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拐角处,微弱的火光有一瞬亮起,又迅速熄灭。
晏景医靠在楼梯栏杆上,目光没有放在身旁人的身上,只是看了眼对方收回去的打火机,以及没有被点燃的烟草,不咸不淡道:
“这里不是禁烟区,想抽就抽吧。”
程启明抽烟盒的动作一滞,两指夹着烟,低头浅笑一声,还是将其放了回去:
“不了。你身上的薄荷味居多,就算是少数的烟味,也只是表层淡淡的一点,如果我没猜测错的话,大抵也是从你的同事身上沾染的吧?”
晏景医不置可否,只是莫名有些烦躁地抬手,捋了捋遮挡自己视线的碎发,又不自觉摸了摸延伸到脖颈的发丝——
这段日子局里事多,有功夫进行简单洗漱已经是他能分出最多的心,更别提找时间理发,都已经长到能扎起来了。
他正估量着头发长度,下一秒,一根黑色发绳就被递到了自个眼前。
程启明无比自然地将发绳递来,见晏景医看去,还微微颔首,嘴角再次勾了个小小的弧度:
“给,皮筋,应该能让你方便些。”
“……谢谢。”
晏景医放下摸头发的手,却没去接,反而问道:
“谈女朋友了?”
程启明看着对方垂下的手,先是一愣,听到对方的问题,又是一怔,呆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失笑摇头:
“不、不是,没有,我没谈女朋友,甚至没谈对象。
……虽然现在和你说这些貌似没什么意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嗯……自你之后,我没有再和任何人有过一段感情,或是关系。”
“砰”一声,楼梯另一端拐角忽而传出异样的撞击声,似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墙面。
程启明一惊,下意识想去查看,却被晏景医一声拦住:
“所以,你找我想谈什么?”
冷不丁被对方提起他们间这段往事,晏景医倒没什么反应。
他从不排斥回忆自己曾经的什么关系,哪怕是前任,尤其他和程启明当年,按照现在的话来说,也是再和谐不过的和平分手。
但无论是以曾经挚友,还是前男友的身份,他都没什么心力,在这个时候和面前的人叙旧。
他看了眼方才发出动静的角落,毫不费力便捕捉到一道迅速躲避的熟悉身影,却并没有戳穿,转头很快便收神看着眼前的人,等待对方的答复。
程启明面上有几分无奈,却也不死心,他很快就猜到晏景医的顾虑,试图对症下药,顺着劝说:
“詹衔盛的动向,我们这边一直都在时刻紧盯,老李那边一收到消息,也会及时做出反应。
无论是湖西还是东都,两方都做好了充足准备,足够确保时机一到就能立即出动。
所以,只是短暂的叙旧,也仅仅是叙旧,不会耽误任何正事……
当然。”
他嘴上一顿,碍于身高差,只能稍稍垂眸望着晏景医,眉毛一撇,堪称善解人意地补充:
“如果景医…我是说,如果晏顾问,还急于别的事或工作,那您请便。”
程启明侧身,乍一看像是在给晏景医让道,然而后者大概估量了一下宽度,不用实践都知道,对方让出的空位,根本不够他过去。
显然,这是故意为之。
这次轮到晏景医无奈了。
他重新靠回栏杆上,余光瞥见程启明收回动作时,嘴角有顺不易察觉的得逞笑意,又不禁好笑:
“你倒是变了很多。我记得以前,你只会顺着我的意思。”
程启明也跟着笑笑:
“你更喜欢这样,不是么?
