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河叹气，道：“罢了罢了，早些赶去田里吧。”
两人见马娘子母女没什么事，便往田里赶去。
马娘子虽然胆小，但能分出谁好谁歹，面带感激地目送林家兄弟走向田里，带着女儿继续向邓家走去。
邓老五果真和他娘子在堂屋吃午食，他们家也没几亩田，两口子加上家里三个半大小子，很快便将粟杆收进了院子里翻晒。
徐娘子的小儿子邓子西已经早早吃完了，在外头晒得脆脆的粟杆上踩着玩，见到马娘子和芳儿过来了，邓子西叫道：“娘，娘，春秀姑来了。”
因马春秀是清河村嫁出去的，守寡后又被夫家赶了回来，邓老五早逝的弟弟又和马春秀说过亲，所以邓老五平常唤马春秀都是春秀妹子，因此邓子西没唤马婶子，而是唤春秀姑。
徐娘子虽说曾为马娘子和邓老五吵过架，但她气消后，也体谅马春秀一个妇道人家顶门立户的不易，因此也没对马娘子摆脸色，笑着脸迎出来：“春秀妹子，你怎么来了？来来，进院里。”
马娘子将背篓放下，递到徐娘子跟前道：“不了嫂子，我等会还要家去。春日里五哥送了我几只鸡苗，现在下蛋了，给嫂子家里送些鸡蛋。”
徐娘子一看，竹篓里的鸡蛋少说有三十多个，估摸着是从刚下蛋的时候就开始攒了，今日全送她家来了，哪里肯收：“就几个鸡苗的事，哪值得你送这么多鸡蛋过来，快拿家去，我们家养鸡苗的，不缺鸡蛋吃。”
邓老五之前因送鸡苗被徐娘子骂过，又被村里多嘴的人家传过他和马娘子的闲话，当下在屋里也没出来，让徐娘子和马娘子交谈。
邓子西站在他娘旁边，好奇地看着马娘子腿边站着的小姑娘。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春秀姑家的妹妹呢，以前他总听他爹说，春秀姑带着芳儿过得不好，如果他小叔还活着，这芳儿妹妹就是他堂妹了。
芳儿被邓子西看得有些怯生生的，往马娘子身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头，观察对面的哥哥有没有在看她。
邓子西见芳儿探了头看他，便冲芳儿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芳儿下意识地也回了个笑容。
马娘子和徐娘子推来推去的，最后徐娘子实在没法子，就收下了鸡蛋，她哪想收这么多鸡蛋，只道：“你们母女日子过得不易，留一些自家留着吃吧。”
马娘子笑了笑，脸上带着希望：“不了嫂子，我们家前些时日卖了些菌子给林家，因此有些余粮果腹。”
村里不是密不透风的，因此早就知道林家在收菌子，因菌子酱都在南山脚下熬制的，之前帮着建菌子坊的人，除了林家，还有一些都是厚道人家的壮劳力，大家都没出去说这菌子坊的事。
林家人和阮书钰他们，都是太忙了，也没空出去说。那些帮着建菌子坊的，则是见阮书钰他们都没说，以为是什么秘密的事，自觉帮着保守秘密，因此也没说，所以村里人还不知道林家收菌子是做什么用的。有村人上门问还收不收别人家的菌子，他们也想卖菌子给林家。
林家只给出消息，现在银钱有限，只能收得了这几家的。不过林家话也没说死，只说日后要是银钱凑手，到时候便收村里人的。
徐娘子感慨着，眼中透出几分欣慰：“虽不知林家收这些菌子是做何用处，但你们母女因此得了些口粮，总归是好事。如今这日子紧巴巴的，能多一口吃食也是福气。”
马娘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是啊，日子虽然艰难，但总算是熬过来了。林家仁善，若不是他们肯收咱们的菌子，我和芳儿早就断粮了。”
村里人虽未曾弄清林家收购菌子的用意，但看着有人因此得了好处，心中也多少有些羡慕。然而这等事也非强求，徐娘子叹了口气，道：“但愿日后林家银钱凑足，咱们村里人都能跟着受点恩惠。”
马娘子送完了鸡蛋，也不多留了，就要带着芳儿家去，徐娘子连忙喊住人：“哎，春秀妹子，等等，等等。”
马娘子站定，便见徐娘子拎了几个草笼，里面是好几只鸡苗。
徐娘子笑道：“你们家田地少，多养些鸡也是个进项，这几只鸡苗嫂子送你了。”
马娘子推拒不要，徐娘子佯怒道：“春秀妹子干啥呢？你要这样，嫂子也不收你这鸡蛋了，你这鸡蛋留家里卖钱多好。”
