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像硬往矿泉水瓶里塞吸水膨大的水宝宝一样，挤压、胀痛、丁零咚隆。
乔伊原名李红，是公派来美国留学的，样貌也算得上清纯。能拿着国家的钱出来学习，尤其在那种情况下，这样的机会珍贵至极。她本人也很努力，在国内的时候就被各个老师教授赞赏，对于能派她来学习而深感欣慰。
布鲁斯跟乔伊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个时候，乔伊家里条件一般，头上三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能熬出头全靠一股子韧劲。
三个姐姐没上过学都结婚了，弟弟上高中，她最争气，也算赶上了好时候，父母做了些买卖卖馒头，能喘口气，不用供养三个姐姐，早早嫁了出去，姐姐们心疼妹妹，时不时补贴家用，不然她不可能继续上学的。
公派出国，让父母在亲戚面前出尽了风头，大家都等着她回来出人头地。
谦卑谨慎的华夏人在那时的外国人眼中，像土著玩具，像从上个世纪来的老古板，像上学的乐趣。他们就喜欢看他们出糗，看他们喝醉，看他们脱下拘谨的外衣展露狂野的一面。
单纯呆板的李红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李红刚到波士顿，就被这异国他乡风格迥异的建筑震撼到了，这里跟国内太不一样了。
波士顿大学特别多，学生自然多，最前沿的审美在哪里？就在这里。
淡金色的羊毛卷搭配一条蕾丝丝巾，粉白的衬衫系在腰间，高腰牛仔裤被腰带扎得紧紧的，脚上一双浅棕色靴子，最吸引人是自信大方的样子，完美的美式笑容总带点看不起人的刻薄，鼻子都要撅上天去。
李红盯着路过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看，女孩被她看笑了，李红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拽紧了自己身上的橙红色裙子，这是妈妈最好的衣服，给了自己。
或许是因为漂亮的衣服，或许是因为寄宿家庭顿顿的肉蛋奶，或许是因为寄宿家庭的大house（房子），或许是因为放学后一个接一个的party（派对），或许是……或许是爸爸妈妈的催促，说在国内给自己看好了人家，是个当兵的，回家就结婚。
这些都让李红心里产生了恐惧，她不想离开这里，听了留在这里的学姐说，想留下，两条路。非法和合法。
非法，就是非法滞留，结果就是遣送回国，除非你特别有价值，申请作为学术人才留下。
合法，找个美国人结婚，拿到绿卡。爱，来得突然，情难自已，这是最好的借口。哪怕接不了婚，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留下的机会。
非法合法留下的人太多了，一整个乐团、零散的个人，李红在其中不起眼，可是对她来说又那么“重要”。
布鲁斯是来附近找乐子的，他那时才14岁，长得稚嫩，虽然带点亚洲相貌，可看起来像成年的，至少是在像李红这样的“外国人”眼中。
李红的小聪明就在这里，她是想找个男同学谈恋爱的，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也清楚，她玩不过那些人，学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所以她开始频繁地参加聚会，寻找机会。
那天也是，布鲁斯也在，说不上是朋友，一起喝过酒，在这里遇见就坐在一起了。敢卖酒给未成年的地方难道会是什么善男信女聚集地？
李红，不，乔伊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中了布鲁斯。因为他太好看了。
对布鲁斯而言，送上来的，不吃白不吃。
“你好，我叫乔伊。”
“布鲁斯。你很漂亮。”温软细语几句，女孩儿就上钩了。
“谢谢。”乔伊一下子脸红了，她都没有问布鲁斯是不是学生，在她心里，觉得布鲁斯十**岁，像个富二代。
微醺的布鲁斯带着乔伊离开了，顺理成章地滚上了床，第二天，拍拍屁股就走了。一夜情而已。
乔伊以为自己跟布鲁斯能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大概是因为他的甜言蜜语又了解国内文化。结果第二天根本没有看到人，伤心、失望又无可奈何。
