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俯下身，沈玉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边，像是一只缓慢落在颊边的蝴蝶。
一触即离。
对方捧着他的脸，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和他对视。
但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对方分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
“阿玉…”
沈玉又听到那个人喊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声音很轻……实在是太轻了。
他感受到那种被缓慢吞入的感觉，以及对方有些不稳的身形。
模糊的脸庞、模糊的身形、模糊的声音。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不真实感。
但沈玉知道这个被称作“阿玉”的人就是他。
…换言之，这就是他曾经丢失的记忆。
到某处时，对方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几秒都没有继续往下沉。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并不舒服，让沈玉心底有些烦躁。
于是他的手指攥紧了对方的头发，沉声命令道，“不要停下。”
对方本来想问的问题被吞回喉中，他喘了口气，对着沈玉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而纵容的笑容。
“我知道了。”
他说。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做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对方清俊的脸庞滑过一丝痛苦，额角渗出冷汗，闷哼了一声。
但沈玉还是不太满意。
他闭了闭眼，过了几秒复又睁开，声音有点闷：“好紧。我不要做了……”
沈玉感到自己心下泛起一股烦躁和酸涩。
“我讨厌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闷闷地，“我想回去了……”
那人静静地听着他说。
明明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但是沈玉明显感觉到自己被绞紧了一瞬，很疼。
“你……”
沈玉磨了磨牙齿。
但是对方却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去听就能感到一些微乎其微的颤抖。
“你走了，我会想你的。”他说，“很想你。”
对方笑了一下，沈玉觉得他笑得很牵强，一点也不好看。
身姿挺拔但略带青涩的少年俯下身子，保持着这个紧密相连的姿势，顾不上没入深处的疼痛，伸手去环抱他。他没用很大的力气，沈玉也没觉得疼。
他只是觉得紧得过分。
少年的手臂穿过他的肩颈，搂住了他的脖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拥在怀里，像是捧着珠宝，环伺四周的恶狼。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距离，身体的每一寸都贴在一起。
似乎只有这样方可以抚平少年心底的那份不安。
沈玉不太喜欢这种被动的姿势，但是对方看起来太没有安全感了。他最后还是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背脊。
像是在给小狗顺毛一样。
效果立竿见影。
迟迟没有再说话的少年趴在他耳边，声音很低：“你要离开，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我不知道。”
沈玉错开对方期艾的目光，他不想骗人。
但是让他自己说的话，他肯定觉得不会。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发疯。
沈玉很聪明，也很懂得哄人。
他知道怎么说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麻烦，而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所以他说：“如果你来主城找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一个外围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进入主城，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到未来的公爵呢？
沈玉只是做出了这么一个美好的假设。
少年心里的阴郁却一下子像是乌云被拨开般尽数散去。
他的手撑在沈玉身侧，缓慢地动作着。
乌黑的瞳孔观察着沈玉的神情。
他觉得沈玉应该是舒服的，否则以这个人一向自我的性格，早该让自己从他身上滚下去了。
而他这样有意的讨好，其实只为了一件事情。
“阿玉。”少年凝着沈玉，声音有点失真，还夹杂着一些微妙的压抑，“我真的很想你……”
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些声音，可能是因为身体内的抽动过于明显。
沈玉说：“我就在这里。”
“不、不是的…”对方喘了口气，笑着亲他的眼睛，“可是，一、一想到你会离开，我就提前开始想你了……”
少年的脸庞应该是相当英俊的，沈玉感觉他都能透过模糊的轮廓察觉到那种隐藏在棱角之中的锋利，像一把剑。
“习惯就好。”沈玉说，“我刚到这里时也很不习惯，现在不是也过得还凑合吗？”
“嗯…哈。我知道的、但是阿玉…”
少年终于说出了在心中压了许久的恳求：“……就不能不走吗？”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久。”沈玉顿了顿，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很快就会有人来带我走了。”
“我和你、和阿雪，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吗？”
少年的眼尾有些发烫，小心翼翼的语气中还隐隐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像是在哀求主人不要抛弃自己的小狗。
这一次沈玉沉默得有点久。
久到少年肺部的空气几乎都要被抽尽，滚烫的思绪都要被这长久的审判冻住。
沈玉方才“嗯”了一声。
“或许吧。”
他说。
像是妥协一样，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不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沈玉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逗弄一只小狗似的，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没有带你走，你就来主城找我吧。”
少年乖顺地看着他，湿润的眼睛亮了一点。
“找到的话，就让你陪在我身边，好吗？”
“好。”
少年眼里的喜悦和依赖几乎要溢出来。
梦中的声音逐渐远去。
“……”
“公爵大人，您醒了吗？”
耳边传来女佣敲门的声音。
沈玉知道现在到了该起床的时间。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毫无焦点的目光地盯着雕刻复杂而低奢的床顶看了一会儿。
——所以这算是什么梦？
春/梦？