……如果你还记得,在完全只会顺着你之前的我的话。”
“……”
晏景医笑不出来了。
二人默契地短暂沉默一阵。
这场聊天的发起人本就不是晏景医,他一开始就没想说什么,那么打破安静的人,自然就是程启明。
他握了握手中的发绳,见对方没有接过的意思,便只是将发绳摊在掌心,并不准备收回:
“十几年…有些东西总会变的,无论是从原印象变换成曾经有过的模样,还是改成新的开始,总归也都是变化,你说的没错。
但也有些东西…譬如习惯,是一时半会甚至几年都改不掉的。”
见晏景医终于朝他投去目光,程启明略受鼓舞般,再次伸手,示意般又向他递去发绳:
“以前你留头发的时候,用的都是那种一次性小皮筋,你做到难题,就喜欢抓发揪,每次都容易把小皮筋弄断,头发散下来,就会挡视野。
当时班里的女同学多,只要皮筋一断,你就会找她们要,但不是每次都能借到。
所以后来……”
“只要我断了皮筋,你就会从手腕上取根发绳给我。”
见程启明刻意停顿,晏景医短暂思索片刻,还是没让对方尴尬,顺着话头接道。
这么一接,对方方才口中所谓的,“改不掉的习惯”是什么,也就不必再多说了。
晏景医轻叹口气,不住又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毫不掩饰地再次扯开话题:
“比起依靠回忆这些来叙旧…我更好奇,毕业后你都去了哪,干了什么,以及…什么时候进了东都禁毒支队?
或者说,你只是希望我顺着你的话,再次问你,回忆这些有什么目的吗?”
还是那句话,他并不在意直面曾经的亲密关系,但这个时候回忆起年少时青涩的情感,如果只是为了谈论一段早已过去的情愫,那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或者说难听点,甚至是浪费时间。
凭他对程启明的了解,对方不会不清楚这些。
不注意场合说话,在他印象里向来不是程启明骨子里会干的事,晏景医不认为连这点对方也会改变。
如果程启明执意继续这个话题,那大抵,也该是另有隐情了。
那么,程启明给他的答复会是——
下一刻,程启明语气起伏不大地回应道:
“如果你好奇这些的话……”
他顿了顿,随即连带着说话方式都自动正气几分:
“我毕业后,当了义务兵两年、一级士官三年、二级士官三年,三级士官四年,回来后调回东都,干了三年禁毒支队。”
“……回东都干了三年?”
晏景医迅速捕捉到关键,又很快将近三年在东都工作时所有的工作记忆,一并回忆了遍,确认没在其中看到程启明的身影后,才应道:
“抱歉,我不太清楚。”
东都市局这么大,部门与人员无数,晏景医虽自知自己是那种从不记不重要人员的性子,但决不至于连带有特殊性的高中同学也毫无印象。
其中蹊跷,晏景医并无兴趣了解,但程启明却在他意料之外地坦诚。
只听后者自然应声: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在同局刑侦支队的你。”
他又是声浅笑,大方承认道:
“景医,我在躲着你。在东都三年以来,一直都是。”
晏景医双眸微微睁大,少有地感到有阵吃惊,但很快便收回情绪,转过头堪称无情表示:
“很出乎意料的变化。你以前可不会说些没人问的回答。”
言下之意,也就是一句“谁问你了,我不想知道”。
程启明又是一句笑出声,满不在意回应了对方的话外音:
“好吧…我不介意等你想知道后再告诉你原因。”
他弧眸,接着放慢语速: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声音逐渐被他放轻:
“原先确实有别的事想告诉你,但…显然,以刚才的距离和音量说,应该不大合适。”
说罢,他往方才发出动静的角落看了眼。
角落的身影一怔,顿时往内侧躲得更紧。
正当那身影还在犹豫地怀疑对方是不是看见自己时,下一秒便看见,程启明竟猛地朝晏景凑近,在这个视角看,两个人像是直接贴在了一起,尤其程启明,简直如同整个人罩在了晏景医身上。
“砰——!”
又是声巨响。
发出动静那人来不及呼痛,便急不可耐朝贴在一块那两道身影大声喊道:
“晏、嘶…晏顾问!”
只见沈衡翳捂着头从角落走出,而在他捂着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已经有些乌青的包,似乎在极力证明第一下动静也是出自同一人之…头。
然而楼梯上两人,表情似乎都没有任何惊讶之色,程启明在看清来人后甚至露了一瞬“果然如此”的短暂笑意,接着,就被晏景医毫不留情地推到了一边。
“沈队长,找我有事?”
晏景医侧身经过程启明,然而刚接近沈衡翳,便被后者双手拉过,先是被捧住脸左看右瞧检查了半天,又上下扫视了一周,最后被莫名其妙看了一通后,竟直接被沈衡翳一把拽到身后。
“呃…唔、嗯对,有点事,所以我来找你!嗯!”