她经常来这个酒吧，希望能再遇到布鲁斯，可布鲁斯没再去过了，也不是为了躲她。
一天一天，肚子大了起来，没有欣喜，只有恐慌。她想过要把孩子打掉，她也才20岁，她也害怕，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她一个外国人，除了在这里学习，其他的举步维艰。
乔伊不想让人发现，正好是冬天，宽大肥厚的衣服遮盖了一二。
冬天即将过去，七个月了，乔伊终于在酒吧发现了布鲁斯，她狂喜，就这么纠缠上了布鲁斯。
布鲁斯开始见到她并没有认出她来，怀孕以后，她的变化也挺大的，毕竟怀孕的水肿让她差点几次暴露。
乔伊见面后就要求跟布鲁斯结婚，布鲁斯听到后直接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布鲁斯坚决不同意，乔伊想把布鲁斯告了。
这太愚蠢了，布鲁斯是未成年，即使已满14周岁，也够乔伊蹲上十几年的。
直到布鲁斯是未成年的李红笑不出来，拿着亲子鉴定的布鲁斯也笑不出来。
布鲁斯看着她犯蠢，为了孩子，选择协商，协商完，孩子都一岁了。说起来也挺可笑的，孩子为了孩子。
乔伊着急，她已经请假很久了。
索性也是拿到些东西的，钱和绿卡，一个孩子换来的。
买和卖，最终成了一桩交易。luka就是这么诞生的。
布鲁斯只要求了一点，不准乔伊探视，花钱买断，孩子她以后想看都不行。
布鲁斯将孩子带回来了，扔在一边，给口吃的，就活了下来。他对那个孩子没什么感觉，要回来也只是因为是自己的血脉，可笑的血脉。这个孩子也不过是另一桩买卖。
布鲁斯作为一个人渣、渣男、渣爹，并不认为自己对这孩子有什么义务。一般就是他走到哪里就把孩子扔在哪里，放点吃的，甚少跟孩子说话。这个孩子，是他被女人拿捏威胁的证据，是耻辱和痛苦的人形立牌，所以，活着就行。
至今三年了。
这一次，回到了密西西比的杰克逊，他的家，郊外的别墅。
孩子扔在一楼，他跟丹尼斯、杰克还有芬妮在二楼搞多人party，搞了一天一夜。
真他妈是个渣爹！
结束回忆，越湸表情扭曲了一瞬，至少知道了一些信息，不至于被人指着鼻子说是鬼上身，哦，西方这边喜欢说恶魔。
丹尼斯看自己说了半天布鲁斯都没有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说了。
越湸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丹尼斯。”
丹尼斯听见这声谢，左瞧瞧右看看，越湸怕自己露馅，只能绷紧面容。
丹尼斯欣慰地点点头，又是一杯伏特加。
越湸想到一楼还有个孩子，刚刚女人可是□□地被牵了出去，有些焦急，“丹尼斯，我们下去吧。”
丹尼斯点点头，直接找了个T恤随手套上了。
一楼，杰克跟芬妮两人正干得起劲，芬妮勾勾手张开嘴，似乎是想让越湸过去加入他们。越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禽兽啊，在孩子面前做这些。
扫视一圈没看见孩子。
“luka去哪儿了？！”越湸声音隐含怒气。
当一个人有了更弱小的一方需要保护，成了责任，成了亲人，他/她就会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坚强。月亮还没准备好当妈，啊不，爹，她起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当着孩子的面！
虽然越湸没见过那个小孩，可血缘上的羁绊让她心焦，那孩子现在满打满算可能也就四岁，这么小的孩子！出了事儿怎么办？
正如西方所信奉的，上帝，上帝不能随时在你身旁，所以有了妈妈，哦，现在是爹，可见父母多么重要。
越湸不这么想，她觉得，妈妈比上帝伟大得多。
杰克喘着粗气，显然是到了最后关头，他的眼睛紧盯着越湸，直勾勾的、充满**。
越湸被他恶心到了。
芬妮开口了，“他去找嗯、嗯那个黄皮嗯、佬买嗯、早饭了啊啊。”
丹尼斯挑挑眉，坐在了沙发上。
布鲁斯曾经被邀请去吃过饭，吃过以后就念念不忘，经常找隔壁的中国人“买饭吃”，布鲁斯不想跟对方有什么交情，所以每次都是给钱买，对方也挺乐意的，能赚些外快。
越湸听着她说华夏，感觉自己的祖国都被侮辱了。
杰克跟芬妮要上去洗澡，越湸怕脏了眼睛，撇过头去。
门，被打开了。
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走了进来，眼睛大大的，是一双浅绿色的眸子，头发黄黄的又脏还带点卷，小脸带着婴儿肥，一副郁郁不欢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旧了，紧紧扒在小孩身上，小了很多。
