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温城，潮湿炎热。
风里带着股咸腥的气息，李听时压下去那股难受劲，从包里翻出来口罩戴上。
虽然李听时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九年，但是仍然没有归属感。
她是个南方客。
马路对过有一家奶茶店，李听时准备去那儿喝点冰的清凉一下。
王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听时，你这个星期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逛商场啊，我朋友要结婚了，准备送给他结婚礼物，你帮着参谋参谋呗，正好咱们也好久没聚过了。”王然的语气带着点雀跃。
李听时摘下口罩，也不自觉被欢快的气氛感染。
阳光强烈，她眯了眯眼，“行啊，我现在反正也不上课，你到时候给我发消息就可以。”
王然是她大学室友，本科毕业之后就直接工作了。
她是温城大学的老师，研究生毕业之后在温城大学留校任教。
做教师，时间还是比较自由的。
又都在一个城市，两人也没断了联系。
用王然的话说，李听时是和温城大学死磕上了。
那可是九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那么长的时间。
周六是个大晴天。
李听时做好全套的防晒措施之后，匆匆出门。
王然开着车在小区门口等她，“这是哪家的靓女啊？”
李听时将墨镜往下一拉，一双好看的杏睛直勾勾盯着王然，“我这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你上哪看出来靓女啊。”
王然弯了弯嘴角，“难得耍贫嘴啊，听时，你还是活泼点好，别太紧绷了。”
李听时低头“嗯”了一声。
车子发动。
王然还是在纠结，“结婚到底送什么礼物好呢？干脆多随点份子钱算了。”
李听时拿着手机回复消息，笑了笑，“咱俩又没结婚收过礼物，这也没什么经验。不过，多随点钱也是个好办法。”
“对了，你这个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要不送个符合他气质的呗。”
“怎么形容我朋友呢？长的挺帅，主要是吧……欸，我给你说听时，他老婆太漂亮了！我看过他发的朋友圈，绝美！”王然一提到这个就兴奋起来了。
李听时疑惑，“他…老婆？你朋友是个男生？”
王然恍然大悟，“嗐，忘了告诉你了，他是男生。我没和你说过，叫周陵，也算是我发小吧，小初高我们都在一起上的。”
李听时了然，“这样啊，那送个实用的礼物吧。”
王然又没忍住感慨，“他小子，上辈子不知道积什么德了，硬是把人姑娘从国外‘骗’来了。”
“跨国恋啊。”李听时头往座椅上仰了仰，找了个放松的姿势。
王然：“不是，那姑娘留学。”
听到留学，李听时眉头皱了皱。
“本来人家姑娘打算定居国外呢，这个周陵，隔三差五就往国外飞，我猜是那姑娘被感动了，就跟着来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王然一脸磕cp上头的样子。
爱情的力量。
是挺伟大。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礼物，最后李听时说，“送一套杯子吧。”
虽然大众，但总不会出错。
琳琅满目的杯子，最后王然选了个杯底带着“囍”字的。
买完杯子，王然又去买了几件衣服。
说是参加婚礼怎么也得打扮打扮，但是谁家打扮要换四五件衣服啊。
李听时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购物欲满身的王然，“你就为你买衣服找借口吧。”
“要我说，听时，你攒那么多钱不花干什么啊，整天白衬衫牛仔裤。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得多打扮呀。”王然拿着一件长裙往身上比了比。
李听时叹气，“忙的要命了，没空啊。”
王然：“啧，你真不像个姑娘。”
正说着，王然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周陵，啊？我一会发你手机上。嗯？我也在这，啊……行，那一起吃顿饭。”
“嗯，行……”
王然嗯嗯哦哦的答应着，没一会就挂了电话。
“你说多巧，周陵和他对象也在这儿逛，他刚问我之前一同学的联系方式，还有，他邀请我们吃饭，那么久没见面了。”王然目光灼灼。
“们？”
“我去不太好吧，我和他们又不认识。”李听时可是不爱说话的那一类人。
王然小嘴一撇，“听时~求你了，我自己一个人多尴尬啊，人家小情侣。你到时候就只埋头吃饭就行，求求了听时。”
李听时架不住王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同意。
“听时，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王然一边回复消息一边问。
李听时：“没有，你让他们挑就行。”
最后定在了一家湘菜馆。
周陵的原话是：“我老婆爱吃辣的。”
……
李听时和王然到包厢的时候，周陵和赵非凡就已经在里面了。
周陵站起来给她俩打招呼，王然挽着李听时的胳膊，“这我闺蜜，李听时。”
周陵愣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但转瞬即逝，“李小姐，你好。”
赵非凡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角带笑，“听时，好久不见。”
见到赵非凡，李听时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的。
她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那一刻美梦成真。那一刻美梦破碎。
九年了，她和记忆里的印象还是出现了差别。
她留起了长发，她端庄温婉，她笑却不是只对她笑。
她不是她。
如果王然没有挽着，李听时感觉自己会站不住，会倒下。
“嗯？怎么啦听时？”王然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李听时挤出一丝苦笑，“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给王然整蒙了。
