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斥列宫北宫,漱峰院卧房。
文冬蕖从床上惊起,正巧听见巡夜官的打更声。
五更残月天。
她披衣下床,行至桌边倒水。喝完水,抬手一擦,才发觉额上滚满了冷汗。
又是这样。这个月她已惊醒第六回,每回都似这般满头冷汗,心神不宁,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怎么也记不起梦的内容。
文冬蕖捧着杯子,在窗边坐了一会。视线停留在墙上挂的一把断剑上,似乎在看剑,又似乎没在看。
剑整体呈现墨玉质感,剑柄上依稀可辨 “南行” 二字。冬蕖喝完水,起身往床走,途经断剑时,抬手抚过剑柄,留下一句轻笑:“晚安,娘。”
夜尽日来,今日的东宫分外忙碌,卷云九岁生日,君上设宴斥列楼,众侍女婆子比往常早起了快两个时辰,为公主皇子们梳洗打扮。
卷云一大早被揪起来,上下眼皮打架,困得神志不清,在侍女们手中传送一轮,换了礼裙,戴了发冠,整个人翻新一遍,这才转醒。
礼裙为金绿色泽,绿中流金,取数种仙兽身上最柔软的毫毛,经工匠加工制成,上面还留有设计者以灵流签下的名字。
侍女拉着卷云在镜子前转一圈:“二公主,看,好美。”
“哦,嗯。”卷云朝镜子瞅了两眼,兴趣缺缺。直到负责妆造的侍者审核通过,应允她自己出去玩会,这才振奋了精神,抱起裙摆跳出门,一溜烟跑向舒云的院子,背影活像村口飞跑的大傻鹅,惹得不少侍女暗暗发笑。
卷云: “姐姐,姐姐!”
卷云有兄弟姐妹数人,独独与舒云最亲,每天都要找她玩。
舒云正用早膳,卷云小鸟般飞进她怀中,和她玩闹一阵,劈里啪啦,又吃了一顿早饭,接着就被侍女捧住脸,重新清洁。
舒云原本因早起,正神色恹恹,此刻被卷云的朝气感染,面上清爽起来,不觉笑道:“你呀,你。你一直这样便好了。”
卷云得了姐姐一份礼物,又向姐姐讨糖吃,舒云假意不给,遭其咯吱,两人正玩得开心,几个婆子进来吩咐:“二公主,该出发了。”
卷云一听,立刻垮了脸,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舒云的院落,婆子们见她如此表情,少不得说上一两句:“二公主已经九岁,也该懂些礼了。”
卷云闻言,只得勉强收了丧脸,撑出个笑容,随侍女们登了鸾车,起驾东宫,直出到斥列城东郊庙观,拜过一众神仙;又至西郊皇陵,拜一圈列祖列宗;最后上南郊斥列楼,拜父母长辈。一个上午拜下来,直拜得筋疲力尽,笑得唇僵齿寒。
在斥列楼拜完一堆人,时过正午,总算得以喘息,卷云刚要趴到座位上,又被礼仪官拦住:“二公主,注意仪态。”
卷云站直,叫苦不迭。文冬鸣应酬过一众宾客,举杯过来递给卷云,挥走身边人,悄悄道:“快歇会。”
卷云如释重负,往椅子上一瘫,再不起来了。
文冬鸣坐在女儿的身旁,揽住她,指向前方:“卷云,生日快乐。”
斥列楼建在海崖边,自楼台望去,可见碧空万里,烟波浩渺,浪碎绝壁上,岩立惊涛间。卷云顺着父王的手望去,就见一众杂耍修士,正踏跃于海上石林,舞风奏水,画火雕木,好不热闹。
卷云被表演吸引,不知父王何时离开,等到回过神,身边不见父王,只见几个同龄人,俱是美服华冠,粉雕玉琢的世族儿女。
卷云向他们问好,邀喝果汁。其中一个小公子接过果汁,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脸腾一下红起来。
卷云的五官带些漠铎国人的特征,高鼻深眼窝,脸上一排小雀斑,笑起来时鼻子有点皱,却不显难看,反显俏皮,加之今日盛装打扮,眉飞色舞,更添一丝活泼可爱,那小公子观其笑容,见睫毛弯弯,酒窝甜甜,不由神思悠荡,没话找话。
小公子:“二公主,你的睫毛真长。”
“我的腿毛也长。”卷云自然而然地接话。
小公子:“……………”
小公子噎住了。
卷云见他面上犹疑,认真科普道:“一般睫毛长的人,腿毛也相对长些。”
小公子:“有……有这个道理?”