沈衡翳嘴上虽是在回应晏景医,但眼睛却在紧盯着依然驻足于楼梯上的程启明,好似对方再迈前一步,他下一秒立马就能拉着晏景医往反方向离开。
程启明也直勾勾回望这道目光,正当沈衡翳以为两道视线总得产生什么电光火石、身体不自觉绷紧时,对方却先一步挪开了眼,态度温和:
“好吧,既然这位沈队长有事,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笑着抬步走过,经过晏景医身边的瞬间,顶着沈衡翳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眼神,再次开口,语气意味不明道:
“景医?啊、还有这位沈队长?那我们回头见。”
说罢,又朝沈衡翳颔首一笑,便转头朝反方向扬长而去。
谁和你回头见啊?!还有你喊谁“景医”呢?!
沈衡翳心中冒着股无名火,偏生这火来得没名没分,即使他对二人的亲近行为再不满,也没有理由同晏景医抒发自己的这股子酸意。
更何况…晏景医在程启明接近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或躲避,被直接叫名字也没有反驳,想来这些行为,估计也是他俩默认能做的事吧。
想到这,某种莫名的情绪登时涌上心头,竟惹得他鼻头一酸,下意识别回头用指节蹭了蹭鼻尖,全然没发觉,从方才起,有一道目光便一直放在他身上。
于是乎,当肩头被轻轻一拍时,沈衡翳毫不意外被吓一跳。
他下意识回头唤了声“晏顾问”,后者便紧接着询问:
“所以,沈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沈衡翳:“……”
空气短暂凝滞。
在某人肉眼可见地石化几秒后,终于顶着晏景医有些好笑的目光,结巴且僵硬开口道:
“…晏顾问,你,那个,现在,方便陪我去天台吹吹风吗?”
又是阵独属二人的沉默。
沈衡翳本就攥着的手心不觉冒出冷汗。
他正想努力再找个话题把这个并不算邀请的邀请终结,然而一声熟悉的轻笑却先行一步到来。
晏景医轻声道:
“当然,荣幸之至?”
……
天台的凉风悠悠刮过,见额前的发丝被轻易吹乱,晏景医下意识抬手,却被人先一步抚上额间,而后将碎发轻轻柔顺了些。
他正欲开口,沈衡翳便以一副突然反应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受惊姿态,立马把手收回,弹射般跳到一边,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地轻咳两声:
“咳、嗯…晏顾问…天台的风好像有点大哈……”
“嗯。”
晏景医平淡回应。
见他没再多说,沈衡翳挠挠后颈,又别扭搭话:
“那什么、晏顾问,你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
“确实。”
晏景医依旧平淡回应。
沈衡翳尬笑两声,不觉放低了音量:
“看起来确实…呃我是说,好像能用皮筋扎起来的样子!”
晏景医这次没有平淡回应,而是转变为短暂失语。
他望着对方不断躲闪的双眼,并不打算提起刚才偷听的事,反而不断朝沈衡翳走近。
他每走一步,后者便如同心虚般往后退两步,直到沈衡翳后背碰到天台栏杆、明白身后退无可退时,后者才默默停下脚步,转而依靠别过头来躲避他紧追不舍的目光。
晏景医并不打算放过他。
“所以……”
当他的声音在沈衡翳耳边响起时,后者尚未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而当他感知到双颊传来的温度时,晏景医已经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将他的脑袋掰正,不留任何拒绝余地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缓声开口:
“沈队长把我叫上来,究竟决定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谈起真正的事呢?”
像是预感沈衡翳会下意识反驳,他又补上一句将其堵死的话:
“你心里有事。
并且,”
他左手微动,最后指尖停留在对方左眼眼下拿到疤痕,轻轻摩挲两下:
“和这道疤有关。
又或者说…与顾局相关。对么?”
