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边陲小城,土地上混杂着黄沙,空气中水汽稀少。
“啾!啾!”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女孩的腕表上有蓝光一闪而过。
女孩轻轻敲了敲腕表,用这种方式与她的电子宠物蓝雀互动。看到腕表向家的方向振动,女孩摸了摸腕表上的电子宠物,故作无奈地说:“好了,乖,蓝雀。父母们现在应该忙着帮姐姐收拾行李,我们就不去添乱了。等晚点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送她。”
她又弹了弹腕表,“蓝雀,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工厂维修,给你换一个温顺乖巧的性格,”语气是威胁的语气,但眼神中带着几分宠爱。
蓝雀似乎真的被镇住了,安静下来,只有荧荧蓝光在女孩手腕上缓缓流动。女孩也找到了一片小草地坐着,随手摘下一根荩草,试图编出一只小兔子来。她哼着歌,温柔的曲调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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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提早回去了。屋里与屋外似乎是两个世界,她刚刚踏进门,就感到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养父舒雨微垂着头,一言不发,养母凌霄眼角泛红。而环顾四周,竟都没有看到舒清扬——那个天才Alpha姐姐的身影。只有ai女仆小贝若无其事,像平常一样煮着咖啡。
“父亲,母亲,姐姐已经走了吗?”她心中酝酿着安慰的话。
“清露,清扬她……她突然就不见了。”
“啊!”
凌清露小心地握住omega养母凌霄的手,从她口中得知了上午的事。
星阁的使者提前到来,体检也很快通过。为了不让星阁权贵久等,父母们只得让舒清扬提前出发。可是,已经走到半路了,舒清扬却突然吵着要回家,说自己走得太匆忙了,还没有和妹妹道别,还有东西落在家里……总之说了很多理由。使者性子比较好,只当这个女孩还有些孩子气,也不愿为难这个得到先锋特别邀请的优秀Alpha学生,便通融一下,同意舒清扬回一趟家。
舒清扬一回家,就撒娇要爸爸妈妈们去拿她最爱的东西的水果圆子汤。“我就吃一口嘛,我马上就要走了,下一次回家不知在几个月后……”
那时候气氛还是和谐的,凌霄抱了抱女儿,叮嘱她在外面要稳重些。舒雨微嘴上说着责怪的话,眼光却是宠溺的,带着女儿学业有成的自豪感。使者好心在屋外等候,给他们相处的时光。没人注意到,那纯真之下的伪装。
凌霄问女儿要不要跟妹妹视频通话,出乎意料地,舒清扬制止了。“那我通知她赶快回来,一起送你。”
可是,他们只是将舒清扬独自留在自己的房间里五分钟,当端着水果圆子汤推门时,人已经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辆小型车。凌霄立刻让AI女仆小贝短时间内快速读取与处理了整个小城的监控资料,最终只是在西南角边缘找到了那辆车,上面的人却已不翼而飞。
“西南角边缘”,凌清露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从那走向城外,便是十一城周围开拓最少、最变换莫测的地区,峡谷中终年昏暗,漫天黄沙,深邃的洞窟中潜伏着无数只辐射兽。
一时间他们做不到在那里组织搜寻。随意踏入如同送死,而凌清扬知道,父母们都不可能为了女儿罔顾他人性命。
可是,除此之外,城中各个方向,都看不到舒清扬的半点踪迹。
舒雨微还在沉思,小贝端来热气腾腾的咖啡,他也几乎没有抬头。凌清露抬头望去,从他无神的双眼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苍老感。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那个身为十一城城主的Alpha父亲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唯一的亲女儿下落不明,甚至性命攸关,而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十分急迫——如何面对星阁的问责?
倘若舒清扬只是一个被中央开拓大学录取的普通学生,或者,倘若在一个月前,在收到星阁司令的特邀文书时,他们大胆地表示过拒绝,一切都会好得多。
可是,当那封邀请函、附带着录取通知书抵达这个偏远小城时,舒清扬和母亲们都欣喜地接受了。如今,手续已经办妥,承诺书已经签下,使者也已经抵达,就在最后的关头,便如箭在弦上。
他们如何向星阁解释,这只是一场意外?又如何向星阁澄清,如此巧合的背后没有他们的推动?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使星阁相信,单单失信于星阁、背叛司令特别的垂青这件事,又将带来怎样的处罚?