卷云点头:“没错,我母后是漠铎人。漠铎人的体毛比莲垠人的要旺盛些。”
小公子:“.........”
小公子被她的脑回路震慑,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没了,再说不出一句话。
楼台另一边,姚越凭栏抿酒,视线越过人群,寻找文冬蕖的身影。
文冬蕖来晚了些,形容如常,礼数完毕后就欲隐身。姚越正要上前,却被一人抢先。
“早闻长公主风采卓绝,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来人广袖迎风,嘴角带笑,施施然道。
文冬蕖拱手:“于公子。”
姚越见状暂退人群中,留心这二人动静。
于公子邀冬蕖入座赏戏,每当风起,眼神总有意无意往她帷帽下瞅,冬蕖只当不知。
于公子寒暄一阵,左拉右扯,好一会才说到正题上。
于公子: “次月潮起,不知长公主可否赏脸,同在下一道夜游,共观月落潮生。”
文冬蕖:“承蒙公子美意,感激不尽。只是小女陈伤未愈,恐无法尽兴。”
于公子一愣,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婉拒了。面上一阵尴尬,忙转了其他话题。
于公子前脚离开,冬蕖后脚召来坐骑,姚越见状,便没有上前,转而入席,与一众公卿推杯换盏。
谈笑间,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冬蕖驾兽飞去,留下一道浅浅的云线。
无期城郊外树林,灵兽在一块空地上敛翅降落。冬蕖跳下来,确定四下无人后,拔出南行,开始练剑。
林内红花漫天,她挥剑一斩,剑阵银光大盛,正要成形,不料突然半道崩坏,扭曲了剑气,击伤自己。
冬蕖翻身落地,咳血不止,好一会才起身,又连试几个不同的剑阵,结果无一例外。
这些剑阵她从小练到大,按理早已滚瓜烂熟,如今竟一个也使不出来。
冬蕖就地打坐,运气查看,身内并无大伤,经脉也完好,就是脉下的灵轨不知为何,总感觉缺了点东西,奇怪得很。
莲垠战败时,冬蕖自战场幸存,元气大伤,休养了很久,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能重新握剑,但再也练不回原来的水平了。
调息至天黑,喉头不再涌血,冬蕖又练习一阵,准备离开时,突感身后草丛中有人露了气息,从灵核上看,是水木双系。
那人似乎不知自己暴露,还在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冬蕖蒙好脸,回身几道火刀。
对方始料不及,慌忙化个水盾,虽免了烧伤,但还是被震出一段距离。
“你打我作甚?”女孩子微沙的嗓音。
冬蕖定睛一看,居然是卷云。这孩子不知又钻到什么空子,换了身便衣,从生日宴上偷跑出来。
冬蕖: “你跟踪我作甚?”
夜晚的树林光线晦暗,冬蕖不知她是否认出自己,不敢再多话。卷云从草里跳出来,挺胸叉腰:“谁跟踪你了,我就是路过,看你剑耍得不错,停下来看看,谁知是个脸都不敢露的。” 说着就抢上前来,要揭她面纱。
卷云:“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冬蕖闪身,卷云升木堵其后路,被她一个火阵突破,正要挥水攻击,就听得一声剑鸣,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困在阵中。
卷云自幼习武修灵,从未见过这般招法,新奇之余,心下已明白自己和此人的差距,当即改了态度,双手合十,雀跃道:“好厉害!快,教我几招!”