越湸看到这小孩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弟弟出生时脐带绕颈，在保温箱里都能看到小脸紫紫红红的，让人心疼，好在养了许久没有什么后遗症。
这辈子当不了扶弟魔，当个扶儿魔也行啊。直接无痛当妈，啊不，当爹。
男的男的，我现在是男的。月亮在心里默念。
在小小的luka眼里，布鲁斯像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早安晚安吻没有拥抱，甚至不会交流，他羡慕动画片里的家庭，他们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他对妈妈的记忆并不深，协商那段时间，他还在襁褓中，乔伊奶水充足，但是听说喂奶会胸部下垂，就不喂了，奶粉钱是布鲁斯出的，吃的最好的奶粉。
冷漠、疏离、角落。
冷漠的爸爸从来不会有什么交流，疏远的距离使他们没有亲吻脸颊的机会，角落的墙角是他待得最多的地方。
只有爸爸不在家才敢去看电视，看电视也是偷偷学会的。在最初的开始，他也会冲爸爸撒娇求抱，换来的是冷漠的眼神、不屑的嗤笑、决绝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
他们是最陌生的亲人，除了面容，对对方一无所知。布鲁斯很讨厌小孩叫他爸爸，luka只能叫他先生。
luka吓了一跳，是爸爸站在门口。
爸爸并不会理他的，luka下意识以为爸爸要出门，只得在门口缩得小小的让路。
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给越湸心疼坏了。
很想就这样抱住小朋友告诉他，宝宝，你很棒，是布鲁斯不好，别害怕。
她不能这样，会吓到小朋友，循序渐进是最好的。
丹尼斯打开了电视，看起了新闻。
越湸接过盖着塑料盖子的盘子，里面是葱油饼。布鲁斯喜欢喝咖啡吃葱油饼，真是健康又奇怪的搭配。
luka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看，大约是爸爸饿了，想快点吃饭。
正想去个随便的角落呆着，不能在这里，等爸爸和爸爸的朋友们吃完饭，他就可以吃了。
越湸的手牵住了孩子嫩嫩白白的小手，luka吓傻得怔住了。
luka眼睛红了，委屈至极，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爸爸是不是要打他？
“luka，一起来吃饭。”越湸的声音略微生硬，一个不知道怎样表达父爱的男人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内敛且沉默。
说罢，约莫是觉得小孩走得太慢了，直接蹲下将小孩抱了起来，luka呆呆的，眼泪挂在眼眶里滑来滑去不敢滑出来，只敢抓住越湸T恤半袖的袖子。
越湸把盘子放下，小孩很轻，把小孩放到座椅上，摆上盘子，想找筷子，找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国外，哪儿来的筷子，只好拿了叉子。
小孩低着头玩手，半天不抬头。越湸不太懂外国具体怎么用餐，直接把装葱油饼的盘子放中间，谁吃谁拿呗。
给自己和luka拿了葱油饼，越湸就在luka旁边坐下了。
小孩还是低着头，越湸两只手去捧那小脸，脸上都是泪痕，下巴上湿漉漉的，眼睛躲闪不敢看越湸，越湸在心里叹了口气，teenager小时候都这么可爱吗？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啊？还是可爱小孩都注定长大变成GAI遛子啊？
“luka，吃饭吧。”
小孩无声哭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打嗝。
太可爱了，luka打嗝一直停不下来，手足无措，只敢偷瞄越湸，越湸拿了一杯水，告诉luka，“分七小口把水喝下去就没事了。”
luka很听话，照做了，喝完以后确实不打嗝了。
“哦天呐布鲁斯，真神奇，这也是你跟你的中国奶奶学的吗？”杰克烦人的话带着惊讶和轻蔑，刺得越湸耳朵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