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外面的动静渐小,卖糖水的小贩才回了家,正当他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见两个人还在屋里坐着没有离开,顿时怔在了当场:“你们怎么还在?”
昱横斜靠着长椅,他睡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听到动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坦白的理所当然:“昨晚外面乱成那样,我们怎么出的去?”
小贩低着头又想偷溜出去,被走到门口的晴无夜一把抓住了衣领,晴无夜招呼道:“你等下。”
小贩挣扎着还想出去,奋力的回绝:“不用等。”
昱横已经走了过来,拦在了小贩前面:“等下嘛,急什么,急着去告诉你们皇上,这里有两个刨根问底的人?”
小贩急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哪敢啊,就是出去透透气。”
“透了一晚上的气,还是觉得住的这屋里憋屈,不敢呆啊?”昱横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扇的门,左脚踩在了门框上。
小贩只能悻悻的折返回屋,不情不愿的坐在了长凳上,声音发闷,否认道:“没这回事。”
昱横依旧堵在门口,不见外的又问:“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脸晦气?”
小贩哭丧着脸,眼珠乱转,像是在查看自己的小屋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眼神贼溜溜的,仿佛是他进了别人的屋。
昱横走过来,抬脚踢了踢凳子,小贩被他踢得摇晃,只能木讷的站了起来,憋屈的走到角落处站定。
昱横见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还真遇到了什么事?”
小贩抬袖拭了下眼角,欲哭无泪的小声嘀咕:“是啊。”
昱横围着他绕了两圈,见他还是没吭声,干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快说,不说我们就走了。”
小贩眼角微红,闻言抬头,惊疑不定的看向昱横:“这事情不能说,你们想走,就走吧。”
晴无夜一把摁住了小贩的后脑勺,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了墙上,鼻尖在墙皮上蹭到了一块白灰:“想不想说。”
昱横没有任何动作,嘴上却在劝道:“对他不要太粗鲁,要温柔一点。”
晴无夜微偏头看他,意思不言而喻,我的温柔只能给你一个人,昱横嘴角有笑,和晴无夜对视片刻,喉头滑动,只觉嗓子干涩,片刻后,他佯装正经的清了清嗓子。
小贩放弃挣扎,就这么额头顶着墙,这模样像是在忏悔,沉默稍倾,像是下定了决心,才主动交代:“他们都不在了,我找遍了整座城。”
“他们是谁?”昱横这才回神,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他们指的是哪一些人,大概就是和小贩一样,都是卖糖水的人。
梭真应该是意识到了危险,找不到谢山,只能先除了那些最容易除掉的人,昨晚的一场戏,就是要让这件事的目标彻底转移到了谢山这里,就算谢山这时出现,要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所谓先发制人,才能抢占先机。
小贩应该是因为昱晴二人来了这里,自行逃脱才觅得了一条生路,这时,应该有很多的人都在找他。
昱横推开门,朝街道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有着隐隐绰绰的影子出现,他回头问:“你想不想活?”
小贩惊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晴无夜已经薅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出了门:“一起走。”
昱横很是感叹晴无夜想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的利落风格,但他们还是没朝有人的地方走,挑了个幽僻的小巷拐了进去。
昱横背对着晴无夜,见巷口已经有人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谢山在姚羌那里,姚戚戚在大师兄那里,这两人都是人证,我们可以找他们汇合。”
晴无夜满口答应:“好。”
身后跟着的人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听到了远处有马蹄声和刀枪碰撞声,昱横费力的爬上了房檐,看到北城门有火光亮起。
昱横微微偏头,晴无夜已经到了他身边,猜测道:“北城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话刚说完,昱横瞅了晴无夜一眼,见小贩好像不见了,便问道:“你把小贩放了?”
檐下小贩的声音英雄气短的传了过来:“我在这里。”
昱横无语:“你怎么不跑?”
晴无夜笃定的道:“他不会跑。”
昱横心道,确实不会跑,跑了这人就没命了,现在还指着他们俩给他保命呢,合着自己和晴无夜给他免费做了保镖。
小贩还挺好奇,踮着脚尖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妄加国的军队又打进来了?”
昱横从檐上跳了下来,看了一眼小贩:“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想趁乱逃跑啊?”
小贩连连摆手,嘴里支支吾吾:“不是,我是怕。”
晴无夜重新提起了小贩的衣领,小贩挣扎半天,才道:“我会乖乖的跟你们走,我不会跑的。”
晴无夜言简意赅的道:“怕你走不快。”
这次轮到小贩无语,任由晴无夜提着他的衣领,一路朝前拖拽,完全一副不堪入目的狼狈模样。
昱横问他:“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个?”