冬蕖同卷云平日并无私交,但总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会卷云尚幼,未登学堂,学堂里有个小孩,没落世族出身,面上一大块胎记,平日总遭人取笑,加之性子木讷,一时便成了纨绔们欺负的对象。一日郊外写生,那孩子不知怎的弄.湿了裤.裆,遭众人讥笑,时逢卷云第一天上学,冬蕖如这日般在林中练剑,就见卷云一面差人回宫拿新裤子,一面跑到溪边,故意弄.湿自己的裤.裆,同那小孩站在一起,拉着她的手笑:“一个人尴尬,两个人就不尴尬了。”
其余人见状,再没欺负过那小孩。这件事后,冬蕖虽碍于流言,瓜田李下,很少私自找她,但总时不时留意她,今日见她讨教,有心教授,又怕言多暴露,于是尽量不说话,抓了她手,带她过了一遍南行剑法的第一重。
卷云在冬蕖的指挥下出剑,隔着树林,击碎远处一块岩石。
“应时而动,应势而为。” 冬蕖带她收剑,挑回灵流,“功法如此,人事亦然。”
虽然只是第一重,但对卷云来说还是太过困难。冬蕖见她连试数次,越试越不对,便叫停,拿出个球状的竹编法器。
此法器名为沧粟,能短时间录像。冬蕖启动沧粟,在林中空地上投射出几道身影。
卷云一看,立刻认出其中一张脸。她在银歧山庄见过这张脸。
卷云:“青罗?”
投影内,青罗不知被哪路人马围剿,正与其战作一团。冬蕖将卷云拉到投影中央,把播放速度调到最慢,卷云才堪堪追踪到其轨迹。
冬蕖示意她认真看,卷云问:“你要我学青罗?”
冬蕖:“青罗此战身法,容易入门,实战运用价值高,适合作基础训练。”
卷云:“可他不是坏妖吗?”
冬蕖:“他修炼之道,虽别具一格,但并无邪法,值得借鉴;至于传说中的事,孰是孰非,还有待考证。”
卷云睁着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冬蕖:“这么说,他十恶不赦的那些事,不一定是真的?”
冬蕖一顿,出神道:“若大学还在....”
“大学是什么?” 卷云疑惑。
“没,没什么。”冬蕖摇头,一语带过,转而开始教她怎么看沧粟,要注意哪几点等。
卷云一边听,一边还不死心,伺机就想掀一掀她面纱。冬蕖避过,见远处有官兵驾兽而来,想是追卷云的,便收了沧粟,将她往前一推,自己扭身消失在树林中。
卷云没掀成面纱,但抓到了一样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条银纹莲花的白色发带。
刚收起发带,仙兽便抵达面前。中央的鸾车上伸出一道云阶,莫惜华缓步走下,边走边道:“卷云。”
“母上,对不起,母上,您别生气。” 卷云立刻跑上前,低头含胸,两手互相抓在背后,将胯送出去扭啊扭,“女儿错了。”说着,一边缩头缩脑地夹下巴,一边偷瞄莫惜华的神色。
莫惜华责备她几句,接着话锋一转,道:“今日毕竟是你的生日,你若还想逛,叫几人陪着便可。”
卷云一听还可以玩,当下满口答应,莫惜华于是吩咐姚越叫几个人,自己先行忙去了。
姚越没叫旁人,而是披起兜帽,自己带几个仆从,陪卷云往无期城逛去。
无期城内灯花灿烂,丝竹满街,卷云一上街就被迷了眼,这个摊瞅瞅,那个店看看,不一会就买了一堆东西。姚越一边跟在她身旁,一边暗中差人提前清走街上乞丐及风尘男女。等卷云走去,就只见海清河晏,一派富足。
一行人安安稳稳逛了大半夜,姚越正打算提醒时间,谁知路边一小孩突然抓住卷云衣袖,奶声奶气道:“口。活加二两。”
卷云一下没听清,待要再问,姚越已叫人把小孩带到一边。
这小孩不过一两岁年纪,还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不想学到的都是平日常听之话。姚越千防万防,没防到一个风尘女的小孩。
风尘女见有人牵了自己的孩子,忙从花楼里出来查看情况。
她是来自莲垠旧地的流民,三军伐沫失败后,家里田地均被暴乱的匪帮占据,无奈一路流落至此,因为没有灵核,很多工作都抢不过修士,便来风月场卖笑,可恨就连风月场内,也是青春久驻的修士更值钱。
风尘女深知自己没有后路,所以抓住机会便要搞钱。此时碰上姚越一干人,细细打量,见个个衣着光鲜,且姚越明显有所顾忌,便大着胆子开了口。
