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家的商场虽然只有二层,位置稍偏,但服务极佳。
一分钟前打下去的电话,立马就有了回应,二十出头的保安队长手提喇叭,迈起大步上楼,雷厉风行地开始疏散人群。
香菜兴冲冲地:“厉害吧,一个电话就给摇来了。”
周围闹哄哄,耳膜与空气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膜。叶绒细细的眉快要拧在一起,听得不清楚:“嗯,担心。”
“啊?”香菜蒙蒙的,紧了紧搂她的手臂:“那小玩意这么贵啊?”
正值午后,围观的人不多,多是休假的白领,抱着吃瓜的心态围观。
叶绒揉着手指反复捏,脑子翻来覆去地想那几个最坏的结果,直到不敢继续想下去……
要是……
“老奶奶。”不同以往,叶绒走近,脸色凉凉的,严肃说:“我今早看新闻,说前天逃窜到我们市的人贩子,昨天晚上出现在我们区了。”
“来之前……”说到这里,叶绒顿了下,和老人家靠得很近:“我看到他了,和电视上长得真像。”
很多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原本一脸淡定的老人家,佝偻着腰火急火燎蹒跚的往拐角跑,刚迈上直达下楼的电梯,扶住扶手就直直往下冲。
香菜家的保安小跑跟在身后。
香菜看得有些傻,揽住叶绒:“你跟她说什么了?!我本来还不敢动她呢,一把年纪的!”
叶绒呆滞着,松口气:“说我在附近看见了人贩子。”
香菜:“卧槽!真假的!?怎么不先跟我说,商场里这么多小男孩和年轻女生!”
“我在电视上看见的……”骗完人,叶绒搭上香菜的手借力站稳,长叹气:“说慌好累啊。”
叶绒脸还是很白:“下去看看吧,她应该知道人在哪里。”
一楼是生鲜蔬菜区,早晨的抢菜潮过去,人并不算多。一群人跟到电梯口,却已经有一群人把安检口前团团围住。
二楼跟下来的人好奇的往外抬头,围在前面的人在惊呼。
香菜虽然很好奇,但被那点看店的责任感稍稍压下了。
下一秒,叶绒的手拉住她,往前走。
人统统堵在厕所门口,围成一个圈。
等挤到前面,叶绒紧张的手不由一紧,香菜那点看热闹的心也过山车似的凉了个干净。
冰冷的刀光直直印在眼底,抢走小机器人的男孩被一个高大带着黑口罩的中年男人紧紧圈在怀里。
围观的人不断变多,小男孩怀里抱着熄屏的机器人,被男人不断往厕所里拖。
女厕里有人在惊叫,小男孩在哭,老奶奶跪在最前面不停磕头,身后议论声不停。
一团乱麻……
捏着手机的手握得更紧,堵在心头的气迟迟喘不出去。叶绒感觉头重重的,回头用口型问:“你……快报警……”
又蒙又紧张,香菜差点拔高音:“现在这样怎么报?”
叶绒手开始抖,眼眶湿润:“电源键,按五下,接……接紧急联系人,会录音,我之前给你设了叔叔阿姨。”
马尔代夫时差三小时……应该还能救一救……
按下五次,周围反而变得安静,冷汗不停往外冒,叶绒轻声问,声音不由颤抖:“你家保安呢?”
周围人多,按理说他应该在前排,但前面望不见他人影。
拿刀的中年男人手臂青筋暴起,小男孩脸色逐渐发紫,喘不上气,拼命敲打勒在脖子前的手。
见状,老奶奶不顾渗血的额头,支撑着脆弱的膝盖跪着爬过去,停不下来的喘粗气,被中年男子红着脸,举刀呵斥,老人撑不住惊吓,重重的晕倒在人群前。
再这样下去……
双腿仿佛灌注了水泥,迈不动,叶绒艰难动了下僵直的手,碰上香菜的手:“你家保安好像换了衣服,在后面,我去前面,拖点时间……”
香菜长着嘴,惊吓的眼泪蓄在眼眶:“我们不是——”
声音忍不住地颤,叶绒困难地说完:“那个小屁孩好像快不行了。”
有一瞬间,周遭的杂音被尖锐的低鸣覆盖,充斥在耳蜗盘旋。
“嗡嗡——”
踏出第一步时,脑袋好像系着身体,轻飘飘的,叶绒用指甲掐着手心,鼓劲喊:“我钱还在这小屁孩手上,你不准把他弄死!”
原本的惊恐气氛,被这句话稍稍打散。
中年男子也愣了片刻,更谨慎问:“多少钱?怎么在他手上。”
“他妈的!”叶绒气得大喊,眼泪配合得流:“当然是他偷的!我爸妈辛辛苦苦寄给我的三千块,给我交房租!他说偷就偷!你要弄死他!等我把钱拿回来!随便你怎么杀!”
“反正他不学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泪夺出眼眶,晕开了眼妆,黑乎乎糊在眼下。心脏打鼓般乱跳,叶绒狼狈地摸了一把眼泪,冲小屁孩喊:“你他妈把东西还给我!”
女厕小窗口通向商场背面的街,此时不合时宜的下起一阵细雨,凉风随着缝飘进来,叶绒冷得缩了下。
突然,那人开口问:“你都交不起房租了,还有钱穿成这样出门?”
叶绒冷笑一声,转身,反应极快:“姓白的,你缩在后面干什么?!胆小鬼滚出来!”
那个保安不傻,讪讪走出来,怂道:“宝宝,我们回家吧,今天诸事不宜,你看看这……”
“吓人……”他瞥向那把刀,又害怕的快速撤开眼神,又捏起身上印着不知道那个游戏人物的衣服。
完全想不到几分钟前还是个保安……
不远处依稀有警笛滴呜滴呜的声音,身上的冷汗不住往外渗。叶绒捏着拳头拎起保安衣服,试图甩过去,对方也配合。
叶绒装着恨铁不成钢,喊说:“我真的瞎了眼,才看上你了!”