马娘子这才将鸡苗放在背篓里，和徐娘子道别后离开，背着徐娘子给的几只鸡苗回家。在路上，马娘子只觉得心柔柔的，眼角悄悄地湿了。
芳儿察觉到她娘眼眶湿润，小声道：“娘，您怎么了，是不高兴了吗？”
马娘子笑了笑：“娘是高兴。”
她平日里因着克夫的名声，很多村里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很少感受到别人的善意，除了林家、南山脚下的阮家和季家，没想到徐娘子也对她这般和善，这次还送了这么多只鸡苗给她。
村里人传她和邓老五的闲话她也听到过，今日她特地赶在午食时过来，便是想在徐娘子在家的时候，将鸡蛋送来，避免和邓老五再单独见面，又引起流言。
这鸡蛋马娘子母女攒了很久了，虽然芳儿总是对着鸡蛋留口水，但她很懂事地没吵着要吃，而是用心地将鸡蛋用茅草擦干净了，到时候送给邓家，还些人情。
马娘子曾经也想着再找一个汉子嫁了，让日子过得下去，上门提亲的却是李大这等人。现在她能自己赚些银钱，换了口粮养大芳儿，便歇了再嫁的心思。
芳儿虽然不知道她娘为什么哭了，却说是高兴，但她能察觉到她娘今日的心情真的很不错，当下懂事地应着。
徐娘子刀子嘴豆腐心，曾经埋怨过邓老五瞎好心，将自己辛苦孵化的鸡苗白送出去，今日却又拿了十只鸡苗，送给了马娘子。
邓老五虽然在屋里坐着吃饭，但也关注着外面，结果一看他娘子拿了好几个草笼送给了马娘子，他常年卖鸡苗的，哪能不知道里面的鸡苗数量，等马娘子走远了，邓老五走了出来，道：“宛娘，你咋送这么多鸡苗给春秀呢？”
不是邓老五突然变小气了，而是自家日子也就是半饱的，这十只鸡苗要是卖出去，也能卖三十文钱。他家老大老二年纪大了，读书晚了，但是自家老三，可才六岁，他还想攒钱送老三去认字呢。
徐娘子抱着怀里的篮子，里面的鸡蛋刚刚在马娘子背篓里放着，现在被徐娘子放到了自家竹篮里，闻言，叹口气，将竹篮塞到邓老五怀里：“你看看。”
邓老五一看鸡蛋数量，惊讶道：“嚯！这么多鸡蛋？”
徐娘子道：“这鸡蛋估摸着是从鸡下蛋就开始攒的，春秀母女都瘦得不像样子了，也没想留下来自家吃，全给我们家送来了。”
邓老五便不多说什么了，心里叹息着。
他们一家吃完了午食，南山脚下的阮家堂屋，阮书钰才将午食做好，端上了桌。
中午两个菜，小鸡炖蘑菇和平菇炒鸡蛋，味道都很香。
小鸡炖蘑菇是在季家那边的灶台炖的，用的是砂锅。这砂锅还是之前去白云村杜老爹家定制的，杜老爹见砂锅新奇，自家也烧制了几个，用来炖煮东西时，味道更香一些，所以杜老爹的陶坊，现在也开始烧制了砂锅售卖。
小鸡是后来去邓老五家买的鸡苗养大的，还没下蛋，但已可以杀了吃了。
阮书钰虽然心理是个成年人，但在现代从没杀过鱼、杀过鸡，都是菜市场买的人家杀好的，因此早上起来杀鸡的时候，他实在下不去那个手，最后还是季凌过来，手起刀落，宰了只肥硕的母鸡。
鸡肉炖得软烂入味，轻轻一撕，骨肉便分离了，肉质肥嫩，入口即化，每一口都含着汤汁。里面吸饱了汤汁的蘑菇更是好吃，又有鸡肉的香味，又带着蘑菇的鲜美，竟比鸡肉还好吃。
与小鸡炖蘑菇相比，平菇炒蛋倒逊色了不少，但阮书钰加了一点辣椒提味，因此平菇炒蛋更下饭一些。
季凌翻好了坊里晒着的粟杆归家，还没进院门，就已经闻到了饭香，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阮书钰看见季凌进了屋，脸上都是土灰，给季凌端了盆水，放在堂屋门旁的架子上，道：“阿凌，来洗洗脸。”
季凌笑道：“好。”他走走到铜盆旁，拿布巾湿了湿水，仔细擦着脸。
钟月离和臻儿帮着端粟米饭上桌，然后在桌前坐下。季凌洗完脸后，也坐好开始吃午食。
阮书钰夹了一筷子鸡蛋炒平菇，边吃边说起了林晚章：“不知道晚章准备得怎么样了。”
季凌也夹了一筷子小鸡炖蘑菇里的蘑菇，放到嘴里吃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带了些享受，他听阮书钰提起林晚章，便道：“他们书社未放粟假，应是在书社里勤奋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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