小贩强行别过了脑袋,以一种勉强的姿势回答:“临悠城里有四十个,至于其他城,我不知道。”
估计都被灭口了,小贩发现他们是朝着人多的地方而去,立马又叫唤道:“人太多,会被发现。”
就在他们对面冲过来了一帮人,马蹄踩着青石板发出杂乱的哒哒声,小贩立即贴着墙壁,识相的想给这帮人让出一条道,也想更好的隐蔽自己。
昱横却看到了马匹后面还跟着很多人,正搭弓拉弦,伴随着弓弦的吱吱声,数箭齐发,马上的人瞬时弯下了腰,弓箭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后背擦了过去。
小贩的脸色煞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羽箭逼近,有一支就是紧贴着墙头飞了过来,他干脆捂着耳朵,被晴无夜拉着衣领往后仰去。
看着羽箭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小贩的后背一下就被冷汗浸湿,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究竟是以一个什么姿势站着,大惊失色的叫道:“我的腰。”
昱横手指敏捷的抢到了一支羽箭,才知道他们是误入了一场追击战,捏在手里就知道,这箭是林阳的手笔,林阳在他们身前掠过的时候,快速的道:“昱横,杭白是怎么回事?”
昱横这才注意到,被林阳追着跑的竟然是杭白,杭白还带着一小队人马,正在策马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
昱横心念一转,大喊道:“是覆盆国的皇后死了。”
林阳啊了一声,但他没有停下,可是最前面的杭白却停下了,动作飞快的圈马回身,和林阳来了个面对面的相遇。
杭白只觉手脚冰凉,怀疑自己听错了,心里抵死挣扎了片刻,也没缓过劲来,他听的真切,难以形容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无视林阳的逼近,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了什么?”
他问的是昱横,林阳这才勒停了马,也朝向昱横,问道:“你刚才说是谁死了?”
昱横手里还拿着羽箭,如实答道:“你们的皇后。”
刚才一追一赶的两个人随即面面相觑,林阳首先开口:“杭白,你说皇后让你出城,她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杭白并不想理会林阳,还在问昱横,只见他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此时现出了杀机四溢的扭曲,对上昱横的眼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谁杀了她,我就要他的命!”
昱横可不想现在闹出什么事来,语气尽量平静:“我看着你们皇后进了冰库,然后冰库就爆炸了。”
杭白额头青筋暴起,他现在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混乱,嘶声吼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昱横很想说,那位惊瑶皇后临死之前,还想带着晴无夜一起死,不过他立马想到杭白并不会关心这个,他顿了顿,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沉默半晌,杭白知道其中定有缘由,认为还是问出个究竟比较好,不甘心的又问:“你们一定说了什么,才会导致她如此这般。”
杭白说完,看向晴无夜,语气没有丝毫收敛,大声吼道:“是不是你们和她提到了秦渊?”
林阳悄悄的驱马到了杭白身边,杭白都没发现他们俩现在是并驾齐驱,像是在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完全没有了之前敌对的剑拔弩张,林阳抬臂在杭白面前一拦,劝架似的解释:“我说杭白,一定是我们皇后向他们问起了秦渊,他们如实告知而已。”
杭白已经下了马,捶胸顿足的站在原地,不停的重复道:“我都瞒了她这么多年,还是被你们这么轻易的说了出来。”
昱横只觉纳闷,迟疑的去看晴无夜:“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晴无夜不假思索的摇头:“不知,我父亲应该不认识她。”
这话惊瑶说过,昱横之前在冰库爆炸前就意识到了什么,但在晴无夜这里又不想说的太明白,毕竟是这位皇后一厢情愿的事情,和秦渊没有半点关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那怎么回事?”