一阵慌乱中,保安被甩到中年男子脚边,瞬间闻到了一股浓烈到扑鼻的酒精味。
随即抱上男子的腿,不断拉扯他拿刀的手,相当便宜地哭起来:“哥啊,帮帮忙吧,我女朋友要跟我分手啊,我追她大半年她才同意啊!”
“你就让她先把钱拿回来吧。”他用力,中年男子力气也大。没有办法,他撒手,坐在地上无赖地乱叫:“啊啊啊啊!”
他声音越喊越大,比身边的男孩更像小孩。叶绒支支吾吾,迈出一步的脚又颤颤巍巍地收回来,万一这是他不一般的计划呢。
其他看乐子的人也懵着。
直到年轻保安拍拍屁股抹把眼泪站起来,怂货般垂头转身,中年男子也嘲笑地哼了一声。
“嗙——!”
突然!一声巨大的蒙响砸在地上,等人群反应过来,保安已经把人扑倒,刀子掉落在地上,被他猛踢进女厕。
“快扔掉!”
女厕原本抱在一起的女生立马捡起刀子,往窗外一扔。
没有了束缚,小男孩猛得跳起来怪叫,捏着拳头使劲砸在中年男人身上。
有人上前帮忙压住作恶的中年男人,男孩的拳头还是没有停。
“小朋友,别打了,警察叔叔来了。”
商场门口闹哄哄堵了一帮人,差不多结束了。
像是用光了力气,叶绒一路扶墙,走进女厕洗脸,化妆品的油脂洗不掉,狼狈得沾上了细碎的白纸屑。
“那个,我们这有卸妆油……”身后的女生小声说。
习惯性的,叶绒回头,想说一说谢谢,目光一顿,瞥见了她们怀里十厘米的小机器人。
绷直的硬绳一下被人剪断,叶绒全身力气抽空,像风筝轻飘飘的走到她们面前,错开递来纸巾的手,去抱怀里的小机器人:“谢谢。”
“咚——!”
“姐姐!你别晕啊!不是……”
头顶有棉花糖的时候,世界是很安静的。
再次睁眼,叶绒看到一朵硕大的、很标准的云。
轻飘飘,软绵绵……
可能是积压太久的情绪找到出口,一股脑凭借害怕的借口大喊大哭,和称不上暴力的蛮力纾解出去。
力气用光,脑袋空空……
现在她陷在里面,一动不想动。
“绒绒,醒醒!”
云怎么还会说话?
耳边传来云团源源不断的絮叨,不如不待。
她尽力一转身,从云上跌下来。
香菜赶忙扶,笑说:“你怎么睡觉都能摔?”
空气里的味道陌生,不在家里。
看她茫然,香菜解释:“我们在接待室,我刚做完笔录,医生说你惊吓过度低血糖晕了。”
精力恢复一点,叶绒拉好外套,神情急切地四处看。
“哎唉唉,别急。”香菜指向墙角:“在充电。”
叶绒神色缓和,香菜拉着她坐回去,夸张说:“你知道吗,那个拿刀的男的真是电视上那个人贩子!”
“绒绒!你嘴开光了!你再晚点说,他就拐着小孩跑了!”
吃掉一颗巧克力,叶绒缓过神:“他来商场拐小孩?”
“他好像喝酒了,脑子不清醒,而且!”香菜装着神秘,低头靠近:“我刚偷偷听到,他最后的通话记录是家里打来的。”
“他五岁儿子死了……”
……
抱着小东西回到家,已经快半夜,出门前忘了充电费。
叶绒蜷蹲在家门口,拿出手机交电费,温热的下巴抵着机器人冰凉的脑袋,那股不真切的感觉又源源不断涌上来。
人在晚上独处真的会胡思乱想吗?
好像是的。
她原本准备了很多香菜可能会问她的问题的回答。
为什么那个可恶的小孩抢了你的东西,你还要救他?
因为他的错,不能成为她的错
不能因为他很坏,她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死……
为什么她演戏演得那么好,泪流得那么真
因为那是从别的地方攒的眼泪……
为什么敢没有计划的胡乱冲上去
可能因为她很蠢……
为什么那个讨人厌的白时谦送的东西她就这么爱护……
因为
因为
因为……
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叶绒后知后觉慌忙地去擦。
眼泪在光滑的金属壁淌得很快,一路流到脚底。
楼外的细雨渐渐变大,风夹杂树梢狂吹,呼呼砸在墙面,轰然断掉一根树枝。
“白时谦……”
机器人脚底沾了一滴不知道哪里来的鲜红的液体,像血。
叶绒喊了一声他的声音,涨红的眼眶直直落下一滴泪,像楼外雨点重重落在地面。
怀里的东西突然动了下,回应她:“我在。”
“小瘪三……”眼泪噙在眼眶,难受得像刀来回割。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是电费充值成功,防盗电子门也铃铃响起,回应她。
叶绒抽泣,擦掉眼泪,捧着他站起来。
室外雨骤停,安静得可怕。
“绒绒。”小机器人突然说话:“我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吗?”
“……”叶绒哽声:“你想叫什么?”
他正色,依稀有曾经令人无法拒绝的意味:“ 你不是知道吗?”
思绪一下炸开,星点碎片回到她骗人说慌时候的想法。
善意的谎言……又没有人会受伤……
有时候,谎言是能人有希望活下去的。
“好啊。”叶绒含着泪,开心的笑,手抱得更紧:“白时谦,欢迎回家。”
打开门,温暖的家还是一片光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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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劫后余生是另一种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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