她刚说几个字,姚越便会意,差人引卷云在前面拐弯,到原地只剩他和女子时,方微微一笑,双手捧起对方一只手,柔声道:“姑娘有难,在下自当倾囊。” 说完松手,在女子手上留下几根金条。
姚越的声音温柔磁性,女子听在耳内,耳根早酥了大半,又见其样貌英俊,眼神真诚,不怪自己威胁,反将金条拱手,饶是阅人无数如她,此刻仍不免心跳加速,放弃进一步动作,拿了金条便作罢。
姚越挥别女子,转身离开,几步后,袖中手捏指成诀,隐去身形。
女子回到楼内,藏好金条,不觉心猿意马,想自己本欲敲诈,却遇上这么个好心肠的公子,虽难成他人眼中良缘,却已是自己心内佳话,于是当即坐下提笔,要趁兴作诗。
与此同时,花楼楼顶上月影一闪,屋脊的彩绘画内多了几个小人,是高阶修士的潜行法术。
几个小人沿着屋脊,边走边互相交流。一个问:“在这?”
其余几个再三确认追踪的法器,纷纷点头:“他刚刚确实往这一带走了。”
“这一带的花楼都是徐家的产业,姚越这狗贼狡猾惯了,再怎么荒淫,也不至于玩到别家的领地上吧。”
“徐家和姚家早有联姻,也不是不可能。”其中一个小人亮出暗杀的法阵,细不可察的灵光沿瓦缝蜿蜒流下,“总之,宁错杀,不放过。”
滴答。似乎是雨水的声音。风尘女握着笔,转头望向窗户,就见一颗晶莹的水珠碎在窗台,其中一粒水溅到了她的胸膛,心脏的位置上。
啪。女子趴到桌上,没了呼吸。新鲜的墨迹印在她脸上,黥刑一般。
“喂,三号——”片刻后,珠帘哗啦,几个舞男说说笑笑地进房,推了推女子,“......啊,死了。”
常有的事。流民在莲垠的律法中不受保护,因此就算常有死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舞男们早见怪不怪,迅速开始瓜分女子身上的财物。
水从窗台一路往下流,流向他们脚边。他们发现了女子身上的金条,嘴上正明来暗往,争执不下,谁也没注意到脚上沾到的一点水。心脏骤停,气脉全失的那一刻,几双眼仍亮着生前垂涎的光。
几个刺客的分身从水中旋出,检查片刻,找出金条,互相摇头。
花楼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卷云毫不知情,开开心心玩到半夜,买了一车乱七八糟的玩意,还想坐下看街头戏法,姚越却不让了,催促她回宫休息。
街上鼓点密集,锣鸣阵阵,一名白发少年正舞着袖子,在大鼓上跳舞。卷云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回了宫,倒头就睡,次日起来仍觉不尽兴,一想明日又要上学宫了,不忍浪费这大好天气,于是一鼓作气,偷摸往北宫的停仙阁去,想找机会偷个坐骑,再跑出去玩。
停仙阁的侍卫正两两巡逻,突然腰间法器一闪,拿出来一看,是二公主跑进去了。
巡逻队长吩咐两个手下过去查看情况,自己继续率队巡逻,走了几步,迎面遇上结束早朝的莫惜华。
侍卫们列队行礼,莫惜华一一点头,视线掠过队中的空位。
队长告罪禀报,莫惜华脚下不停,嗯一声转过拐角。
两个缺席的手下此时已走到停仙阁,正准备进去请二公主出来,莫惜华快步现身,他们只得先行躬让。
莫惜华走到二人面前,放慢了脚步。二人眼见卷云已经骑了只飞鹏出来,急忙向君后说明情况。莫惜华道:“行,你们先退下,我正好有事找卷云。”
两个侍卫依言离开,停仙阁前只剩莫惜华和门口坐着雕法器的阁主。莫惜华并未叫住卷云,而是抬头,看向阁主的方向。
“付钰将军。” 她朝阁主微笑。
付钰起身行礼,莫惜华例行公事地寒暄几句,二人的目光短暂交汇。礼毕,莫惜华转身离去,付钰坐回座位,转动面前的法器。
随着法器转动,停仙阁周遭的巡逻士兵纷纷收到指令,偏离了原本的巡逻路线。卷云骑着飞鹏,一路畅通地飞离了斥列宫。
比起宫中的表演,无期城内的街头戏剧少了点章法,多几分野蛮,深得卷云喜爱,因此她一入城就直奔昨日看戏之地,谁知这些杂耍人并无固定,走到哪演到哪,今日已不在了。
卷云无法,只好四处闲逛,期待再遇,殊不知其头顶的屋檐上蹲着一只粉眼白毛的兔子,正是昨日表演鼓上舞的少年。
兔子叼着一枚符纸,前爪一扑,扑出一诀,灵流径直往街对面而去。卷云走着走着,察觉到空中气流微妙的变化,下意识地抬起一掌,截断气流:“?”