非常的不可思议。
“你们以前认识？！”菜上齐之前，王然八卦的问。
李听时手攥着衣角，正想着怎么回答。
倒是赵非凡，她朝着王然落落大方看过去，语气温柔，“是的，我和听时是高中同学。”
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听时没说话。
王然不知道其中的爱恨情仇，只是觉得有缘，对赵非凡说：“哇塞，你们是高中同学，我们是大学同学，然后听时的朋友和我的朋友要结婚了，想想还真是有缘分呢。”
赵非凡听到也笑了下，“是啊，挺有缘的。”
是么？
李听时感觉心里像是被那些轻描淡写的话烫了一个洞，里面汩汩冒着血。
血肉模糊，生疼。
李听时满脑子都是“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她们没可能了”。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李听时看了一眼手机，说：“抱歉，我学生临时出了点急事，进医院了，我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王然“啊”了声，“那我送你吧。”
“不用，你们吃饭就行，外面叫车也方便。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几乎是像逃跑一样，李听时走的很急。
周陵看着李听时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赵非凡。
赵非凡没往门口看，还是专注吃东西。
面前这道腊味合蒸很好吃，赵非凡在心底悄然记下。
饭桌上走了一个人，气氛倒是没冷下来。赵非凡问的问题也不着痕迹，“听时是老师啊。”
“对。看她那沉稳样子，不做老师才是可惜，不过她现在除了当老师，也和导师搞研究。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导员就可稀罕她了，她可聪明了，适合搞科研。”说起大学的时候，王然是一脸佩服李听时。
赵非凡继续问道：“你们学的是？”
“我们学的核物理，秃脑袋的专业。”王然夹了一筷子菜，“听时现在教大学物理。”
其实是有些意料之外的。赵非凡慢慢思考着王然的那些话，那是描述的现在的李听时。
而过去的一些事情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与现实碰撞交织。
这才是现实。
她心里想的是，“沉稳吗？以前我们班最大大咧咧的就是李听时了，你要是说她沉稳，我们高中班主任第一个不同意。还有，李听时说过她不会当老师，天天操这心操那心的特别累，特别是如果碰到她这样的学生，难管的很呐。现在她教物理吗？物理啊，那确实是李听时擅长的科目，高中的时候，物理比语文考的都多，她也的确很聪明。”
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挺好的。”
她们都变了。
—
李听时从湘菜馆出来以后，真的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她去医院看望钟昕橙。
一路上，她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脊背挺直，脑子很乱，她得需要人来说会儿话缓冲一下。
站在病房外，李听时收拾好心情，深呼了一口气。
一进病房，钟昕橙就开始咋咋呼呼，“师姐，你终于来看望我这个苦命人了。”
“呜呜呜，我好想你。”
李听时睨了她一眼，“打住哈，就你这戏精表演，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
钟昕橙和李听时都是一个导师带的，李听时执教第一年还教了上大二的钟昕橙。
亦师亦友亦同门。
现在他们两个都还跟着程儒教授做研究。
两人关系还不错。
“你快点养病，我都快忙死了，赶紧让老程使唤你去”，李听时一边削苹果一边跟钟昕橙聊天。
钟昕橙啃着个带皮的苹果，咔咔直响，“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谁知道一场车祸可以让我白白休息一个星期之久。”
......
好意思说，在学校骑着自行车竟然能撞到树上把腿摔骨折，这也是没谁了。
一个苹果削完了，李听时忽略伸到她面前的爪子，直接放到嘴里啃起来了。
钟昕橙哀嚎，“没天理了——”
“别叫唤了，你怎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自己的那个还没啃完就惦记我削好的了。再说了，我都吃了，总不能再给你吧。”说罢，李听时又咬了一口。
钟昕橙不干了。
她“虎口夺食”，成功把苹果从李听时手里抢了过来，然后逮着李听时咬过的地方就开始啃，“穷讲究，我才不嫌弃呢。”
李听时嫌弃的看着钟昕橙，“你自己吃吧，两个苹果不撑死你。”
虽然说的话很活泼，但说完就再没了心情。
李听时从椅子上起身，准备拿湿巾给钟昕橙擦手，钟昕橙望着她的背影，没忍住，问：“师姐，你今天怎么啦？”
从见李听时第一面，钟昕橙就发现李听时她不太对劲，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慌乱。
李听时愣了一下，转过头，“赵非凡回来了。”
钟昕橙知道赵非凡。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拿着湿巾的那只手还是能看出来有些抖。
钟昕橙的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
—
从饭局上回来，周陵开着车，赵非凡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
许是感觉气氛有些僵硬，周陵主动开口，带着些不确定，“凡凡，咱们的婚礼......”
赵非凡：“如期举行。”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又补充：“周陵，我不会后悔的，我......放下了。”
说完闭上了眼，城市的喧嚣仿佛看不见就听不到。
“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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