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明烛将手中香囊上的细线挑出，她其实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古代的首饰物件之类的佩戴方式。所以她对着李载祯的腰间比了半天，才勉勉强强把香囊挂上去。
挂的过程自然是极为“艰难坎坷”的，毕竟明烛也是有意为之。她掌心的紫衫蛛在摩擦间已经溜入李载祯的衣襟里，而明烛几乎毫无表演痕迹的笨拙让她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看看，如何？”
明烛如释重负地甩了甩差点抽筋的手，却在挥舞间被人准确地握住了：“手疼吗？”
明烛差点吓得一身冷汗，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
“还好，只是对这些东西不熟悉，比较生疏。”明烛缩着脖子，微微耸了耸肩。
那只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在说话间犹如藤蔓缠绕，将明烛的手指绞得紧紧的。光是这样的压制，明烛就莫名害怕起来。
窗外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小金，天色太晚了……”
多亏了皇宫冬日的乌鸦，明烛找了个借口回去，一肚子的美食早已不知滋味即使走出殿门，明烛还是觉得自己的指尖烫的厉害。
“阿姐，后日的宫宴我给你留了坐，我只是想新的一年与阿姐在一起，不会让阿姐被人发现的。”
*
至今，宫宴的准备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月，除了皇宫里诡异的热闹，宫外亦是如此。明烛得到这样的消息几乎是来自谢辰熹和邢岭的，这两人传进来的纸条内容对得上，所以明烛也大致掌握了宫外的信息。
李斯越和李载祯暗中斗法，太后势力也在其中搅混水，虽说表面上京城一派祥和安宁的气氛，但早已是波涛暗涌，许多权贵被迫站队。甚至在京城之外，李载祯和李斯越的势力早已在各方面明争起来，云城尤甚。
看来这正是搞混乱的好时机！
这段时间，明烛表面装作每日得过且过，留在李载祯身边当一只乖乖的、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迷惑李载祯让他放松警惕，实则是等待时间，趁他们姐弟相争自顾不暇之时再行动。
只是李载祯此人实在过于敏锐了，明烛旁敲侧击都能引起他的怀疑，将她在漱玉斋里“锁”上整日。
今日，天还没亮，明烛就听见漱玉斋之外隐隐约约的人声。
宫宴虽说在晚上开始，但宫中白日就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准备，早早有人往漱玉斋送来一堆东西。明烛只大概扫了一眼，是几套全新的衣服，一些珠宝首饰，还有冬日各地上供皇家的贡品。
估计自己也用不上了。
在捧着东西的宫人来之前，明烛让小条趁着早晨雾气未散，将信息带给了外面的邢岭和谢辰熹。等小条从小洞里游回来时，明烛又将最后的消息传给了徐瑾。
她把另一半竹叶符交给了元荔，告诉了她徐瑾的位置，只要时机一到，只管前去，不用管她。原本元荔是不同意她这样做的，但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等待明烛回过神来，那繁琐而华美的衣饰已经穿好，透过镜子，明烛只觉得里面的人无比陌生，仿佛是一个被掏空躯壳的人偶。
旁边的宫人倒是更为满意，她们将东西收拾好，在明烛耳边一一交代了晚上宫宴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又再三强调了不少遍才回李载祯那里复命。
李载祯确实遵守承诺。他为明烛在宴席上准备了位置，屏风帘幕之后，重重珠链遮掩让人根本发觉不了她到底是谁。
明烛当然要去现场，这样她才能为后方打掩护，所以，明烛将一把匕首藏在了华服之下。
夜晚的大殿之中灯火通明。
明烛出发前得到消息，元荔已经从徐瑾那里得到了信物，意外的是，竟然得到了另一半的竹叶符，正好和周月行的那枚合二为一，合成了完整的一块。明烛还以为没办法从李载祯那里偷过来另一半自己只能豁出去赌一把，这下倒是顺利了许多。
直到被宫人引入座，明烛的心才平静些。
她的位置在李载祯的后面不远，虽然之间被重重纱幔和珠帘隔住，但她能感受到高台玉阶下的朝野众臣，威压之下的奢华就像跳跃的烛影。大殿里的熏香也是让人恍若置身梦境之中，一些细小的议论声都犹如蚊吶。
今夜动手的人可多。