兔子被反扑的灵流一震,急得原地转一圈,奈何符纸已经用完,只好转身离开,以极快的速度在街巷间狂奔,一般人根本意识不到他经过,稍有点道行的,也只能瞧见一道白色的残影,不知何物。
直奔到主街一座花楼下,兔子又化为少年,走进花楼。他身后的正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灵光四射,乌木漆金,上书 “瑶池” 二字。
少年穿过厅堂,往二楼去,过路侍者们朝他行礼,舞男舞女们和他打招呼:“巫奕。”
巫奕边走边回礼,推门进入一间厢房。厢房内,一名女子正斜靠贵妃榻,一头服帖的羽毛头发,双耳边延展出一对流光的翅膀,象征着曾经统率漠铎的王权。
霍樱。
巫奕满脸不开心,走上前,趴到榻边:“樱,我搞砸了。”
霍樱没说话,正自出神。巫奕趴了一会,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巫公子,该您登场了。”
巫奕应一声,恢复元气,腿一蹬,蹿入一旁的衣服堆里,再出来时身上已经穿好了舞服,面帘缀金珠,彩练挂胸前。
霍樱回神,端详他一阵,点头道:“去吧。”
门外呼声渐起,巫奕依言推开厢门,纵身一跃,落到一楼的舞台上,旋开彩练。
他一亮相,宾客们立刻不要命地往前挤,欢声震天,黄金满地,平日里举酒都要拢袖的公子小姐们,此刻比出笼的牛羊还性急,人人推搡,个个伸手,争夺霍桃扔下来的彩练。
此情此景,既因少年面容姣好,也赖他散出的催情气息。这是兔妖与生俱来的气息,浸无声,蚀无形,他者无可防,自己亦不受控。于修炼,使其一族难登化境;落在他者眼中,则成为**的象征。
舞乐满堂间,一名男子不知何时溜进来,挤入宾客丛中,学着巫奕的动作手舞足蹈,嘻嘻傻笑,跳着跳着,破烂的衣服抖落下去,露出胸口一道丑陋的疤。
“啧,一道疤,又是你。” 侍者们掐诀将他送走。
“一道疤?” 一旁传来少女的声音。
侍者们转头,看见一名美服华簪的漂亮少女,于是纷纷笑脸相迎,耐心解释道:“他啊,是咱们这一个乞丐,胸口有一道疤,我们都叫他一道疤。他脑子有问题,小姐您小心,千万别被他缠上。”
“原来如此,谢谢。” 少女笑笑,留下一袋小费。侍者们得了钱,争相将她送到楼上,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霍樱正打瞌睡,忽听房门一声响,漂亮少女面对她,合上身后的房门。
“殿下?” 霍樱起身。
“我说过,在这里要叫我什么?”漂亮少女沉下嗓音,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一张清秀苍白的少年面庞。
霍樱会意,连忙道:“翼小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