冷风骤急,就这么冷冰冰刮过二人脸庞,沈衡翳却觉得被抚摸的眼角热得发烫,即使是仅有瞬间的微颤,都无法自欺欺人地以气温作为借口。
他的脸此刻大抵是红透了。
沈衡翳想。
出奇的,他这次没有躲闪,反而趁着晏景医还未收手,一把将其握住,就这么紧盯着对方出乎意料的双眼,慢慢用自己的手将对方的包住,领着指尖在疤痕处轻轻蹭了蹭。
像是觉得还不够,他竟直接让晏景医的手心紧贴在自己脸上,另一只手也跟着搭在对方手腕,一起带着在对方手心小心磨蹭两下。
“你……”
晏景医一时讶异,却也没收手,就这么原地不动,似是想看他下一步还会怎么做。
当然,毫无例外地多虑了。
即使是祈求温存也大抵是一时的头脑过热,当沈衡翳刚因手边的温暖而舒适地合上眼,晏景医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薄荷味便让他再次清醒,顿时便想弹到一边。
然而还未实施,只是刚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晏景医就直接单手捏住了他的脸,没给他留丝毫逃跑的空间。
“跑什么?不是有话要谈吗?”
晏景医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依然呈后撤步状的人。
沈衡翳眨眨眼,面上一脸认真,正当晏景医以为对方要说什么严肃的话时,只觉手上捏着的地方往里陷了几分,随后,眼前人的嘴一张一合,发出了两声……
“唔唔!”
晏景医:“……噗。”
虽然沈衡翳什么都没说,但从对方充满控诉的眼神中,他大概也能猜出那两声“唔唔”中包含了什么了——
哪个好人家脸被捏住了还能好好说话啊?!
“噗……”
画面配上脑补实在有些令人难以把持,晏景医没忍住又别开头轻笑出声,虽说只是低低的一声轻嗤,却还是被沈衡翳全数捕捉,立马表达不满般再次“唔唔”两声。
听到这动静,晏景医才终于舍得松手,又不忘毫无诚意地说了两句“抱歉”,惹得沈衡翳脸上烫上加烫,又没法说什么,只能憋屈地再喊了声“晏顾问”,这才让某个还在忍笑的家伙终于调整好了表情。
“所以……?”
晏景医收好表情,缓了口气,再次朝沈衡翳眼角的疤痕示意。
后者顿了顿,这次没有逃避话题,也没有很快作答。
他抿抿唇,看看晏景医,又摸摸自己的疤,再往旁边挪了挪,摆出一副在看风景的架势,佯装不在意地问: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晏景医微微歪头,伸手用指节抵着沈衡翳一边脸,再次强行让其与自己对视:
“确定要听原因?”
沈衡翳有些懵:
“啊…很,很为难吗?”
晏景医忍不住又是声失笑:
“可能有些。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你。
并且…比起‘为难’,用‘难为情’或许更适合一些。”
“那还是不要了!”
沈衡翳火速回绝道。
这下不用对方说,他都能大概知道都是些什么原因了。
而晏景医闻言,也确实只是耸耸肩,没有将对方自从看到顾裘厉坠楼起,至今三小时不到,已经将自己的疤摸了足有三十二次的事实。
他只是静静望着对方,没再提示,也没再催促,只等着面前人这回能主动开口。
虽然说,方才对于程启明在感情方面的叙旧,于他而言会是总占据工作时间的浪费时间,但沈衡翳的事,他总觉得具有不亚于案情的另一种重要性。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相信程启明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处理好私人感情,或者说,那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于正事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也没必要多加关心。
而沈衡翳不同。他总是要多加担心些的。
但在那之前,想要谈心有效,他就得对方亲自开口告诉他。
又是阵短促的微风,碎发被撩起熟悉的弧度。
沈衡翳再次伸手,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将动作收回,而是轻柔地将耳边偏长的发丝抚到后边,另一只手则不知从哪拿出根皮筋,毫不熟稔地小心扎起一个小揪。
与此同时,他将手滑到晏景医后背,试探性收力,就这么将人拥入,又轻轻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
熟悉的气息总是能令人安心。
沈衡翳深吸口气,无意识又轻蹭两下。
再开口时,他声音小得出奇:
“那大概是…我刚上小学的事了。”
为了督促自己写文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兼职()正经找时间写文哪有摸鱼效率高啊.jpg(不
国庆一开始打算更的,但是计划有变改成去陪女朋友了(嘻嘻)我错了这个月一定好好更(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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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销毒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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