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清被拽进无尽的黑色世界里，神经紧绷，意识到是怪物追踪过来了，但这次的景象与上次截然不同。渐渐她听到一阵阵刺耳癫狂的嘶哑嗥叫，那叫声越来越狂乱，越来越尖锐，简直要撕裂耳膜，她捂住已经流下血液的耳朵。
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扭曲地挣扎着要爬出来了。
司空清惊骇不已，双腿痉挛似的抽搐，混沌的黑暗里慢慢显露出一个非人的恐怖轮廓。
那只巨大到只能仰视的墨绿色怪物，躯体像蛇，全身都是疙瘩和脓疱，散发幽冷光泽的深黄色眼睛像锁定猎物一样紧盯着她，长满獠牙、不断滴落黏液的深渊裂口凶狠地朝她袭来。
司空清甚至感觉到恶臭血腥的风擦过她的脸颊，不禁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挡在她身前，司空清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玉兰妖精被怪物吞下。
黑暗瞬间散去，宅院连廊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她独自在空荡荡的古宅里呆立许久，哀恸沁入骨髓，心脏痛得像是被撕裂了成千上万片，哆嗦地开口：“姐…姐……？”
难以言喻的惊慌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司空清脸色惨白，手脚冰冷。
“姐姐、姐姐……”她一遍又一遍呜咽着，连灵魂都在悲鸣，可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最终绝望无助地跪倒在地。
回忆里花开烂漫的玉兰树如今变得枯萎腐朽，司空清紧紧环抱它，用力到仿佛可以听到肋骨断掉的声音。
“如果死掉的是我就好了。”
明明寒冬未至，司空清却觉得刺骨的冷，记不清有多久无法安眠，每日饱受痛苦的噩梦折磨，泪腺像坏了一样不受控制地流下苦涩的泪液，但她甘之如饴，她想百倍千百的痛都不及姐姐所承受的一切。
如果能够挽回姐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虚空中似乎真的有神灵或魔鬼听见了她的祈祷，有什么东西慢悠悠地飘下来，司空清伸手接住——是在雕像后面找到的纸条。
她逐字逐句分析纸条里的内容，推测出是来自家族某位先知的启示，司空清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句“即可到达世界的本源”上，如果按着纸条指向的位置前进，说不定能够复活姐姐。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试试。
那么纸条写的第一句话：“穿越泥泞沼泽”就是她的旅程开始。
司空清查阅古籍，可到头来只找到一个沼泽相关的诅咒：触犯铁锈沼泽的心怀不轨之人都将被侵蚀成灰。
于是她又不分昼夜全身心扑在禁忌的法术和咒语里。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司空清孑然一身地出发了。
费了一番力气终于走到山下村庄，司空清还没来得及感受人间烟火气，就被一道道嫌恶、不友善的目光钉在原地，或许村民都曾听闻过臭名昭著的司空家族，看见陌生的她从山上下来都惊恐地瞪大眼睛并互相窃窃私语。
司空清后知后觉之前姐姐不许她下山是出于保护。她压抑住心中泛起的波澜，拉下帽兜快步走过，宛如摩西分海，村民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根据她的算法，在村庄最右边的第三棵树下绘制阵法能瞬间转移到铁锈沼泽。
司空清站在树下咬破手指画出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禁忌阵法。
最后一笔落下，伴随浓重的紫色烟雾，司空清瞬间降落在沼泽岸边。她弯腰咳出血沫又毫不在意地擦掉。
铁锈沼泽翻滚着无数气泡似乎充满怨气，司空清纵身一跃，她不停下沉，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并逐渐感到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当空气消耗殆尽快窒息时，她反而面容平静，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司空清仿佛触摸到坚实粗糙的地面，她抬起眼帘，整片沼泽倒转在头顶上方，周围已然变了景色。
司空清置身于荆棘丛生的昏暗之处，这儿没有路几乎不可能通行，她念出一道咒语，尽管红色的火舌吞没了脚下的荆棘，但是它们生长异常快，不断扭曲蔓延，瞬间把火扑灭了，甚至愈发杂乱浓密。
要从源头切断才行，可目之所及皆是繁茂的荆棘，司空清唯有蹒跚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荆棘割破衣服在皮肤留下道道伤痕，细碎的钝痛无法忽视，她隐忍地蹙眉，倏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接近。
一朵比人类头颅还硕大的花苞探了过来，它形状十分怪诞，颜色灰暗透着赭黄的纹理。
“卑贱人类的味道，我已经几百年没有闻到过了。”它凑到司空清面前，距离近乎贴上她的脸：“你为何来此？”
她垂下眼眸，语气尽量平稳地说：“为寻找复活之术。”