十一城只是一个外围小城,人口稀少。舒雨微是十一城的城主,可在星阁权贵眼里,也不过是个外围人。
凌清露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快把手中编织的草兔子捏扁了,青草的汁水混杂着手上的汗水,但紧张的她顾不上擦。
舒雨微终于抬头看向妻子与养女,他似乎进行了无数思考,语气中透着艰难:“时间不多了,使者回来前,我们必须交出一个女儿。”
凌霄惊叫起来:“我们现在只剩下露露这一个女儿了。”
凌清露看着舒雨微,四目相对,她从养父质问命运般的眼神中读到了痛苦、不平、绝望,以及绝望后的孤注一掷。
为什么,要让她们第二次失去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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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舒家的十年间,凌清露时不时会想到十年前的那些事。
那年兵荒马乱,沙暴席卷小城,辐射兽成群暴动。舒雨微亲赴前线,凌霄奔走联系各方,他们组织城防、寻找支援。
后来,辐射兽稍稍退却,但他们唯一的儿子、年轻的中央将军舒风,据说死在了前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像很多士兵一样。他本已经离开十一城,考入中央,却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以援军的身份回到家乡。
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年仅九岁的舒清扬,在动荡中走失。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舒雨微和凌霄在避难所里,亲自给难民分发食物。十一城人口不多,阶级分化也不明显,人们相依为命,以此为生。灾难面前,人人都是需要帮助的难民,又都是帮助他人的人。
拿干粮的手是枯瘦的,他们形销骨立,恍若行尸走肉,直到腕表上收到一条消息:“有消息了!你们托人寻找的女儿有消息了。”
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被抱入了避难所,被一个陌生叔叔牵着,呆呆地望着那两人。
从无限的希望到极致的失望,需要多久?
那时,只需一眼。
“不是。”
只一眼,舒雨微就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认错了。真像啊,那眉眼,那脸庞,真的如存亡未卜的女儿一般。
但他是父亲,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不是她。”
男人顿感失落,在场的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城主夫妇,千言万语也显得苍白无力。刚才的那个男人只能默默带着女孩往外走。
而女孩自始至终都是呆呆木木的,双眼无神,听话地走着。对这种事,她本就不抱希望。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些人怎么不相信呢?还说什么找到了。
舒雨微看着那个九岁的女孩,真像,真像啊,一样纤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瘦小的脸庞、从额头到耳畔的细碎小发……如果她能再灵动一点、活泼一点,一定更像。
可是,自己失散的女儿若还活着,大概也是如她这般处境——头发混着尘土、身上裹着布条,也许,也不再灵动活泼了。
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遇到好人啊。
一旦陷入共情,便再也无法自拔,即使他是优秀Alpha、十一城城主。
“等一下,”他跑到女孩身后,牵起女孩的一只手,屈膝蹲下,以平视的角度,仔细地打量着女孩。
女孩回身,默不作声,面对这个陌生人的注视,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舒雨微一边为她轻轻地拍下尘土,一边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秦露,”她说。
舒雨微抬头看了看妻子凌霄。自从秦露进屋,凌霄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这个小女孩。
舒雨微抱起秦露,问凌霄:“让她做我们的女儿,好吗?”
凌霄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哭了出来。三个人都哭了起来。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何其幸运重获一个完整的家。漫天黄沙中,你们是指引我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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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仅有了的父亲母亲,还得到一个新名字——凌清露。
风暴退去,局势稍安,避难所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所有人都得到了安置。房屋的重建需要时间,但人们会搭起简单的棚,坚强地生活下去。
期间,凌清露渐渐习惯了大街上贴的寻人启事。寻人启事越来越少,但父母的那两份一直都在。两份照片,一个是不到二十岁的哥哥,穿着军装,英气勃发;另一个,是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九岁小女孩。父母说,哥哥姐姐都很好,等他们回来,一定会喜欢这个妹妹的。
期间有一天,中央的抚慰金和追封文书下来了,追封文书上说得好光荣,可爸爸妈妈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隔着门缝,凌清露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哥哥的寻人启事还是没有被撤下,即使外面所有人都默认哥哥已经死了。
父母对她很好,只是,有时会望着她发呆,偶尔会叫错她的名字,叫她“扬扬”。事后又担心,不希望养女在压抑的环境中成长,总是买糖、买玩具来试图让她开心起来。
这样的日子尚且平静,直到,半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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