理听不见的疑问。和上一次听见这一声挂断声不同的是,沈子烛现在脑子里有的不是空白,而是一片茫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做梦梦到自己高考迟到的小孩,睁眼后就有人跟他说:你醒啦?再不醒就要迟到了!这节课教授点名可凶了……
沈子烛放下手机,怔怔地看着周围流动的景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忍不住朝开车的人问道:“刚刚……是真的吗?”
那人没有回头:“当然,我们老板向来说到做到。”
“那钉鞋……”沈子烛还是在纠结。
“自然也是真的。”
“可为什么我要穿这个?”
“啊,或许是怕你走路硌到脚?”那人眯着眼看了眼前路,像是看见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很兴味的表情,“坐稳点啊先生,我要加速了!”
沈子烛来不及反应,就被骤然的加速弄得忘了要说什么。
夕阳西下。
摩托车轮胎飞速滚动,在地上扬起尘沙,尘埃飞起又沉下,直到稳稳当当的落地。
……
没有开多久,摩托车就在一个巷口停下。
东青32号巷口。
秋日的天总是比较短,落日到天暗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的过渡,沈子烛从摩托上下来时,甚至看不太清巷里的情景。他只能闻见一点和往日不同的味道在这条巷道打转,像是淡淡的血腥气,又像淡淡的阴冷感。巷道内没有人声,也没听见张权贵的声响。
巷口则放着一个袋子,不知道为何,直觉告诉他,里面装的就是陈理口中说的钉鞋。
虽然早在几分钟前的电话里,他就从陈理口中听见了事情解决的消息。
但……
直到站到这里,沈子烛还是没什么实感。
沈子烛犹豫了片刻,只拿起了那只袋子,并没有将里面的鞋换上;身侧之人也不在意,随着他的意思就这么任他拿着布袋往巷道里走。
两人往里走,然而,刚进去,沈子烛就被里面的景象惊了一下。
眼前,只见十几把染着血的钢刀规整的放在地上,它们旁边每隔五十厘米就放着一个人形麻袋,麻袋里的人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害怕也像是在哭泣。其中一个麻袋前,同样放着一双钉鞋,那双钉鞋和沈子烛手里的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双沾了血,而沈子烛的没有。
看到这,沈子烛大概看懂这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里本该发生什么了。
钢刀、钉鞋、麻袋……
沈子烛对这些其实并不陌生,在这个地方,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手里最基本的道具。追债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能面对这些东西的胁迫,这些凶器曾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沈子烛心中的阴影,但随着它们一样规规整整地摆在他面前时——
他又感觉,这些似乎也不是很可怕了。
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沈子烛就不怕它们了,那是五年前,他亲手送他们进监狱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知道,该怕的不是他,该怕的一直是他们。
只是当它们以这种方法摆出来时,沈子烛除了感觉这一切变得不可怕外,更多的是感觉到一种安全感。
安全。
这是需求金字塔上人类第二需要的需求。
沈子烛曾经没有,后来短暂拥有,然后又多出了一种新的忧虑——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一种真正的“尘埃落定”的踏实与安全感。
“这都是陈……陈先生要求做的?”沈子烛问。
“什么?”
“呃,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
“哦哦你说这个啊,”那人跟着扫了一眼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很自然地摇头道,“那当然不是我们老板要求做的。你也知道,最近的世道不太安全,野猪都能满街乱跑,所以有好心人为了市民安全考虑,就在各个街头巷角放了一些捕兽夹。这些人也是倒霉,一脚踩了进去,而且踩进去就踩进去吧,偏偏又要担心自己吓到别人,于是自己找了个麻袋钻进去了。”
“……什么?”沈子烛复杂的心情被这段胡言乱语瞬间冲的一干二净。
野猪满街乱跑?捕兽夹摆满街头巷角?十几个人都齐刷刷的不小心踩了进去?而且还担心自己吓到别人于是主动钻进了麻袋?
这种事情如果是沈子烛的张胜权会做的话,他也不至于今天被逼的来这里。
然而,那人还在说:“我们老板人善,知道后立刻就帮人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信号有些不好,电话总是打不过去。我们这些手下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沈子烛想到了几分钟前刚接到的陈理的电话:“……”
那人:“哦对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路过这里,不说帮我们打电话,反而找了十几条尿布把那群人的嘴给堵住了!说什么……太吵?哎呀,尿布啊,而且塞的那么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缺氧呢?”