花苞嗤笑她的回答：“果然是蝼蚁。”
司空清眼神闪过一丝冷冽，不动声色道：“你的美丽让我记起一件事情；我曾有幸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见识过你的同族，但你与他们有所不同。”
花苞很感兴趣：“哪里不同？”
“它们都开出了花，花瓣上长满眼睛，花蕊是粗壮的触手。”
花苞突然发出可怖地尖叫：“怎么可能？！”
司空清缓缓开口：“确实如此，你若是相信，我便带你出去看看。”
“胆敢愚弄我？”花苞暴怒，荆棘立即捆绑住司空清的手脚。
疼痛刺入神经，她的额头冒出冷汗，神情却坚定：“如果我欺骗了你，你可以随时勒死我。”
花苞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拿走我看守的东西。”它顿了顿才接着说：“不过我已厌烦待在这里的日子，所以你的请求我接受了。”
狂风刮过又消逝，黑色荆棘化作项圈缠绕在司空清的脖子上。
此刻，一座雄伟的庙宇完全展现在眼前，难以想象在沼泽深处它依旧熠熠生辉，墙壁上覆满纹饰和彩画，无比壮丽，散发着远古神秘的气息。
司空清勇敢地推开紧闭的大门。
然而庙宇内部并不富丽堂皇，只剩下无数废墟，她没有再看，直接走上螺旋楼梯。
楼梯的尽头是块大理石雕塑，它被雕刻成蜷缩一团的长满鳞片的怪诞翅膀，司空清放慢脚步，察觉到翅膀的中心有生物存在。
她摆出进攻的姿态，握紧拳头，轻轻走上前，这才清楚地看见——一个在熟睡的人类少年。
恰在此时，穿着雪白祭服的少年睁开双眼，幽幽地望过来，漆黑深沉的眼珠仿佛要吸走人的灵魂，司空清迅速别开了头，语气迟疑：“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少年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啊……”他那张华美流丽的脸叫司空清的心跳丢失了规律，出于某种小动物似的本能，她后退一步想要逃跑。
“等等！”
一条长满倒刺的尾巴飞快卷住司空清的腰部，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向后拖去。
少年把她摁在怀里，慌慌张张地喊到：“不许走！”
司空清的身体早已是强弓之弩，这一下让五脏六腑都遭到了重击，径直喷出一口鲜血。
少年表情一滞：“啊……我…我对不起……你……”
她握紧了拳头，神情决绝，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拼劲全力地咬住少年的手腕，分不清是谁的血液不断涌出，染红了地面。
霎时，他们头顶围绕了一圈金色的群星，闪烁着灿烂的光辉，并且旋转着变成玫瑰色的细线将二人的手分别系上结，继而消散。
少年捂住司空清的嘴巴不让她再咬下去，又好奇地问：“你看到了吗？刚刚那是什么？”
司空清知道这是血液交融后缔结了契约，却不告诉他，只说：“你伤了我，我咬了你，我们扯平。”察觉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就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出来。
“你是不是要走？能不能带上我？”他语气可怜：“我被关在这里出不去。”
司空清思索片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表情认真：“怎么学会复活之术？”
少年苦恼地想了一会：“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飘往冥河，或许找到冥河就能知道。”他急急补充：“这是书上说的，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接着他便撬开某块地砖，拎出简单朴素的木头箱子，箱子里摆放着一本保存完好、特殊皮革制成的精致书籍。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司空清便感受出它的不同寻常，探究欲变得强烈起来，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一页又一页，乃至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少年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满是血污的侧脸，司空清如梦初醒，转头看向那双流转着希冀光芒的眼睛，抱紧了书籍，被蛊惑似的毫不犹豫开口：“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
说完她隐隐觉得后悔，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答应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转念一想有契约在，他再也不能伤害到自己，遂放下心来。
他们来到庙宇的大门处，司空清的衣角被拽住，少年一只手扯下衣领，露出自己胸膛上焦黑的伤口，心有余悸道：“你看，我之前试图跨过大门门槛，却被闪电劈中。”
司空清低头观察那道狰狞的伤口，沉思一番：“看来要把你藏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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