主座旁的太后起身，似是不经意地摔落手中金杯，大殿之上只闻各处拔剑的铮鸣之声。
明烛的手早在下腹按捺许久，藏在血肉里的蛊虫被捏住难以动弹，等待高台之下刀剑相接之时，她眼疾手快地把早已藏好的匕首刺入下腹。
厚厚的华服很快被血浸染。明烛早有先见之明，她预先吃了止痛药丸，但手上刀划开布帛和血肉的触感依旧明显，下面厮杀声一片，明烛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剥离感。
那个如花生般大小的紫衫蛛硬生生被明烛挖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瞬间察觉到异样的李载祯脸色一变，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头，牙咬切齿地看向身后重重珠帘那处隐隐约约的人影。
有身着锦衣之人立马会意，提刀快速冲向明烛所在。
刀剑破开丝帛，圆珠子滚的到处都是，有来不及躲闪的宫女被一刀捅穿，鲜血喷洒在各处。
可没有一个人找到了明烛，帘幕后的桌上只余一只浑身血迹的紫色蜘蛛在垂死挣扎。
这场宫宴之上权利的收束只持续了一个夜晚，太后一党连同长公主一党被李载祯全部清缴，宫中史官自然记录了这一个骇然之夜，连同血色被埋进了给后世看的史书里。
而李斯越“女子为何不可为君”的大逆不道之言自然被口诛笔伐了一番。将军府被满门抄斩，老将军的新妇自缢于院中井旁的梅花树上，彼时，梅花树早已抽出新芽。长公主府里上下百口人无一生还。
等天亮的时候，王宫早已死寂下来。
李载祯并没有觉得畅快，他将血迹里的蜘蛛碾成了渣滓。
*
明烛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赶来带她走的人居然是周月行。
据元荔所说，是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周月行。这动乱剩下的余波得让李载祯焦头烂额地处理一段时间，邢岭拿着完整的竹叶符和徐瑾的亲笔信件不难号召到江湖之人，也在这趟浑水里搅了一搅。
明烛中途昏迷了一段时间，再醒来就已经身处边境。
边境的竹林茶馆处，周月行在屋内帮明烛包扎。
“你下手也是狠。”
周月行其实身体也十分虚弱，但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护着明烛逃离了皇宫，即使明烛看着他嘴唇上的血色渐渐消减也不见周月行速度慢下分毫。
“麻药吃得多了，当时没感觉到……咳咳……”
明烛不好意思去看周月行，索性把脑袋换了个方向枕着，这缓解尴尬的一咳倒是让她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自己当时下手到底有多重。
现在想来不知道自己如何有这样大的勇气的，那一瞬间自己眼都没睁，匕首就这么在腰腹上挖来挖去，明烛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回想。
“徐瑾呢？”明烛问周月行。
在元荔去找徐瑾时，她就问了徐瑾的打算。徐瑾从牢笼中出来与周月行有短暂的会面，或许兄弟二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也或许再见之时已经毫不重要了。
如今不见徐瑾。
“他说他想去做自己的事。”
周月行说得很平静，他并没有过多解释，他也清楚为什么徐瑾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少年意气，能在练剑一事上与他争论许久。
明烛也沉默着，她知道，凝霜死了，谢辰熹也死了。徐瑾带走了凝霜的遗物，其他什么都没有留，包括他之前不惜付出被囚禁为代价守护着的半块竹叶符。
“那我们去哪？”明烛想了想，又道：“我在李载祯身上下了紫衫蛛，而且后面处理的干净，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不想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明烛佯装无奈：“想啊，但回不去了……”
“那就别回去了！跟我回西域！”
门外的元荔早已等不及了，她抬手掀起竹帘，阳光晃得明烛眼睛眯了起来。外面破破的亭子里，邢岭在抱着剑慢慢喝茶。
初春阳光正好，连风都温柔许多。
“要走吗？”周月行弯了弯眉眼，笑问道。
“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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