尿布,沈子烛眼皮一跳:“……”
他现在觉得,自己没有打开麻布袋看看里面的情况,应该是一个不要再明智的决定了。
“可以了,”沈子烛摇摇头,打断了那人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麻烦你了,能再送我去一趟医院吗?”
对这些人的下场他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
他更在乎他的阿嬷现在的情况……
那人:“所以你真的不换钉鞋去踩一脚吗?我们老板怕你脏鞋,特意还帮你定制了一个等高的张胜权娃娃,让你踩的放心,踩的安心。”
沈子烛:“……去医院吧。”
那人:“好吧。”语气相当遗憾。
他们走了。从来到这里到离开这里,沈子烛都没有想看张胜权一眼的想法。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不是因为财富,不是因为权力,只是因为他的灵魂生来圣洁,陷入泥潭时不会浑浊,而逃离泥潭时也不会回头。
苦难对这种人而言只是一场修行,当Ta向前走时,Ta从不会将其真正放在眼里。
不过,在摩托开动前,沈子烛忽然道:“他们会死吗?”
那人说:“不会。老板说,他会送他们一场比黎明更遥远的子夜。”
……
来到医院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陈理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刷着手机,病房里除了他和阿嬷就没有其他人,看见沈子烛过来,他也不是很意外地抬起头,笑着与他招了招手,“来了?过来。算是第一次见面,送你份礼物。”
沈子烛第一眼看的是阿嬷。
确定她面色红润,没有任何异常后,松了口气,然后顺着陈理的话朝他那边走去。
对于陈理,沈子烛的想法其实很微妙。
这个人说实话,其实算救了他两次的命——有关尊严与有关生命的。他知道陈理身份很高,非常有钱,喜欢没事去天台试探跳楼,是个gay,喜欢男的,而且似乎对他有点意思,除此之外,他就完全不了解了。他不知道陈理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因为自己的脸?可是他昨晚也没对自己动手。
——摸腹肌不算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欠陈理太多了,而且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
但比起欠别人这一笔人情,他或许也更愿意让自己欠陈理这笔人情。
具体原因……他也不知道。
沈子烛在陈理面前站定,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张纸,随后陈理就笑眯眯地让他展开看看,说这是他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陈理说:“喜欢的话一定要笑啊。”
“……”沈子烛的心情一秒古怪。
他抿抿唇,余光瞥了眼门后,明显开始在做拍摄准备的人,顿了好几秒,还是在陈理的注视下打开了那张纸条礼物。
——欠条。
价值一百万的欠条。
“……”沈子烛睁大眼睛仔细数了一遍上面的零,确定是百万,而不是十万后,才恍惚地抬头看向陈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陈理之前答应他的是无息借款,而阿嬷医药费顶天了也只要30万,陈理到底是怎么在利息与30万的差额中选择讹他一百万的?!
“不喜欢吗?”然而,罪魁祸首还在笑容满面地等他的“喜悦笑容”。
“……”
沈子烛无言地沉默了好几秒,脸上的表情变换几轮,最后像是认命了一样,抿着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咔擦。
快门按下,相片定格。
他看着陈理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从手机里接收了那张照片,欣赏了半分钟才满意住手。然后陈理从窗台直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以沈子烛的视角很容易就看见了他身后的景象:漆黑如墨的天际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圆月高挂,淡淡的月光将窗台照亮……
窗台上摆着一个蛋糕。
蛋糕上有一根数字为18蜡烛,蜡烛已经点燃了,本算微弱的烛火,在夜色下却显得有些耀眼。
陈理说:“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
什么叫成年呢?有人说是满18岁,有人说是学会承担责任,有人说知道何为爱。
但沈子烛成年的这一天,他什么都没意识到。
只是有一个人帮他卸下了一层镣铐。
那个人用行动告诉他:你成年了。所以,在社会这个舞台上,你理应可以自由舞蹈、自由生长。
而什么都不用多想。
小陈:这是阿嬷,这是欠条,这是蛋糕。你想要的礼物我——都——送——你!
小沈:拒收欠条啊啊啊!!!黑心资本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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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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