…别开玩笑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概地梳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是那片大火，已经在火中把他推开的人……是母亲？
那么在大火之前呢？
以及这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和那个少年发生…那样的关系？那个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愈想愈乱的沈玉“啧”了一声，起身把关机睡觉的007薅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小系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哈……宿主早上好，昨晚的记忆片段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玉说，“为什么没头没尾的？不应该是一段完整的记忆吗？而且里面还有一个人，根本看不清脸…”
“什么？！”007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居然不是吗？不应该啊……”
“以我剩余的能量，兑换一段完整的记忆碎片应该是足够的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
沈玉接着问道。
007的表情有点难言，它喃喃自语道：“应该不是那种原因啦，所以可能大概或许是另外一种原因……”
宿主的记忆与主角相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先不说宿主可是大反派，如果宿主和主角早就认识的话，最后又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下场呢？
007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应该是因为宿主你内心对这段记忆太抗拒了。”
007振振有词道，“如果你主观地不愿意接受它的话，接收记忆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嗯，应该是这样的。”
“不愿意接受……”
沈玉沉吟道。
他以为自己没那么抗拒的。
可如果问题出在自己不愿意接受的话…难道是因为母亲吗？
母亲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沈玉一时间想不出头绪来，索性不想了。
他起身准备去洗漱，正好佣人再度敲门，说希已经从武者之塔回来了。
三层。
仅仅一天而已。
第一次进武者之塔，他就爬到了三层。
沈玉有些恍惚。
要知道，如今大陆最高阶的魔法师掰着手指头去数一共也就只有三个，其中之一便是沈家三长老。
可三长老从武者之塔的第一层爬到第二层也用了足足一个月！还是在反复磨砺的情况下！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沈玉沉吟不语。
刀锋利是好事，可太过锋利，对他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了。
007也相当惊讶地凑到他旁边，语气浮夸：“书里说就连男主第一次都只爬到了二层诶。”
“宿主，难道你的计划真的可行？！说不定希最后真的能和男主五五开诶…”
沈玉没有应它的声，只是再确认了一遍：“现在距离主线剧情开启，还有一年对吗？”
007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的男主应该还是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的普通人，也绝不会是武者。
……这样的话，希是男主的可能性就彻底被排除了。
毕竟男主应该还在新手村才对。
沈玉想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举动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剧情，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便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刻引起一场风暴一般，这恰恰证明了他的结局不是注定的！
他还有很多时间来搞清楚母亲最后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以及……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但有一件事情他或许已经知道答案了。
沈玉从盒子里取出那枚金色的叶子项链，神色不明。
…他大概知道这枚项链是谁送他的了。
沉默片刻，沈玉又把项链放回盒子里，心中的情绪没有太大幅度的波动。
或许是因为没有完整的记忆，他既然不记得和少年相处的那些过往，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枚项链有多宝贵。
来自外围城的人，即使和他有过一段感情……又能怎么样呢？
沈玉扯了扯嘴角，眼神淡漠。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不会爱上一个没办法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人。
现在如此，当初也只会是如此。
有些话，哄哄别人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
正想着，外面又有人敲门。
沈玉揉了揉额心，“进来。”
希打开门，站在门口和沈玉对视。
他去武者之塔前换了一身更为利落的着装，合身的劲装更衬得黑发青年肩宽腰细腿长，气质冷厉肃杀。
希没有进门。
他的目光在沈玉桌上的盒子停留了一秒，随后便平静地划过，落回了沈玉身上。
他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主城？”
简直是开门见山，就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小情人？
——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恋爱脑！
沈玉忍了片刻，才堪堪维持住了自己的贵族修养和风度。
灰发的青年对着希露出了那副很客套的笑容。
“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反正他本来也是打算利用主城的资源来培养希，而现在既然对方的天赋比他原先设想的要超出一大截，那么提前动身也不是不行。
如此想道，沈玉又对他说：“你的天赋很不错。”
他很少称赞别人，这句堪称直白的夸赞对沈玉来说已经很是难得了。
然而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副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他一直都是一个话很少的人，除了对……
“……”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希垂着眼眸像是在回忆和某人的往事，沈玉则是忍无可忍地在心里和007吐槽这个恋爱脑真的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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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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