林阳驾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陈述起了事情的始末缘由:“没怎么回事,我也是听说,我们的这位皇后殿下,五年前还算是个安分守己的覆盆国皇后,可是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年后,她就开始行事乖张,不仅暗中做了都城禁军的主将,那个禁军总督被她像个傀儡的晾在了一边,整天就是吃喝玩乐,一点屁用都没有,她还一手把持了覆盆国和妄加国的地下生意,我还有点奇怪,我们的皇上却不管,由着她任意妄为,她这五年来,还经常的踏足妄加国的屈城,我们的皇上就像是找到了挡箭牌,在外人看来,皇上似乎被完全蒙在了鼓里。”
他话说的直白,直说的杭白一愣一愣的,这种完全无视君臣之道的话,杭白是头一次听到,虽然他也会暗中腹诽皇后对朝政的僭越,但皇上没说什么,他一个驻外的将军,又能有什么意见。
昱横根据这段话,再联系到小楼上的那幅画,事实本来就不难猜,于是确定了心中所想,这位做了一国之母的皇后,在五年前的一次邂逅,对秦渊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她就借着和妄加国的交易,频繁的去往屈城,可是阴差阳错,终究是因为有缘无分,在那段邂逅过后,她再也没见到过秦渊。
她殊不知,秦渊就在同一年,正是因为她亲手促成的两国交易而被下毒谋害,至此之后,她已不可能再见到秦渊了。
长达五年的念想,在晴无夜的如实告知之下瞬间崩塌,惊瑶在精神上一时没承受住,加上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而造成了秦渊的枉死,惊瑶最后选择了和自己做下的那些罪恶一同消失在这世间的赴死决定。
杭白一时找不到地方发泄,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墙上,引得石灰纷纷扬扬的落了地,接着又是几拳,砸的手背通红,皮肉磨裂,鲜血直流,他的世界就这么在迷茫的夹缝间,被拖进了一片无望之中。
见他如此,林阳想要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直入正题道:“兄弟啊,节哀,现在是轮到你选择阵营的时候了。”
杭白血淋淋的拳头悬在半空,一时错愕,那片无望直接变成了一处深潭,他木然的问:“选择阵营,我是覆盆国的将,当然是选择。”
他觉得不用说明白,因此他的话没说完,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林阳,突然觉得林阳有些奇怪,包括刚才对自己的追击,也是发生的无缘无故,为什么之前自己要逃呢。
林阳挥了挥面前被击起的粉尘:“你在城外的时候跟我说,是皇后让你出城的,这时你选择进城,就不怕。”
“我怕什么?”杭白只觉得匪夷所思,耿直的问。
林阳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很是无奈:“不怕皇上杀了你?”
杭白还沉浸在听到皇后死讯的悲伤之中,他愣怔片刻,,呆呆的问:“皇上为什么要杀我?”
林阳去看昱横,嘴角一勾,淡淡的道:“因为你杀了谢山的女儿。”
杭白嗤之以鼻:“就为了这个?他们本来就是棋子。”
林阳的脸朝向阳光,大剌剌的口不择言:“还有你平时和皇后的相互勾结。”
闻言,杭白再次愣住,上前就要去拽林阳的衣领,两个人的个子差不多高,林阳退后一步,抬手正对上杭白的拳头,相击之间发出了砰的一声脆响。
林阳的手掌抵住他的拳头,只能解释,不过言语中还是留了余地:“皇后出城总带着你吧,还一起去了屈城,这些梭真会看不出来,惊瑶是把你当成亲信培养。”
他忽然称呼了皇帝皇后的名字,话语间很是轻松,毫无对他们的一点尊敬,他接着说:“惊瑶和你杭白,是早年就认识的吧,这些你觉得皇上查不出来吗,你私自去皇后的宅院救驾,还杀了谢山的女儿,这些你说的清楚吗,我告诉你,你在覆盆国的前程,算是到头了。”
杭白僵立在原地,他如今是独木难支,已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林阳说的不无道理,但他忽的想到了一节,随即说道:“我进皇后的宅院,是奉了懿旨的,不能说。”
他又没话说了,皇后之前的言语,明显的不是她传的懿旨,救驾,不对,明显的就是诱他深入,杀了谢山的女儿,有句话叫开弓无悔,如今惊瑶已死,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了一些人头上,尤其是他,一切都说不清楚了。
他从小就把惊瑶当成妹妹看待,就这么看着惊瑶做了皇后,他心里高兴,然后自己也做了临渊城的将军,一切都是奉旨行事,他不懂朝廷做的那些事情,只知道言听计从,不管是皇上的圣旨,还是皇后的懿旨。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莫名其妙的着了道,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谁叫他认识惊瑶比皇上早,还知道了惊瑶的一些秘密,其实这些他并不想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不能让惊瑶伤心,所以,秦渊的死,他一直恪守保密,瞒着没说。
梭真容不下他,惊瑶死了,一定会让他跟着惊瑶一起去死,杭白刚才听到惊瑶的死讯之后,他一时间怒火中烧,可是当他听到惊瑶是自杀的,他又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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